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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四年,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五千斤,账册记载,上面有你的花押。”
何以求站在箱子旁边,面色冷峻的看向李士恒:“此事,是否有误,你是否知情,英国公是否知情?”
“此事无误,一切都是我贪图得利而为,国公不知情。”李士恒果断直接的将所有一切罪行全部抗下。
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走到另一个箱子跟前,从里面拿出账册,继续开口:“上元元年三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一万斤,七月,出吐蕃生铁一万斤,上面依然是你的花押。”
“一切俱都是我所为,和国公无关。”李士恒微微低头,再度将所有一切罪行全部抗下。
何以求继续走到剩下的箱子跟前,从里面发出了四本账本,然后继续开口:‘上元二年三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五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七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九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十一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全年共计出吐蕃生铁十万斤,俱有你的花押。
李士恒的呼吸已然沉重了下来。
一把刚刀,不过十几斤,粗略计算,英许商行这些年走私吐蕃的生铁,起码有十二万五千斤,将近一万把钢刀。
这些钢刀,足可武装一万名吐蕃战士。
这个数量多的,就连裴炎都感到有些惊讶。
这么多的生铁,李敬业究竟是怎么通过边关送到吐蕃去的?
他的这条商路这么可怕的吗,他究竟从中赚了多少?
……
裴炎的目光一扫,一边的段宝玄,还有李绚的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一看就知道他们已经算出了具体的用量。
崔谧和李旦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杀伤多少,但这个数字依旧让他们感到沉重。
李绚察觉到了裴炎的目光,他的神色依旧冷冽,但拳头已经死死握紧。
李士恒沉沉的低下头,呼吸沉重的说道:“一切俱都是小人所为,和国公无关。”
“嗯!”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开口:“这些生铁,吐蕃几次出价是平常两倍,无误吧?”
“无误!”李士恒重重的点头。
“上元二年九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但价钱却是平常四倍,为何?”
“大战临近,吐蕃人花大价钱购买生铁。”李士恒说完,心里莫名的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上元二年十一月,英许商行再度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价钱依旧是平常的四倍,为何?”
李士恒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继续躬身说道:“这个价钱是平常的四倍,为何不出?”
“冬日,你们向来很少出动的,尤其是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冻,仅仅是四倍的价钱,你们就愿意将东西送到了吐蕃去?”何以求轻轻的质问,仿佛是真的不解。
“寺正,四倍价钱不低了,即便是吐蕃高原森寒,也有绝大利润。”稍微停顿,李士恒苦笑说道:“至于更多,我等不是不想要更多,只是吐蕃人不肯给,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四倍价钱不低了。”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拿起一本账本,继续说道:“上元二年九月,你们应该是在九月初就出发前往吐蕃的,为何延迟到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这个数字一出,李绚顿时就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士恒,呼吸已然沉重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李绚的模样,顿时诧异。
随即一想,下一刻,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去年九月初九,南昌王大婚。
九月初,南昌王回京,九月二十日,南昌王已经离京。
无疑,英许商行的人是在等南昌王离开长安之后,再出发的。
什么人需要一直等南昌王离开长安?
吐蕃人。
吐蕃人要搜集婺州的情况,搜集大唐的反应,还有要搜集新罗的战事。
吐蕃人搜集到情报之后,自然要传回吐蕃,而这个时候,英许商行跟着动了。
面对何以求的提问,还有在场众人凝重的眼神,李士恒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认真的说道:“去年九月,本来应该是九月初出发的,不过当时有一批生铁没有到位,后来又有一位管事生病,鸿胪寺的签印又始终下不来,前前后后拖延,一直到了九月下旬。”
“这批生铁你们迟到了,但是到了吐蕃之后,吐蕃人却出乎意料的给了你们四倍的价钱。”何以求走到了李士恒的跟前,冷冷的说道:“以往都是两倍,你们迟了,却给了你们四倍,你们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李士恒突然间闭上了嘴,他整个人已经无比的警惕了起来。
他不是笨蛋,之前那些不过是为了替李敬业抗罪,所以才毫无保留的认了下来。
但现在,危险的气息已经在逼近,他如果再继续傻傻的答应,岂不是要害了李敬业。
看到李士恒不说,何以求笑了:“看样子,你是知道不对劲的,所以,本官问你,九月的这一次私运生铁到吐蕃,李敬业知不知情?”
何以求这一次直接撕下来伪装的面容,冷冽的看着李士恒,甚至直接叫出了李敬业的名字。
李士恒的呼吸沉重了下来,咬牙说道:“一切都和国公无关,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
“好!”何以求突然诡异的平静抬头,然后看向那些账册,冰冷的说道:“想来,你应该明白,去年九月份,之所以延迟出发,就是因为吐蕃人要递送情报,而你们将生铁送到吐蕃,就等于是将情报送到了吐蕃,所以吐蕃人才会给你们四倍的价钱,其中多出来的两倍,就是情报的价钱,对吧?”
李士恒死死地咬着牙,不再开口。
何以求低下头,冷冷的盯着李士恒问道:“本官问你,这些事情,你知不知情,英国公知不知情?”
“国公不知情,我……我也不知情。”李士恒抬起头,咬牙看着何以求。
何以求不屑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吗?”
“我们只是被吐蕃人利用,不是私通吐蕃?”李士恒咬着牙,梗着脖子。
“很好,你不知情,那么整支商队被吐蕃人利用,延迟整整二十天才出发前往吐蕃,最后,是谁定的?”何以求重新将前事翻了出来,他冷声说道:“以英国公之能,鸿胪寺就算迟发通关文碟,英国公也能催促加紧发放,你们这分明就是在等,等吐蕃人的消息,告诉本官,这个等的命令,究竟是谁下的?”
李士恒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其他人不知,他还能不知嘛,去年九月延迟出发的命令,就是李敬业下的。
李士恒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私通吐蕃的事情,但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只不过因为有李敬业的命令,所以他将所有的疑问全部下在了心底。
“你不想回答,那好,本官就认为一切是英国公下的命令,而你不过是个听令的……”
“不,是我,是我下的命令,是我让商队等到九月二十以后再出发。”李士恒忍不住的开口,再度替李敬业扛下了一切。
上面的裴炎,听到李士恒的回答,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他如何不知,李士恒现在已经落入了何以求的彀中。
但是何以求的问题,偏偏就连裴炎想打断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
能够指挥英许商队的,上上下下就是那么几个人,不是李敬业,不是李士恒,难道还要将别人也牵扯进来吗?
其他人,可未必如同李士恒,愿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自己扛下来。
看到李士恒松口,何以求嘴角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开口,问道:“那么去年十一月呢,你们历来都是三月出发,九月收尾,十一月天寒地冻,吐蕃人给的价钱又没有比以前多多少,你们为何要继续走这一趟,又是谁下的令?”
“是我。”李士恒这一次没有再抵赖,直接说道:“一切都是我下的令,四倍利,足够跑一趟了。”
“十一月初三当日,你们本来应该是辰时正再出发的,为何突然提前半个时辰,辰时初你们就突然启程了?”
何以求迈步走到了箱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一本账册,冷冷的看着李士恒说道:“你们的商队历来都是辰时正出发,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不管是去南还是往北,都是辰时正,为何那一天突然提早了,谁下的令?”
李士恒抬起头,惊讶的看向了何以求。
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李士恒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那一日,有人发来了让他提早出发的命令,用的是李敬业的印鉴。
他虽然诧异,但也没有怎么在意,后来他还和李敬业去信询问过,李敬业回信,一切没有问题。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李士恒的脑海中。
难道英国公真的暗通吐蕃?
李士恒的脸色不由就是一白。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全部阴沉了下来。
即便是裴炎也是一样。
李敬业被吐蕃人利用,和李敬业私通吐蕃,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吐蕃人利用,所以才愿意帮他,但如果他真的暗中私通吐蕃,那么没有人会再愿意为他说半句话。
即便是裴炎也是一样,因为如果现在帮了李敬业,哪怕就等于将他们自己的仕途也一并赔了上去。
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去做。
李士恒只是一个背锅的角色,真正做主的始终都是李敬业。
联想起之前九月份,延迟了将近二十天出发,就是因为南昌王回到了长安,带回了婺州天阴教的详细情况,同时大唐也开始为冬天新罗撤军进行策划。
李敬业的商队晚出发,就是为了等吐蕃人的消息。
他在主动的配合吐蕃。
看着瑟瑟发抖的李士恒,众人心里明白,李士恒自己怕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替李敬业背走私的黑锅,和替李敬业背通敌的罪过,是完全不同两回事。
他也是一名唐人,也有唐人的骄傲。
即便是死,也不能背着通敌的罪名去死。
何以求缓缓的走到了李士恒的身前,冷声问道:“本官问你,那一日,为何提早出发,是何人下的令?”
李士恒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何以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脸上却莫名的露出了一丝恐惧,随后,他重重的磕在地上,痛声说道:“是我下的令,是我私通吐蕃,不关国公的事情。”
上面的裴炎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完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绚。
果然,李绚的嘴角已经翘起一丝得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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