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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紫微宫，徽猷殿西侧。
武后穿着一身淡紫色齐腰襦裙，躺坐丽日台中，惬意的看着眼前凝碧湖。
轻风微抚，蝉鸣阵阵。
碧湖清绿，欢声不断。
太平公主虽然额头和左臂上还束着一圈白绫布，但在湖边奔跑起来，却是一样的开心。
平恩郡王李重福和永平郡王李成器两个孩子跟在太平公主的身边不停的欢笑奔跑。
丽日台中，皇后韦氏和相王妃窦氏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相比窦氏，韦后的孕肚已经非常明显了。
坐在韦后身侧的郑氏，安静贤淑，肚子也要比韦后小上许多。
毕竟她成婚的时候，韦后已经怀孕有一个月了。
算算的话，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
而郑氏，只有四个月十三天。
两人对面，是穿着一身绿色长裙，身材笔直的高嫔；穿一身深色紫色长裙，身材不高，俊俏的小脸上勉强带着笑容。
上官婉儿站在武后身侧，微微躬身。
今日难得天后心情好，召集宫中诸嫔妃，郡王，来凝碧湖散心。
刚开始还好，诸妃和谐，但时间一长，武后不开口说话，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凝碧湖的安宁。
仇宦出现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本奏章，快速的朝着丽日台而来。
武后微微直起身，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凝重起来。
“天后，密奏！”仇宦微微低头，在其他嫔妃面前没有说出密奏的来源。
武后伸手接过密奏，面色平静的打开一看。
彭王已率军前往西昆仑大雪山，臣镇守日喀则，卫粮道，扼咽喉，待彭王功成。
武后轻轻一笑。
王隐客说的并没有那么隐晦。
李绚率军杀往大雪山，只要冲出大雪山，他就杀进了西域。
甚至不客气的讲，只要王隐客掐死了李绚的粮道，数万军卒，他就连重回逻些都难做到。
从今日起，彭王再没有任何威胁。
武后翻开了奏章后面，王隐客清晰的记录了李绚所写的《出师表》：西突厥之乱，实断丝绸宝路，先帝深虑之。
王业四海，故托臣以讨之。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强敌弱也……
武后笑了，自信，彭王真是自信啊
低头看着下面详细的进兵方略，武后神色平静下来。
她抬头看向上官婉儿，低声说道：“婉儿，是不是本宫想多了？”
上官婉儿微微低头，她知道，武后问的是她如此的对李绚提防，是不是有些过分。
上官婉儿想了想，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武后笑笑，然后说道：“彭王去了西域，彭王府，宫中要照顾好，有些时令水果，宫中送一批过去吧。”
“喏！”上官婉儿轻轻点头，然后福身离开。
武后低头看向奏本，奏本上李绚的《出师表》中不止一次提到了先帝。
武后心里明白，在李绚的内心深处。
真正重要的，还是先帝。
对于李显的局面，李绚虽然有所担心，但也仅仅是担心而已。
在大局，还有种种束缚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征战西域。
毕竟对整个大唐来讲，西域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武后甚至从种种痕迹当中，看出了李绚的躲避。
没错，有就是躲避，如果从方方面面的细节来看，李绚虽然做了不少事情，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公开的。
说阳谋也罢，说谨慎也罢，李绚说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太针对武后私人的手段。
他用的，从来就是增强李显的实力，从而避免和武后进行对面直接的搏杀。
或许他用来就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不管是在洛阳还是长安，甚至是逻些，哪怕是他有机会能够留下来，他也最终选择了离开。
武后转头看向仇宦。
仇宦沉沉的躬身，武后轻轻点头。
仇宦拱手，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一切开始了。
武后抬起头，看向韦后，开口道：“皇后。”
“母后！”韦后立刻回过神，转过身就要站起来。
武后摆摆手，说道：“坐下吧，你的身子要紧。”
“喏！”韦后稍微松了口气。
武后目光轻轻掠过郑氏，高氏和杨氏，然后温和的对着韦氏说道：“你父亲最近还好吧？”
“还好。”韦氏躬身，说道：“秘书监清闲，父亲这些年在外地，身体有些劳累，如今正好在洛阳休养。”
武后点点头，说道：“你弟弟年纪……”
“十一岁。”韦氏躬身，然后说道：“大郎韦洵还在读书，过几年会参加科考。”
“参加什么科考，以他的身份还是直接门荫入仕的好。”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这样吧，赐太子从事，陪同太子读书。”
太子从事是九品，以十一岁的年纪直接任九品太子从事，即便是对皇后亲弟，也是超拔了。
韦后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感激的对着武后躬身道：“多谢母后。”
“坐下吧。”武后摆摆手，然后目光看向郑氏，问道：“伱父亲是在任司农寺少卿吧？”
“是！”郑氏站起来，福身道：“臣妾父亲前些时日已经告假，前往代州，迎接平阳郡公灵柩。”
“哦，对了，他之前是代州司马。”武后感慨一声，诧异的看着郑氏说道：“看的出来，你父亲和平阳郡公关系不浅，这个时候，愿意告假去代州的，很不容易。”
“平阳郡公多年照顾，父亲感恩在心。”郑氏微微福身。
武后轻轻点头，道：“本宫也就不赏赐你什么了，宫里有下面送上来的时令水果，到时也让人给你家中送上一份。”
“多谢母后。”郑氏的脸上满是欣喜。
武后怜惜的看了郑氏一眼，最后她看向了高氏，说道：“你阿翁最近如何？”
高氏赶紧站起，高挑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她福身道：“自从回到辽西之后，阿翁的身体就不是太好，辽西冷寒，而且二叔和父亲都被调离了辽西，只有三叔在那边照顾。
父亲说等一两年，陛下找好接替阿耶的人，阿耶就请命致仕。”
武后轻轻点头。
平原郡公高侃，左监门卫大将军，他这些年从安东战场上，一直杀到了幽州，多年战事，虽然在军中威望深重，但身体也逐渐的垮了。
或许这一两年还能够咬牙坚持，但过一两年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先帝病逝之后，坚持不下来的老臣太多了。
高侃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阿耶做了沁州刺史，距离长安洛阳并不远，以后每年朝拜，就都让他回来吧。”武后笑笑，说道：“为皇家效力，终究是要给几分厚待的。”
高氏顿时无比欣喜的看向武后，福身道：“多谢母后。”
“你们都坐下吧。”武后摆摆手，然后看向杨氏。
杨氏立刻站了起来：“母后。”
武后又气又笑的摇摇头，然后看向四周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本宫和杨嫔说点话。”
“喏！”韦氏，郑氏，高氏，三人同时福身，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丽日台。
武后这次看向杨氏，无奈的摇头道：“你啊，在家里真的是将你给惯坏了。”
“姨母！”杨氏满脸委屈，一步步的挪到了武后身边，差点哭了出来：“自从儿臣入宫以后，陛下就从来没有到儿臣宫中去看过，儿臣等怎么样。”
“好了，好了，本宫这就传话，让皇帝今夜到你那边去，不过他晚上还是要回皇后那里的，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你就再忍忍吧。”武后劝了劝，最后给出了承诺。
“多谢母后。”杨氏顿时露出了笑容。
武后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去吧，本宫一个人待会。”
“喏！”杨氏福身，然后蹦蹦跳跳的转身离开。
武后看着杨氏有些玲珑的身子，忍不住的摇头道：“真的是个孩子。”
杨氏的年龄的确不大，算上去只有十七。
她在家中就颇受父母宠爱，到了宫中了之后，武后即是她的婆婆，也是她的姨母。
甚至在她初进东宫的时候，武后还刻意将她叫过去，贴心的教导了一番。
也正是这若有若无的支持，让杨氏在宫中更加的骄纵。
时间一长，反而更加的不受李显喜欢。
李显真正喜欢的，是像郑氏那样性子温柔，不多话的贤淑女子。
杨氏这样的，越闹，李显越不喜欢。
所以，杨氏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武后给坑了。
现在蹦蹦跳跳开心离开的她，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武后眼底深处，那一丝彻骨的冰冷。
……
乾阳殿中，姚令璋站在裴炎下手，手里捧着刚刚送达的李绚奏本，高声念道：“……然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兵，凶器也；战，危事也。故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俯仰之间耳。
思惟西征，宜先勃律，故五月渡雪山之地，深入不毛，并日而食。
今贼适疲于安西，又务于大食，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
前后相形，左右顾命。
兵出于南而击于北，破敌于天山西麓，毁军于伊河源头，以至于终有大胜。”
李显坐在御座之上，终于点点头，看向下方，问道：“欧阳爱卿，彭王军略如何？”
欧阳通站在陆元方和豆卢钦望的身后，再前面是裴炎和姚令璋。
站在他们对面，是王德真和刘景先，还有苏良嗣，段宝玄，李景嘉等人。
殿中还有十几名舍人，给事中和御史在两侧站立。
欧阳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此策太过粗略，西域地情未必会如彭王若愿，到时难免有所波折。”
李显点点头，然后看向王德真，问道：“王卿，你怎么看？”
王德真拱手道：“臣曾随彭王作战，以彭王性情，恐怕早在去年，他便已经着手研究西域地形，今年出发之前，恐怕就连西突厥的东向，他都已经有大量掌握，到时不一定会有大胜，但大败绝不会有。”
李显点点头，看向裴炎道：“裴卿怎么说？”
裴炎肃然拱手道：“回禀陛下，此番彭王西征，必然大胜。”
“必然大胜。”李显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没错，此战必然大胜，来人，将彭王杀入西域之事昭告全城。”
“喏！”殿中群臣同时眉头一挑，神色各异。
……
夜色之下，李显来到了集仙殿。
杨嫔的集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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