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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处山谷,一群人围成一圈,圈中是用干柴堆起的一座平台,平台上铺了一块白布,布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双目紧闭,面色安详,正是唐韵。
“韵儿,我们回家吧。”朱文羽望着柴堆上的唐韵,喃喃道,一伸手,将手中的火把扔到柴堆上,那干透的柴堆立时燃起火来,不一会,已是冒出一丈来高的火焰。
“韵儿……”朱文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跳动的火焰。
“小姐……”旁边的唐离已是难以自制,扑在南宫灵怀中泣不成声。
唐延雄望着慢慢消失在火中的女儿,神色默然,沈园雪站在远远的地方,却是偷偷地抹着老泪。
沙漠又搬来数根干柴,一并加在火堆之中,那火焰冒得更高了。
“回家吧,韵儿,我们一起回家。”朱文羽喃喃道。
深秋,四川成都郊外的路上,数骑缓缓而行,中间还夹杂了两辆马车。
一行人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文羽,你真的打算和张先生一起去?”一辆马车里传来沈园雪的声音,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的正是唐疏雨。
“奶奶,我真的想静一静。”朱文羽对着马车拱手道。
“嗯,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一定要带着韵儿一起回来看看奶奶。”
“我知道了,奶奶。”朱文羽摸一摸一直紧紧捆在后背上的包袱,低声道。
“文羽。”马车边唐延雄也叫了一声。
“爹爹。”一路上朱文羽已是改了称呼。
“保重。”唐延雄也不多话,只道。
“爹爹也保重。”朱文羽也是一拱手道。
“张先生张夫人保重。”唐延雄又朝张无忌拱拱手。
“门主保重,堡主保重。”张无忌拱手还礼,另一辆车里也传来赵敏的声音。
“走吧。”南宫灵一打马,一拉马头,顺着右边的官道走去,唐离连忙打马跟上,后边是唐延雄和沈园雪的马车,唐流云等另三个大丫头则一人一骑跟在车后,一行人慢慢朝北而去。
“文羽,我们也走吧。”直到唐延雄等人看不见了,张无忌方才出声道。
“是,师父。”朱文羽低声道。
“走吧。”车里的赵敏道。
“驾!”坐在车夫位子上的沙漠一扬鞭,车也动了。
众人一路向南,不过几日便已进入丹棱县境,此次再来丹棱,朱文羽心境已是全然不同,也不愿再去打扰莫多,有意绕开大路走。
众人正自行处,却见旁边一条小路上也有一行人正在打马而行,其中也有一辆大车,那些人似乎不是汉人,俱是苗人打扮。
四川境内本是苗汉混居之地,时常有苗人出入,朱文羽初时也不以为意,谁知偶尔之间随意一扫,却发现那队苗人领头而行的竟然是云南五毒教的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朱文羽曾在成都见过几次。
见到蒋少平朱文羽突地想起玛雅。自上次在成都玛雅被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掳去,朱文羽带人捣了天衣谷,却没发现玛雅的踪迹,连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都惨死在谷中。后来回到京城,朱文羽便想方设法打听玛雅的下落,结果陈汉义说是玛雅在“血刀绝命”杜风手中,再接着后来又遇上朱元璋想对付张无忌之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都没有打听到玛雅的任何消息。唐韵自尽而亡,朱文羽心神大震差点走火入魔,一时间便已顾不上此事,此时见到蒋少平,朱文羽又是心神一动,连忙打马奔过去。
那边苗人见有人奔近,奇怪地望过来,蒋少平立时认出了朱文羽。
“蒋教主。”朱文羽一抱拳。何红花是死在朱文羽怀中的,临终前遗命蒋少平接任五毒教教主之命,后来朱文羽还着人特意去告诉蒋少平,又将何红花的遗体送了过去,故而开口就称呼“教主”。
“原来是朱少侠。”蒋少平淡淡地一回礼。
“蒋教主,您这是?”
“五仙教已退出天衣盟,教主也遇不幸,中原并不是我五仙教呆的地方,我们回丽江去。”
“那……蒋教主,有玛雅的消息吗?”朱文羽急切问道。
“……没有,蒋某也十分着急。”蒋少平略一迟疑,回答道。
“哦。”朱文羽一阵失望,不过立时又忙道:“我曾打听过玛雅的消息,不过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我还会再找的,一定非要找到不可。”
“那……蒋某只能拜谢朱少侠了。”蒋少平拱拱手道。
“我会去找的,等我安置好一些事之后就会去找的。”朱文羽点点头。
“那就多谢朱少侠了。”
朱文羽默然,半晌之后突然觉得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便朝蒋少平拱拱手:“教主一路好走。”说罢拉转马头,沿原路又朝回走去。
蒋少平远远望着朱文羽离远,低头悄声对旁边的马车道:“为何不见见他?”
车中一片寂静,过了好半晌,方才响起一句话:“走吧。”
坐在车中的玛雅已是泪流满面,看了一眼躺在脚边的杜风,满眼的怨毒。
那杜风感觉到玛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但早已被挑断手筋脚筋,又中了蛊毒,根本已成废人一个的他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好干巴巴地望着玛雅,眼中满是乞求。
玛雅怨毒地看了看杜风,重又隔着车厢窗帘看着渐渐远去的朱文羽的影子,叹了口气,慢慢抚摸着手边的一把剑。那是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剑身弯曲,剑头分岔,便如一条不断跳动的蛇,尾巴盘旋一圈便成剑柄,更绝的是通体金光灿灿,竟是纯金合着精钢打就,剑身也是锋锐异常。
这本是杜风以前当独行巨盗时劫来的一把金蛇剑,只不过杜风以刀为兵器,于剑法却是不在行,故而也只是细心收藏。自绑走了玛雅之后,带到都江堰的老巢之中,数次将玛雅沾污。
谁知当年何红花替每个女徒儿都给了一种蛊毒,暗藏在鞋中,以备事急时救命之用,玛雅绝望之际忽然回想起此事,终于乘杜风逞肆淫欲不备之际毒倒了他,再脱困而出,又将杜风抵死折磨,令他受尽无穷苦楚,也算是仍然输在何红花手中。玛雅怨毒已深,还不肯放过,又将杜风多年所藏的金银宝物尽数取了出来,带回成都,再与教众一同回转云南。一路上杜风被玛雅整治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地死去活来,也算是他数十年作恶多端的报应。
五毒教一行一路向南,回到丽江,重新整顿教务,以最为残酷的刑罚处死杜风告祭前任教主何红花,再由蒋少平继任了教主,玛雅则当了个特级护法,数月之后玛雅生下一子,便在教中潜心教子,再也没有出过丽江半步。
至于那把金蛇剑,则被五毒教妥为珍藏,玛雅还以所学剑法结合金蛇剑异质创了一套金蛇剑法,与金蛇剑一起收为镇教之宝,直到数百年之后被金蛇郎君夏雪宜盗走,终又成了《碧血剑》一段传奇。
朱文羽和张无忌等一行人避开大路,只沿乡间小道而行,眼见着很快便可以进山了,见天色近午,便下马打尖,一打听,原来此处叫做大汉村。
一听到大汉村的名字,朱文羽便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到过,回去告诉师父。张无忌一听,心神大震,立时想起在天衣谷中陈汉义曾说起过他在深山中偶然得到九阴白骨爪的武功秘笈,便提到是在一座尼庵之中,而这座尼庵,便在这大汉村不远的山中。
在陈汉义之前,世上会这九阴白骨爪武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姓杨的女子,曾助自己揭穿假的丐帮帮主“金银掌”史火龙的真面目,而另一个便是原峨嵋派掌门,自己儿时的好友周芷若!
自少林屠狮大会后,张无忌只见过一次周芷若,而与赵敏归隐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一转眼二十余年了。上次一见到陈汉义的武功,便立时想问周芷若的下落,却谁知陈汉义也不知道,而今日居然也到了陈汉义初获九阴白骨爪武功秘笈的大汉村,说不定便会有周芷若的消息,张无忌如何能不心神激荡?
和赵敏略一商量,张无忌便决定立时打听那尼庵的所在,恨不得立时便能有周芷若的消息。
果然,在村中老人口中打听到大汉村后山十余里的深山之中确实有一座尼庵,以前还有一个年轻尼姑,却不知为何几年之后便不见了,再后来十余年都没有人再去过了。
张无忌急急打听好方向,展开轻功便朝那边奔去。朱文羽、沙漠、赵敏带着三个儿女也是紧紧跟在后边,十余里山路,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
那尼庵果然十分破败,只有两间小屋立在半山腰的树林之中,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木门也脱落在地,到处都是杂草灰土,蛛丝密布,跨进后边的大殿,果见一尊观音像从佛座上跌落,偏倒在地上,漆色早已剥落得到处露出里边的土坯。
张无忌里里外外四下打量搜寻,几乎把两座殿结结实实搜了个底朝天,却不见丝毫异状,不但没有周芷若的一丝痕迹,就连有过人的痕迹也没有。
无奈,张无忌只得将那尊观音像再从地上搬到座台上去放好,退后一步,正欲躬身拜祭,陡地全身一震,脱口叫道:“敏儿快来看!”
赵敏闻言忙走过来,抬头一看,也是一震,脱口道:“周姑娘?!”
原来那虽是一尊杨柳净瓶的观音座像,观音一手托着净瓶,另一手则已断掉,露出里边的土坯,但音容相貌却是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周芷若,若是将观音像换上俗家女儿衣裳,活脱脱便是周芷若在世了。
“芷若一定在这,一定在这。”张无忌喃喃道,又是四下一阵疯狂地寻找。
朱文羽不知师父要找的是什么,不敢打扰,只是帮着四下打探看有无特别之处,顺手从地上捡已那只断了的观音手,试着接到那尊观音像的断臂上。那手三指轻拈柳枝,另两只手指略向掌心缩起。
朱文羽扶着断臂略后退半步,抬头看看,只觉那观音面容似笑非笑,宝象庄严的脸上一双眼睛居然透出一股狡黠,只觉颇有些怪异。
“这柳枝有点意思。”站在后边的沙漠突道。
“什么?”朱文羽一时没听清楚,顺口问道。
“一般柳枝拿在手中都是向下而垂,这尊观音像拿柳枝居然随风飘起,并非向下垂落。”沙漠道。
“是有点奇怪。”朱文羽仔细看看,也道。
“莫非……”沙漠沉吟道:“莫非……意有所指?!”
朱沙二人都是一惊,再仔细看那柳枝,只见那柳枝似是随风而起,遥遥地指向旁边的殿墙。
“莫非这墙有古怪?”朱文羽走过去,上下仔细查看,却是面再普通不过的土墙,并无丝毫异样。“没什么特别的啊。”朱文羽泄气道。
“再看看墙后,是什么?”沙漠在屋中道。
“墙后边就是山了啊,一片石头墙。”朱文羽话刚说完,突的心中一动,仔细去看那片石头,果然看出有些人为砌动的痕迹。
“师父,师娘,快来!”朱文羽大叫。
“什么?”张无忌快步赶来。
“这墙!”朱文羽一指。
张无忌仔细一看,后退半步,凝神聚气,轻飘飘拍出一掌,却见那石墙突地一陷,轰隆几声,几块石头落了进去,墙里面居然是空的,露出一个洞口!
张无忌心中扑扑乱跳,又连出几掌,将那洞口石块扫去,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来。旁边的赵敏早已准备好一支火把,递了过来。
张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赵敏淡淡一笑。
张无忌点点头,一弯腰,钻进洞去,朱文羽也钻了进去,接着是沙漠,最后再是赵敏带着明武明逊明昭三兄妹。
那洞口刚开始还只大半人高,谁知越走越高,越走越宽,直入十余丈后,眼前豁然一亮,到了一间石室。
那石室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墙边一处石台,台上摆了一张石桌,桌上一支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烛台旁边则摆着笔墨,墨也早已干裂,笔墨旁边则是一叠纸。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未去留意这些,而是盯在了石桌旁边的一具骷髅上。
那骷髅皮肉早已化尽,只剩下一具空骨,端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姑娘家的服饰,看起来似乎还是粉色,只不过因年月已久,早已褪得泛白。而骷髅跟前的地上,则整整齐齐摆了一件叠好的土灰色尼姑禅衣。
张无忌小心地朝那桌上看去,只见那泛黄的纸上有两页还写着几行娟秀的字,轻轻取来细看。
赵敏也凑过来,轻声念出:“峨眉宵晚,风寂寂,匀妆便懒。暂检点,无缘情思,捏破绣花团扇。记旧时,梁前追燕,花间捕蝶相携转。看落叶梧桐,生情杜若,梦锁荒凉森院;君知否?苦惮下,枯灯侧,人单月满。若将红泪洗,新愁旧恨,好填旧曲相思婉。柳眉难展,诉与谁?欲向离人雁,千层尺素,心比黄昏远。”
再看另一页,也是一首词:“夜更深,月残星晚,忽忽今又灯暗。悠悠心事缠丝乱,枉自诵经千遍。思旧日,汉水畔,相逢缘起哺粥饭。倚天剑转,纵战鼓声声,光明顶上,偏惹相思绊;师恩重,含泪佛前誓诺,终违心把他骗。良辰衣下藏刀剑,只为了峨嵋愿。曾几许,暗垂泪,如何忍对张郎面。隐身荒院。但只愿慈悲,观音大士,且把那人眷。”
张无忌心中大恸:“芷若……”
又是一堆火,只不过这回火上放的却是一副干枯的骸骨。
“没想到咱们和周姑娘相距不足百里,却一直互相不知,一别二十多年,连一面也没见上,真是造化弄人。”赵敏依偎在丈夫身边,手里牵着明昭的手,幽幽道。
“芷若一生受了无数的苦,自那一次分开之后,她也就只活了五年,唉,都是我害了她……”张无忌叹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周姑娘接来,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赵敏道。
“不会的。”张无忌摇摇头道:“她不会的,若是没有义父的事,还有宋师哥的事,也许还可能。她外表谦和柔弱,内里的性子却是十分刚烈,这些事虽然都非她本意,但她却知伤我甚深,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再和我们在一起的。更何况还有你,敏儿,她也曾用九阴白骨爪伤了你……”
“那些都是灭绝师太逼她做的。周姑娘,真可怜……”赵敏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她了,就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嗯,就在我们住的山脚下找个地方,那里很美,很安静,她一定喜欢……”赵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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