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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五星酒店
梅芯呆呆的站在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的华丽房间中,感觉自己如同一株狗尾巴草,实在是和这种华丽堂皇的家居布局格格不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荒唐决定实在是天大的错误。
“梅小姐,行李就放在衣帽间里了,如果还有需要,随时可以召唤我们,现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尽责的侍者用训练有素的口吻恭敬的询问着,如同所有的侍者一样,无论是谁,只要是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他们的上帝,至于形象是否符合,这不该多做考虑。
从来不曾有过被服务的感觉的梅芯还有一丝不适应,用微微局促的口吻回了一句:“啊,很好,谢谢了,现在不用!”
侍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安,退出去了,被留下来的梅芯这才感到了一缕放松感,再一次环顾了一下一辈子没有感受到过的华丽,循着洛可可风格华丽花纹的宫廷式沙发坐下来,那完全按照人体舒适度设计的沙发很快包容了她疲惫的身体,令她立刻感到身体的疲累和无力。
还有一丝兴奋后的颤抖。
要说她一辈子都不曾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的疯狂,用仅有的五十几万,去买一个月豪华酒店住宿的放纵。
那五十万,是她用命换来的自由代价,这么说其实真不太过分才是。
一生积蓄,换一个月的疯狂享受,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坐在真正属于她的华堂里头再一次回味自己离奇人生的时候,觉得,所有的开头,都是源自于这一次脱轨的疯狂。
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梅芯这么告诉自己,像中校一样,她准备就这么燃烧一次生命,至于燃烧后会怎么样,她懒得去想,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享受。
头两天她还不适应这么豪华的房间里睡觉,还像一个乡巴佬,这儿摸摸那里动动,这地方她本来只在图片里看到过,此刻真实的处在这里面,和看图片有着天差地别的感觉。
那大气和时尚感给人一种所谓的温馨,是她这么个小市民从来都无法感受的,洁白的墙壁整洁的一丝不苟,实木的家具光滑铮亮,几何的吊顶错落有致,纤细的水晶灯妖娆着四壁的图案,一种奢华感不动声色的吐露。
这地方有大半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用,连功能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在这房间里有中英文对照的说明书,她不好意思去问人,但是照着这份名单,好歹还是摸透了大部分的功用。
这个地方,地处在伟大的首都,集中了一切繁华沧桑,从小时候她便向往来这里走一遭,然而多年后,她心身俱疲,才能够得以实现,不得不说,这是种讽刺。
五星级酒店邻着最繁华的街道,透过明媚的玻璃可以看到远方深红色的建筑,曾经的皇城,人,在下方显得如同蚂蚁,这里的视野下,生命仿佛踏在脚下的蝼蚁。
偶尔站在窗口,不禁想到,怪不得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总是向往着高处,俾睨向下,确实有种优越。
只是对她来说,这优越,如此的昙花一现。
她懒得再去想那些没味道的,反正是来放纵的,直到花完钱为之,酒店里的服务非常好,各色的餐厅修饰的堂皇或雅致,里面的玻璃杯反射着琉璃瓦般的光影,美味就在那包装在丝绒感的豪华中烹调出来,当然这些都需要金钱,所有的享受只要花钱,都可以得到。
不过对于乡巴佬梅芯来说,到底不是暴发户,没那胆去试用这些奢侈玩意,只是远远看看,她觉得能躺在套房里品味着高保真立体液晶和ipod家庭迷你音乐站那绝佳的视听效果,一遍遍看《闻香识女人》就是一种不一般的享受了。
还有那舒适的像游泳池一般大小的浴缸,瑰珀翠沐浴套装,猫脚浴缸舒适的枕下按摩的水流轻轻抚摸无人怜惜过的皮肤,看着前方的电视里不知所谓的故事,让她那酸涩的枯朽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的放松。
这些天,是她一辈子没有享受到过的舒适,果然,金钱是个好东西,也难怪,她那个前夫周怀杰会因为工作如此费劲,只为了赚到更多钱。
她听说和她离婚不久,他就已经和单位里的某位高层的女儿结婚了。
也许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吧,否则,他又为何那么轻易的离婚,那么轻易的给予四十万呢?
又想了,明明说过不想的,她叹口气,直觉自己真是个祥林嫂命,老是追忆那些个苦难有什么意思?
起身从浴缸里出来,包裹上舒服的棉袍,准备去舒服的睡一觉,然后明天开始,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舒服的泡个澡后抱着这里为客人准备的泰迪熊睡觉,是她在杂志上看来得,杂志编辑历数了这些酒店饭店里如何让自己享受生活的各种方式,唯独这一种,她可以接受。
所以这两天,都是这么过的。
然后也很快,进入了睡眠。
今天是她好久不曾睡过好觉后第二个好眠日。
没有梦魇,也许以后一月时间里,都可以如此吧。
要不说人生是无法预料的,她正好梦,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敲醒,茫然四顾,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好半天才被有规律的敲击声回过味来,不是说过不要打搅么?怎么连在总统套房也没有绝对能够做到不被打搅的?
正纳闷,可是她还是做不到发火,赤了脚走过去,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非常的舒适,使她感觉非常放松,以至于在卧室里,她选择赤脚,反正也没人会来管。
迷迷糊糊打开门,抬头看。
她开始决定在这里住的时候,没有带她依赖的眼镜,她有二百度的近视,平时一般都是带着眼镜的,有时候也带隐形眼镜,但是这玩意比较贵,她只在很早以前周怀杰还没闹翻时带过,因为他要带她去出席些应酬,命令她拿掉那个土了吧唧的眼镜,没有眼镜她不习惯,虽然没到看不到的地步,可是看人有些糊,只好用隐形。
后来闹翻了,他再不会带她出去,也就没必要再弄那些玩意了。
到这里,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也不想再架着那个木呆呆的眼镜架子,索性放开了不带,反正不影响她看东西。
然而此刻,她本来就迷迷糊糊,更是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人,只是好像有三个人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一身的制服明显是这个酒店的,看来是个经理级别的。
为首的一看到她开门,便用一种很抱歉的口吻道:“真的是很对不起,打搅了梅小姐您的休息,可是,有一件尴尬的事情不得不来打搅您,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代表酒店深表歉意。”
梅芯有点清醒了,尽管她内心近日来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不羁,然而一辈子的习惯仍然是不可改变的,口气永远都是那么弱势:“什么事?”
“梅小姐是这样的!”看她没脾气,后者觉得大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个房间一直都是这位厉先生来这里的专用房间,只是前几天说要离开一阵子才得以空出来的,可是不曾想厉先生有点急事需要来这里处理,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小姐你通融一下让个地方,就只有几天,我们可以给你换一个房间,虽然没有这个好,但是一应标准都不少,本酒店还为给您的损失和不便予以赔偿,您在这里的几日房价我们可以都以您之后的房间来计价,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提,直到能够令您满意为止,您看可以么?”
梅芯眨了眨眼,这一通话她准确的掌握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定下的这个房间现在要让出来让身后的人入住,这种事,如果搁到以前,她从来都不会争,然而这一次,梅芯此刻的心里,那是一种炽烈的燃烧,是一种性格里被埋没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
她自然不会同意这个,因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她冷淡的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经理刚刚还在笑,闻言不由一愣,他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点威胁力都没有的女人突然口吻如此冷淡,冷淡的不容质疑。
第二章不速之客
其实这件事完全是他们的疏忽,主要是前台部门和客房部的人最近连着几个辞职,新人匆忙接手没有清楚流程,在没有确认身后这位大老板切结后就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哪里会想到这才两天不到,又杀了个回马枪,以往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约定俗成的以为既然已经订了机票离开,这个厉大老板一般都是会隔三五个月才会再来,既然有人接着定下了房间,他们乐得能够及时周转入住率。
可是这位突然在夜半回来要求入住,人家没有和酒店结算,自然还是这个房间的客户,这可要了命了,像他们这样的酒店声誉最重要,这么一个大客户可失去不得,总经理亲自过问,他们知道这个事,对这位厉老板用敷衍是不可能的,低头哈腰的老老实实解释了缘由,希望后者愿意做一个退让。
无奈这位脸色很不好,似乎心情也不好,一挥手否决了他们的提议,一定要求这间房间,不得已,他们只有让人来寄希望于入住的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强势的小姐能够退一步了。
没曾想,这位,居然也一般强势。
这就僵持了!
客房经理只觉得身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够凌迟生命,这后面的人的厉害那是出了名的,天知道如果不能够令他满意,有多少人会遭殃。
毕竟是他们酒店的过失啊。
传扬出去,一干人等都不要在这行混了!
他几乎有点哭丧着脸哀求了:“小姐,确实是我们的过失,能否请您通融一番,我想如果您若是肯宽容,我们甚至可以免除你所有的消费款项!”只求姑奶奶能够让位吧,损失金钱远比损失工作要好。
梅芯略有一丝犹豫,她本能的不喜欢为难人,然而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疯狂亟盼在这时候真的不愿意轻易放弃。
“既然你们有房间可以住人,那么为什么是我让?难道这二位不可以住么?”她指着对方身后的两个人,这俩个人因为在门外的暗处,她无法看清,只感觉身材高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经理刚要再说话,身后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自己来协商解决吧!”
这个声音不仅令领班一震,梅芯也没来由一阵心悸,说起来,这声音非常有特色,可以说是她前所未有听到过的,仿佛古老的乐器石磬发出的沉浑的乐章,又带着悦耳且铮然的余音萦绕,在胸襟间经历过婉转和共鸣后,达到乐章最华彩的境界。
而这种过耳难忘的声音,又同样带着悠远而深邃的力量,那是用岁月浸染了无数遍后淬炼出来的霸气,令听者不由自主的臣服。
很显然,这不仅是她感性的认知,前面的领班也有如此的感受,立刻噤了声,侧身做了个揖,而没有等梅芯反应过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可以走了!”
这个声音倒没有前者那般威慑,但是清冷刚硬,简洁而明快,而随着他的话出口后,梅芯只觉到胳膊被人大力捏住了往后一推,冷不丁被推进了门里,随即两个高大的家伙也跟了进来,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梅芯方才已经入睡,所以屋内一片黑暗,在一刹那的寂静中,梅芯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种静默在黑暗里的猛兽的急喘,有力又厚重。
有一抹非常熟悉的气息潜入鼻端,是什么呢?她一时怔忪了,竟没有意识到此刻这般诡异的情形。
夜半孤女,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闯入了两个陌生的访客,而且是俩个高大充满了危险味道的访客。
所有认识梅芯的人都会认为,或者连她自己在一天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辈子安安分分,没有大的追求,没有大的理想,不求大富,但求平安。
她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作为一个偏远农村里来的女孩子,来城里头读书,结婚,生子,这大概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生活轨迹了,至少以前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有大的才华,没有出色的外貌,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没有啥缺陷的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如果待在农村,那么就是会在十八岁就等着被老家人安排了嫁人,然后和老一辈人一样,守在那一方小水土里,过一方小日子。
她的父亲是个无能的人,去外面混了多年,最终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只能靠家里几亩薄田混日子
和大多数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只有老人孩子的老家,缺乏一种活力,或者说,缺乏一种生活的快乐,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她很努力,不过家里头能够给予的支持少的可怜,女孩子总是在农村低了一等,家里的希望,永远都是男孩,很可惜,她却是个女娃,也正因为此,她从小没有少受***白眼和母亲的责怪。
好像没生成男孩,是她的罪过。
砸碎一只碗或起床略晚了点,就会扫来一个巴掌带着咒骂,说她是一个赔钱的贱种,浪费粮食的废物。
至懂事后知道这些话里的恶意,就一点点将她童年的快乐磨灭成生活的残碎,从小便认识到一点,女孩子是没有用的,是讨人嫌的,这么一种心态,即便在后来离开家,来到城市,面对不一样的人生观和四周活得张扬的同龄女孩,她依然在骨子里,充满了一种自卑感。
生活总是有一种不可测知的莫测性,在她读到小学六年级时,终于这个家里迎来了最大的喜事,她的弟弟出生了,这几乎可以说是她人生第一次转折,她开始需要负担起一个家更加重大的负担。
相对于她的孤立无助来说,家人的欣喜却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在努力了那么多年后,终于她的母亲,扬眉吐气的生下了她的弟弟,一个带着全家人希望的有把的继承人。
从此她要读书,要干活,要照顾弟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更多的增加了这个家本来就不富裕的负担,她的学业更是面临着辍学的危机。初三那一年,她本来渴望着离开没有什么关爱的家的时候,家里头却差点将她的梦想再一次击碎。
如果是小学,或者还是读初中,因为强制义务,父母还不得不让她读下去,可是现在,没有了这份保障,她只有结束她的读书生涯,去面对一个嫁人的结局。
很多年以后她读到过的一句话倒是很能够将她的人生轨迹总结的最正确,上帝在关闭了一扇门的时候,也总会在另一处给你开启一扇窗。
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后来,这话伴随了她一生。
她一贯没有任何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只能默默接受家人的安排,在以为一切就这么定的时候,转折,又一次降临。
她所在的这个村落几十年都是默默无闻,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可是却在那一年,出了一个高考状元。
说起来,这个叫周怀杰的人,是她同一个村落算得上青梅竹马的人,因为年龄差别不大,更是因为父母辈的在他们小时候,便给彼此定下了娃娃亲。
村里的习俗,要早一些给自家的男娃订了亲,才能够旺盛一家的香火,只是,相对于周怀杰从出生起就被村里铁口半仙算定日后定有出息而从小到大都是被一个村里的所有人寄予着希望和赞美来说,她却是一个赔钱的丫头,等着给人家传宗接代的东西而已。
名义上他们是定亲的人,可是她和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啥机会照面过,她常常是地里家里学校三头忙,他却被神一样供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好好读书便是。
周怀杰不负众望的考取了当年全县的最高分,村里头敲锣打鼓的欢送这位出息的神童去录取的大学,临走他家父母希望他先和梅芯办个定亲酒,算是正式将她接来男方家中当活力。
总算是这位状元说了一句,最终改变了她的命运,他说现在的时代,不兴女人无才是德,要配他这么个状元,好歹她还得去读个几年书才是。
第三章晦涩人生
状元的话有理,这才让她有了再继续读下去的机会。
梅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机会还能维持多久,也希望自己能够走出这个压抑的家,最终,她选择了读中专,以便能够及早的找到工作,至于学历,日后还是可以选择自考来加深的。
从这一点来说,她又多少还算是清醒和聪明的。
当时县城里有一家外地护士专业的学校正在招生,她觉得女孩子能够做这个是挺不错的,所以志愿填取了这个,那时候,中专的分数线反而比高中的要高,她的成绩不错,顺利的被录取了。
家里对于她的远离,虽然有微词,但是人家状元说过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而且正好,她就读的学校和他的大学,就在临近的城市,计算着到时候还是能彼此照应,也就没有阻拦。
家里给的钱,仅够学费,生活费却一毛都没有,她还不够年纪打工,实在是难过,好在周怀杰仗义,不仅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了她一部分,还把后来打工的钱也多少给了她一部分。
那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她一直都晦涩的人生里难得的明亮,尽管学校校规非常严格,近乎军事化,一礼拜只有周六晚上允许自由,但是九点便要门禁,其他时间,全都必须在学校里待着,没有娱乐,也没有自由,甚至比起那些可以和家人诉苦的女孩子们来说,她这个家人不管,没人心疼的人一贯就只有孤寂和寡淡来陪伴了。
可是毕竟,她拥有了可以支配的未来,可以憧憬的未来,还有那个时候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未来的丈夫。
至少那个时候,她以为,年轻的生命,终究还是可以算得上有盼头的。
读书的最后一年,按着规定,学校安排了实习的医院,大半年的实习生涯里,她勤勤恳恳的干,从来不怨苦,不怨脏,这是她唯一的优点,也是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养成的性格,她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气,没有同龄女孩的怕苦,她这种作风得到了轮值科室的一致好评,也就在毕业那一年,医院正好开始大规模招聘护士,她以优异的书面成绩和操作高分,因为腼腆和自卑而不太优秀的面试成绩综合达到了良好,而被录取了成为一名正式的护士。
梅芯没有因为这个就高兴过头,依然老老实实的干,从第一次领工资起,就除了生活费,一律寄回家以缓解家里的危机。
无论家给她如何磨难,到底是她的家人,她的学费是家里给的,她没忘本。
后来,她参加了国家统考,拿到了那个小小的注册本子,拥有了它,她便是一个国家承认的注册护士了。
等再过了一年,在另一个城市里头也毕业了并且顺利进入到一家国企的周怀杰工作安定下来,赶着空,老家来人催得急,俩个年轻人就匆匆忙忙的办理了结婚手续成为了夫妻。
应该说,直到那时候,她都觉得,人生算得上是满意的,谁家没有个烦恼,谁家没有个磕磕绊绊,她到底是走出了乡村,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个自己的家,作为女人,算是圆满吧。
然而还是那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什么人的人生,是可以用圆满来过早的总结的。
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看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习惯了被家人嫌弃的她,能有人去小小的关心一下她,她都感激莫名,何况是给予她人生转折的自己的丈夫呢?
说起来周怀杰这个人她其实不能算是很熟悉,直到到了护校读书才多少有点了解,随着进一步的接触她发觉,这个人有很强的自我为中心的意志,这大概和从小就被村里人一致捧在手心有关系,从小就被人用天下唯一的角度来捧着,他的心里是骄傲的,骄傲的过了头。
他不允许任何人和他的意见有相左的机会,只要是自己的想法,别人必须服从。
这点,在她这里尤其明显,她总是在他面前感觉到一种卑微感,他高高在上,是他施舍给了她今天的一切,所以他越来越颐指气使,越来越跋扈张扬。
而她,从小的家庭背景和对他的感激,也习惯了在他面前做低伏小,任由他这般予取予求和张扬跋扈。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种纵容,不仅并不利于夫妻之间的平和,更不知道,这种纵容助长的是一颗残暴的心灵。
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都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像周怀杰这样的人,在山沟沟里也许是很厉害,可是中国那么大,在一个大城市里更是藏龙卧虎,不可能再让他那么顺利一辈子。
当挫折来临的时候,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周怀杰的心里,脆弱的如同一个精致却易碎的玻璃杯,他那潜藏的心理问题便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他要维持他那神话一般的完美,要在单位里保持一张风淡云轻的潇洒,所有的压抑唯一的倾泻口,便是那在他面前谦卑的妻子。
梅芯已经不记得,那第一次的挨打是在什么时候了,因为这之后无数次的伤痕累累已经将她的记忆混搅成一片浑浊,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第四,开始时候还是以为一时的冲动,还可以听到他的忏悔,然而当偶尔变成习惯,当他和她都麻木的时候,他连解释都不再,连预兆都没有,那劈头盖脸的拳脚,雨点一般再也没有犹豫。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想过寻求帮助,可是,一贯的卑微和孤单贯穿着她的生活,她没有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她不敢也不知道向谁求救,凶神恶煞的丈夫比她高大,比她聪明,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昆虫,无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甚至还会数落她一句,一定是她没能够尽好责任做好妻子,才会被教训,在她那个村庄,打老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素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说头,打一下自家老婆那不是家常便饭么。
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冷酷而晦暗的世界。
她学会了再一次的承受,忍耐,还要面对公婆的埋怨,结婚二年都不曾有孕,连村里的母狗都生过几窝了,她,连狗都不如。
终于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又一顿暴打后战战兢兢去上班,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是更加的疏离人群,但是那一天,她却在晨间交班上晕了过去。
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她还想,是不是那痛苦的日子可以停一停呢?她要做母亲了呀。
诚如她所愿,怀孕让周怀杰到底有所收敛,公婆也给了几分好脸色。
她再一次安慰自己,都过去了,一切会好的。
上帝也许并没有听到她这么个小人物的祈祷,就在她三个月的时候,应酬回家的周怀杰醉醺醺拉扯着她要求欢,她百般哀求这个孩子因为前几日出现先兆流产是必须绝对卧床休息的,更不能行房事,可是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回来的周怀杰哪里能够容忍她的反抗,那没有压抑多久的暴力再一次降临在她头上。
这一次,她受到的伤痛,不仅是一点点皮肉,一两根肋骨,还有那仅仅三个月大的胎儿,终于没能够扛得住他父亲的暴力,在一阵巨大的痛苦中,流逝而去。
这也造成了她被送往医院抢救,当然,她苦心隐瞒的家庭暴力也曝光在了同事面前。
而更让她难堪的是,她被送入抢救室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得到同事慰问后却又被告知,周怀杰先她一步找她的领导辩解说她是有了外遇,令他一时冲动才动了手,所以,她也得付一部分家庭责任。
医院有多大?不过一个小团体,人云亦云后,她从一个被虐者,变成了一个自作自受的,因为她的不懂辩解,因为她的疏离,谁又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呢?
甚至公婆还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来医院肆无忌惮的大哭大闹,数落她的不是,她有苦不会辩解,有泪只有自己吞落。
亏了院领导还算仗义,联系了妇联到底帮了一把,让周怀杰承认了家庭暴力,通过协商,她得到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错的结局,离婚,以及赔偿经济损失四十万。
一场闹哄哄的剧目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在这一场故事里的她,却永远留下了一个抹不去的伤痛。
每每夜半阑珊,她会突然间惊醒,感到浑身撕裂一般的痛苦,会听到耳畔,有一个婴儿凄厉的哭喊。
她失去了女人的一切,拥有的,只是一个冰冷冷的躯壳。
第四章冲动一回
当身体好了一些的时候,她第一天再去上班,突然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刺眼,那里有同情,有鄙夷,有嘲讽,有好奇。
唯独没有一分温暖。
她无法再忍受在这个知道了一切的地方待下去,半年后她毅然决然的提出了辞职。
当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她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靠着她,三年读书,五年工作,她近八年的社会生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陪伴。
一切发生时,她的家人,没有出现过一次,她企图打电话去求助,得到的,是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离开了,自然也就不再是梅家的人了,不要再妄想回家,梅家丢不起这人。
这一刻,她突然就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
世界之大,她二十八年浑浑噩噩,到底,拥有过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茫茫然走进一家旅馆,铺开一箱子的东西,唯一的有分量的东西,便是一张薄薄的存单。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存折户头上的数字,那是她省吃俭用留下来的近十万块钱。
加起来,也就五十几万,想一想,这就是她一条命换来的一生的积蓄,比照着这个城市里动辄几万的地价,仅够买到一个几平米不到的房子。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脑子一片空白的在房间里待了几天后,趁着出门买包方便面的空闲,顺手买了一份报刊。
那是一份时尚杂志,仅仅是随手的选择,打发那空寂的时间,一翻版面,不经意看到了介绍b城市里一些有名的酒店堂皇套房的图片。
她一辈子离那玩意本来很遥远,仅仅只是有时感叹,那奢华的会晃花她眼睛的装饰如此豪华,这世界上真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地方过日子的么?
终究只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幻罢了。
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连梦想,都是比较实在的,一辈子都没动过啥惊世骇俗的念头。
百般无聊下,她扭开了电视,卫星电视台正在放的一部好莱坞经典却一下子吸引了她。
她记得这个电影里每一个细节,像她这样从来不崇洋媚外的老实本分人,只有这一篇令她过目难忘并且屡屡翻看。
她讲述的,是一个二战的英雄残退中校在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后,准备用它丰厚的养老金最后一次疯狂一把,在尽情挥洒一番后,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这个旅途,因为一个失意的大学生查理的介入,而变得脱离了他的原本,最终,大学生和老军官在彼此身上学到了人生的一堂课,彼此再一次找到了各自的人生归宿。
这篇故事的经典,是因为老戏骨阿尔帕西诺的精彩演绎而尽显风采,他将一个落魄又不甘,张扬又忿世的老军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只是以前,她之所以喜欢这篇故事,是源于那个美丽的名字《闻香识女人》老人家盲着眼,却敢飙着车在街头飞驰,盲着眼,却挽着美丽的女士,跳了一曲完美的探戈,那经典的舞姿,旁若无人的自傲,闪亮的盲眼,令她砰然感叹,生命的顽强。
他用他更加灵敏的嗅觉,品味着身边女人的身高,发色,乃至眼睛的颜色,那份神奇的才华让女人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表露了他那不屈的灵魂力量。
这片子里的老男人对女人见解独到而充满了诱惑的分析,令她好奇,这世界上,女人可以如此判断和分类么?那些淋漓的香水,甜蜜的香皂,是如何在一个女人身上驻留的?她呢,身上可有那一份独特的香甜?可以醉倒,可以征服什么世界上的某一个?
自然,这不过是一个无法说得出口的羞耻的女人的臆想而已。
但是今天再一次看到它,她却猛然有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角度,她突然很想和中校一样,挥洒一次人生,再不要被任何人束缚,再不要自欺自艾。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毁灭一般的冲动,既然已经没有前途可言,她捏着这一点杯水车薪的钱去战战兢兢活着,不如放纵一次,不如发泄一次,她想看一看,这个世界上她不敢去触摸的另一端,到底是什么摸样的。
没有想过,自己的内心,居然可以如此的疯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有这样的冲动,一旦想到了,那种疯狂,像是被禁锢很久的猛兽,咆哮着一次次冲击自己的心,一次次迫切的希望去做。
然后,她就像是中了魔怔一样,行动迅速的到网吧里浏览网页,寻找地址和电话,锁定了报纸上b城里介绍的希尔顿酒店里的顶级套房,计算了金钱,定下了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利落的打了电话,甚至都没有往日的犹豫和胆小,从容的定下了房间留下了名字,只为了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服务台的小姐告知她这房间要等十天以后才又空闲,现在是b城旅游旺季,所以房间比较紧张,她说没关系可以等待,然后定下了一个月的预定时间,汇去了预租金,这些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搞定。
也许这辈子的疯狂,都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很久以后定下心来时她会用不可思议的心态来形容这个时刻的决定和行动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可以这样的具有行动力。
无论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终于在此刻,她真的就住进了这个以前一辈子以为都不可能想得到的地方。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在这里刚享受了几日的清闲,品味了几日从未有过的自在,事情却急转而下,朝着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可在这个时候的梅芯,还无法意识到,她的世界从此将要发生怎么样的改变,而仅仅只是对这一对不速之客的闯入感到茫然和一丝丝的慌张。
就在梅芯为突然闻到的气味产生了一抹疑惑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眼前一亮,是对方有人打开了灯,骤然明亮的镶嵌在头顶四周各个方位的灯光将屋内笼罩在一种恢弘里,以至于在黑暗中很久了的梅芯无法适应那刺眼的光芒而不得不将手臂遮盖在脑袋前阻挡光线。
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她的存在当回事,只是其中一个扶着另一个趟在了休息室雪白的地毯上的淡灰色的长沙发上,然后啪的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一个东西放置在面前的茶几上,随口问:“老板,怎么样,还好吧?”
那威严的声音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压抑着,但是那声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波动:“没事,死不了的!”
梅芯终于从那种不适应的光晕里慢慢适应过来,却在一低头间看到茶几上那玩意,不由心头一跳。
那赫然是一把黑沉沉的枪!她视力再不济,这玩意还是看得清楚的。
梅芯一辈子都在一个极其小的环境里生活,四周是一种平淡如水的世界,不管她的人生如何失败,说到底,还是一个老百姓的普通日子,出现在电视剧里小说中的枪,是只闻其形,未见其真的。
可是这一回,她直觉的认为,这把枪绝对不是玩具。
这时候,站着的那个人顺手将躺着的人身上黑色的大衣给小心的剥除,顿时,一抹刺目的血痕就这么出现在了梅芯的视野中,果然,梅芯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为何有那般熟悉的气味,那是她最熟悉的职业中常常会闻到的味道,血腥味!
而很显然,眼前这位身上的伤所涌出来的血量是不少的,那隔着雪白的衬衫的胸口可以感到暗沉的血泊泊不止,一般人流失三四百可能还不会有什么不适,所以献血量一般不超过这个,一旦超过五六百,便会有明显的不适来,可是她可以肯定这个受伤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但是以她的经验,这个人胸口起伏略快,大半衣衫已经浸透,明显有种血虚的症状,这样的人露出这样的症状,那流出的血量定不会少。
她在那里陷入一种职业化的思考,却听到对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怎么?小姐是不是后悔了,刚刚没能答应换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带着一缕明显的嘲讽,梅芯不用抬头都可以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她低下头,略微移了一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迫使自己漠视这种压力感。
后悔这东西,一直都在追随她的人生,然而也正因为此,她清楚的认识到,世界上永远都没必要后悔,因为那意味着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正因为此,她实在并没有感到后悔,一个连死亡都不再惧怕的人,何必后悔一时的坚持?蔚锦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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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危险人士
但是梅芯一贯不喜欢和人接触,尤其是在这种陌生人面前,略微退了一步:“这房间很大,就让给你们吧,我去小房间睡觉好了!”
她转身要走,就被身后一声不高的声音叫住了:“等一下!”霸道的语气似乎拥有无限的力量,对于她这种习惯了伏小的人来说,足够有魄力了。
她确实不敢动了。
“你是医生?”男人问,引来身侧手下的瞩目,因为他不知道老板居然会注意眼前这个看起来实在不起眼的女人,要他看来,这女人似乎并不像是个能住在这里的人,她太没有存在感,太弱势,当然,之前的那种坚持倒是还有一点令他意外,也许这正是老板注意到她的原因。
不过现在他们最大的重点是今晚的意外,这是一个很致命的危机,他看不出老板这时候关心一个女人有什么必要。
抬头去看那个女人,她依然低着头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对老板这样具有强大气场的人一般人也就是这样的反应了,没有尖叫或者惊慌算得上是有点定力。
医生?哦,也许,这个人不该是一个像黑道一般习惯血腥的人,那么她能够如此镇定,大概只有这种行业的人才会有的镇定吧,老板看人一贯很犀利。
梅芯闻言略抬了下头,视线依然没有对上对方,那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许是一种自卑吧,她从来都不敢去正视在她前方的人,尤其是陌生人。
她眼神散漫,但是回答倒还镇定,甚至有点自嘲:“很遗憾,我只是护士!”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口吻令那个老板挑了下眉,沉默一下道:“也可以,专业就行,你过来给我把子弹取出来!”
梅芯闻言一愣,仰头去看,可惜视线模糊了点,只感到那迎面而来的凌厉一瞥,当即让她又低下了头。
“什么?”身边的那位这回疑惑了:“老板?这……!”他显然不认同这个决定,然而沙发上的人一个眼神便让他噤声了。
他放开老板,将随身包里的手提打开来,从液晶电视上和vga电缆链接上,几秒钟后便和需要的大洋彼岸另一头等候在那里的人取得了卫星视频联络。
这个地方的网络经过了特殊的小改动,这是他们的秘密,所以才会在这时候一定要来到这间房间,本来他认为这个不应该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不过既然老板不在意,他便不需要多说。
梅芯看着那个男人无声的忙碌着,自然是不明白他在捣鼓啥,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感觉的到那个如狼似虎般的眼神,很锐利,很令人胆寒。
那是可以透进你骨子里去的尖锐,站在这样的视线里,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赤裸的羔羊。
直到那个电脑屏幕里出现了一个人像,和那个男人打了一声招呼:“厉老板,我已经收到了信息等候多时了,您确定要自己动手么?这存在着很大风险,我不建议这么冒险,作为您的朋友,我还是建议你去正规的医院。”
这个厉老板用不可婉转的口吻道:“不用了,我知道在做什么,你只要在一边指导就可以了,现在我这里有了个专业的人士了,比起阿康,这位一定可以胜任!”
男人表情冷漠的说着,视线不经意剐过站在那里的女人。
“哦,是么?那好吧,康展先生,请让你家老板躺好,把摄像头对准伤口,那个专业人士呢?可以开始了!”
那个叫康展的默然照着对方说的做好,又朝杵在那里的梅芯喊道:“请您过来动手!”
梅芯只是犹豫了一秒,还是上前来,她虽然不是啥具有奉献精神的人,但是要她面对伤患无动于衷还是做不到,而且她尽管迟钝,还是明白的,这个时候,她反抗毫无意义。
她走到沙发前,蹲下来,康展又从卧室里取来一个专业的医疗急救箱,她都不知道这玩意从哪里冒出来的,很明显,这个地方确实是人家的地盘。
这时候视像里的人板着脸道:“请问小姐你懂子弹外伤么?”
“很抱歉,我只是一名护士,处理外伤不算很有经验,弹道伤更是没有过!”她很老实的交代,这本来就不是她的特长。
对方叹口气:“算了,好歹比阿康好点,这样吧,小姐,至少你懂处理伤口和认识器械,你照着我说的步骤来,不要紧张就可以了!”
梅芯漠然点头:“好的!”
对方显然对于梅芯的这种态度很满意,又将视线转向厉老板的伤口,指导着梅芯将伤口外的衣衫用剪刀剪开暴露出来创面,不仅对方有一丝吃惊,连梅芯都觉得震惊。
这个伤口不小,位于左胸锁骨下二厘米左右,伤口处焦灼着隆起的皮肤,显然子弹是近距离击打的,血在不停的流出来,那血势很大,这样的伤,都不听到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呻吟,果然是个狠家伙。
先将一袋羟乙基淀粉代血浆液挂上输液器开通了静脉通路,这倒是她的专业,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交给了康展提着。
“消毒后用手术刀片划开伤口扩大创面,小心不要伤及筋膜和锁骨下深静脉,得上一点麻醉!”对方开始指导她取弹头。
“不行,直接上,我忍得住!”厉老板的声音就在她头顶,那种通过胸腔共鸣后的震荡感令放在他胸口上的梅芯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了。
这个男人反对用麻醉,他说他现在需要绝对清醒的头脑,他容不得出错,也希望用痛来保持清醒。
说到底,这家伙就是自虐。
自然他的决定,永远没人敢反对,梅芯依然只有照着指示一步步的切开皮肤,用止血钳伸入伤口去取那颗镶嵌进去的子弹头。
即便是她这个不受伤的,都感到痛,可是当事人却真的连吭都没吭一声,她并不算是个好医生,因为这种血肉里取东西的事她从来没干过,想到是在没有任何麻醉情况下深入人肉,她就有些手软,甚至几次失手都没能够取出来子弹,可是对方这时候却一声责备也没有。
她感到歉意,虽然不敢抬头看,可是她感觉的到对方盘旋在头顶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可是那紧绷战栗的肌肉无声的告知着他忍耐着怎样的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了得。
她不由伸出另一只手来,在那个伤口四周无意识的轻揉,她的四肢一贯都是冰冷的,因为从小作姑娘的时候月经不调,可是没人能够给她调养,后来的那次流产月子期间不仅没有休息好,还被林林总总的事烦恼的没有开怀过,这血亏也就跟定了她了。
即便夏日炎炎,她也是手脚冰凉,体质虚寒。
这种凉,带着轻柔的抚摸,多少可以缓解一下疼痛,尽管不是很有用,也算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
在她纤细的手触及那相对火热的肌肤时,对方胸口一紧,随后略略松了松。
随着她的抚摸,一丝丝冰凉透过来,头顶的男人眼里掠过一抹光,在他身边一直关注着的康展第一次看到老板眼里有种可以说是动容的意味闪过,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当然,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后来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这第一次,只觉得像是幻觉。
梅芯是不知道的,她从来不去看人的眼,也不喜欢人家看自己的,只是在她此刻有些紧张的时候,对方放松了一下肩膀的肌肉,并且轻轻说了一句:“别紧张,我忍得住!”
这给予她很大的鼓舞,在三次失败后,顺利钳住了子弹头,夹了出来。
“太好了!”视线里爆出了一声喝彩,梅芯长吁口气,这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这一个夜晚,对于梅芯来说,颇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也算是体会了一回刺激的人生。
她来寻求的这一个月放纵,却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个插曲,这再一次证明了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她可以主宰的。
取出了弹头后,她又帮着清理了男人身上的血迹,消毒清洗了伤口,按着吩咐一步步缝合后再包扎好,遵照医嘱注射了抗生素,余后的事,就没有她的用处了。
总算对方还是通人性的,指挥她忙碌了半晚,当她退开去取下消毒手套时,对方说了一句:“很抱歉麻烦你,谢谢!”
很显然,这位虽然是霸道而且充满了戾气,但是从衣着和谈吐看来,是那种高高在上礼仪完备的人,他既然不表示出更大的恶意,梅芯也聪明的不再表示出自己那点反抗,充其量她的爪子挠不到对方分毫。
“如果累了,您可以去休息,卧室你可以继续用!”仿佛这里真的是他的地盘,他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命令式的道。
梅芯没空计较这些,她确实很累,点了下头漠然的进了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蔚锦绣说:
咱们家这位厉先生很霸道吧,捂脸,咱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呢,木办法!
第六章惘然闲逛
很快她就睡着了,在这个地方她没有前一阵子的失眠,这是她感觉最好的,看起来这个疯狂决定并没有错。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没多久,康展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看了下,确定她睡熟了才出来朝自个老板点了下头。
他的老板多少带了诧异的感觉,这个女人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故作姿态?两个陌生男人就在外头,她倒真能睡得着。
说她胆大,可是那种躬背低首的姿态明显就是一个性格卑微的人的表现,说她胆小,面对俩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面对诡异的伤患,她却能够视若无睹睡觉,这实在是太令人感觉矛盾了。
不过相对于这份矛盾的好奇,他现在有更大的事要处理,将这个小问题抛一边,他冷然道:“和大马联系,让万叔把童家的资料送过来,另外,把妙妙送回老屋去让姨奶奶看着她,这几个月不许再出来胡闹!”
康展点头,迅速的按照老板吩咐做,手在键盘上飞舞,42英寸大的液晶被切割成许多的屏幕,一封封邮件被发往世界各地,一个个回持被一一处理,有伤在身的老板依然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处理了今晚突发事件后所需要处理的一切,才在凌晨二点熄了灯休息。
迷迷糊糊他们刚入睡不久,却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像他们这样曾经经历过许多磨难的人有一种天生的警惕,不会轻易熟睡,这种声响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大了,足够引起他们的警觉。
然后就看到那个睡在卧室的小女人背着个背包从里面出来了。
轻手轻脚的好像怕吵到人,做贼似的溜到门口开了门出去。
“老板?”康展问。
男人沉吟了下:“去跟着,没有必要不要惊动她!”
康展很快便跟上了前一步出去的梅芯。
梅芯可不知道她身后有了条尾巴,只是今日她一开始就做好决定要进行市区游览。
她这个人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就要进行,哪怕天下刀子,所以她虽然昨晚睡的晚,但是一大早还是定好的闹钟起来了。
天,还是蒙蒙亮,这个b城最大的商业街区还才刚刚结束一晚上的喧哗刚进入沉寂,只有环卫工在打扫,这时候起来的大抵都是些小市民,还有就是旅行团的。
自然,他们和她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去看那个广场上的升旗仪式。
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广场已经聚集了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当然,黄皮肤的最多,那些个拿着照相机争先恐后占据绝佳摄影位置的人顶着标志的帽子,全都是来自各个旅行社的。
梅芯也混迹在这片人群里,默默的看着前方那从高大的门里走出来的一个小队,整齐划一的动作,响亮高亢的口号,和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一样的动作,那抹红云,就这么徐徐冉冉的升起来了。
其实要说啥感觉,她觉得没有,至少没有啥激情澎湃的感觉,充其量,她只是在完成儿时那点曾经的梦想而已。
村里老人絮絮叨叨的提起过不知道多少遍对这个仪式的向往,他们一辈子没能够走出去,也就幻想了一辈子,幼小的时候她也就被感染了这份亟盼。
然而时过境迁当愿望达成的时候,她觉得也没有啥真那么较真,自然,她无所谓爱国那么高深的心里,也不认为她这么的冷淡有什么可耻的,她仅仅是一个小人物,当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那种所谓的崇高也就无法有心去感受了。
抬头望去,那红红的摇曳和日头初生时的鲜媚相映成趣,带着浑然的味道,也带着血的刺目。
身后很多人都在急切的按下快门,她也想过留一张,只是转念一想,一个月后她也许就不在了,要这照片给谁看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涩涩的收回目光,随着散去的人群也慢慢离开广场。
然后开始非常没有目的的乱窜。
跟在她身后的康展有一种跟在没头苍蝇后面的茫然感,这个女人毫无目的的瞎逛,在他看来纯粹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可是他又不放心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对手派来的奸细。
所以他只好继续和梅芯一起没头没脑的乱走。
平生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满世界的乱逛。
看起来,她真的像是一个游客,走遍这个四九皇城的边角,似乎她对这里每一处都很有兴趣,又似乎对每一处都没有留恋,她仿佛一个从没出门过的人,和熙熙攘攘的游客一样不停的逛,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住在顶级套房里的人该有的作风,然而又确确实实她是存在在那个房间里的。
最后当斜阳西下的时候,终于梅芯结束了一天的晃悠,回到了酒店。
她视若无睹房间里另外存在的那一个,自顾自走进了卧室。
康展拉着脸向老板报告了她一天的行踪,颇有些感慨这位大小姐的脚力真不是盖的,连他都觉得腿酸,这位居然一天不带歇脚的。
男人对于这个一天的行踪只是挑了下眉,没有表示。
第二天梅芯依然又大早就出门了,这一回,她倒是坐上了汽车,前一晚她在旅行社定了一日游香山红叶的行程,这时候是一年里最适合看红叶的,所以可想而知,这目的地里,有多少人流。
无语的看了看比红叶还要热闹的人头,还有吆喝的琳琅满目的摊贩,各个打着小广告牌的黑车司机,山脚下的这种热闹一路在蜿蜒着向上。
她曾经和周怀杰有过几次出外旅游的经历,那是周怀杰单位组织的,那时候还不算关系最僵的时候,她得到的经验就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点留影,回家一问,啥都不知,满处人头,看景看人?
后来关系更加痛苦,她便再不可能和他假意的扮演和谐的夫妻,她不善交际,自然也并不喜欢和他单位人过于熟悉。
又再回忆过去了,梅芯裂了下嘴角望望远处,在一棵并不很美的树干前停下来。
所谓景致,大凡要靠人的心性,不美的可以很美,美得也可以显得毫无生机。
自然,她也没有那么高雅的情趣来欣赏美景,只是贪图一下安静。
这颗残缺疏落的树上稀稀拉拉没几片红叶,所以四周没有吸引什么人,反而清净,躲开了大人流她仰望着这颗树,从稀疏中看那透过来的光芒,闭上眼感觉那光一寸寸移动,转移着方向。
这种感觉和她的人生很像,寸寸消逝。
很久后,她才动了动,从半山腰又下来了。
谈了辆黑车,也没在意对方胡侃的价,上车走人。
高兴的这哥们心里头大呼找了个冤大头。
梅芯也没计较这,心里头明明是知道这钱花了冤了,但是平生第一次没有去计较,还是那个意思,花钱尽爽。
她这么没目标的瞎逛又过了些个日子,自然她并不知道这些都落在人家眼里,不过她觉得和她相处在一起的这俩个陌生人似乎没有很快离开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
这么古怪的相处方式,在她的漠然,对方的沉默中,诡异的相安无事。
她每天进进出出对方也不为难,这俩个人每天占据着那台大屏幕忙碌着她也不过问,似乎谁也不打搅谁,只是换药的时候那个叫康展的会来要她帮忙。
她秉持一贯的漠然干完事走人,不多问,不抬头,甚至对于那个总是时不时盘旋在脑袋后的眼神也学会了视若无睹。
她这种上道的行为让对方似乎还是满意的。
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对方总是会在她回到客房的时候准备着丰盛的饭菜,都是从下面的有名的餐厅里直接指定的特色菜肴。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吃到这样的美味了,当对方客气的邀请她一起共进的时候,她也只是犹豫了数秒,不是她矫情,实在觉得对于这个姓厉的老板来说,他的邀请是不容许拒绝的,而且她也觉得,她付了那么大一笔钱却无法享受到单独占有房间的利益,这明显是吃亏的。
既然对方补偿,谦让毫无必要,说起来,这还是她一个纯粹的小市民的心里考量,原谅她,注定是个穿上华丽袍服也扮演不像贵族的。
但她也不愿意和人共进,这两个人她本能的不喜欢接触,甚至是厌恶的,这些人身上有种戾气,是她无法接受的,但是她总是小心的尽量不表示出来,挑了自个喜欢的饭菜,她提出自己回房吃,厉老板并没有反对,她乐颠乐颠的捧着吃食肆无忌惮回卧室解决。
直到有一日,伤好很多的厉老板不经意走过卧室,从没有关的门口看到她毫无形象的盘坐在大床上边看电视边吃托盘里的美食,作为艺术般摆放的食物被她捣弄的七零八落,吃相非常不雅观。蔚锦绣说:
想象一下厉先生此刻的心里赶脚,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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