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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门前，天津桥下，洛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看到这一幕的朝臣，心中忍不住有些疑惑。
他们早先从天津桥进宫的时候，洛河水虽然也不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少。
这才进宫不到一个时辰，洛河里的水怎么就快没了。
“发生了什么了？”武后轻步走上了天津桥，郑氏抱着李重俊跟在身后。
“天后请看！”阎怀旦在前面引路，走到天津桥中央，然后指向左侧前方，满脸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惊慌的说道：“就在之前，洛水之上突然生出了一道漩涡，随即，所有的河水，在瞬间，就全部涌入漩涡之中。
就像是下面有个河眼一样，将所有的河水全部都吸了进去，而之后，一座石碑突兀的从漩涡中喷了出来。”
武后一眼就看了河面上的石碑，皱着眉头问道：“漩涡呢？”
“石碑出现后，漩涡就消失了。”阎怀旦有些兴奋，但又有些后怕的说道：“臣发现石碑上有字之后，就赶紧进宫禀报了，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臣就没有在意了。”
“嗯！”武后点点头，说道：“本宫看见上面有字了，但那是什么字，秦篆吗？”
“是周篆！”秘书郎唐同泰从武三思身后站了出来，拱手道：“上面写着八个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武后微微一愣，嘴角抿起一丝轻笑。
武三思侧身看了唐同泰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但随即，武三思就收敛神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天后，以臣愚见，可以请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和秘书监的学士，一起深研这八字来历。”
“此乃祥瑞，该当如此。”唐同泰认真拱手。
“可！”武后平静的点点头，转身朝宫中走去，半空中甩下一句：“升唐同泰为秘书少监，统责诸事。”
“臣谢天后隆恩，天后万福金安。”唐同泰“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沉沉叩首。
四周群臣看到这一幕，虽然神色平静，但是总觉得怪异。
祥瑞，祥瑞，这是哪门子的祥瑞。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朝中的官员，本就有不少大儒，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说武后降世，皇帝永昌帝业，但是也可以忽略掉中间的四个字，那么这句话就成了“圣母帝业”。
唐传三代，女主代唐。
唐传三代，有武代唐。
这类的谶言，在洛阳城中，从来没有消停过。
也不怪大家敏感。
洛河神异，周朝石碑。
狗屁，上周的吧。
群臣的目光已经不由得落在了唐同泰的身上，这一位，好像就是研究周朝金文与籀文的吧。
看他和武三思一应一和的模样，谁都知道，这怕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被郑氏抱在怀里的李重俊身上，这一位皇帝，他能坐多久？
……
“中宗皇帝差几天半年，睿宗皇帝一年两個月。”李绚握着手里的圣旨，看向身后的苏宝同和陈子昂，摇摇头，说道：“这一位新皇李重俊，怕是过了今日，以后不会再有人见到他。”
陈子昂目光谨慎的看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昨夜的那些纸笺？”
“放心，用的上，今日就用的上。”李绚笑笑，随后问道：“这封圣旨，你们觉得能送过来多少份？”
李重俊登基，武后立刻用李重俊的名义发布了赦免诏书，除了李绚以外，李绚手下的将领基本上每人收到了一份。
免罪，不再被视为李绚一党，所有职司全部保留，并且俱升官一等。
免罪什么的，没人在乎，只要手上有兵，谁也不怕武后。
但俱升官一等，这就不容易了。
李绚手下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已经是中郎将和将军一类，想要再往上，基本就是大将军一类的。
有的人跟随李绚许久，大将军没有问题，有的人和李绚并不是太亲近，所以难免会自我觉得大将军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他们的份，真的要心思动了，李绚的手下，自己就会乱了。
“应该九份都会到。”陈子昂很肯定的拱手，说道：“天后的话，怕是已经没人信了，程务挺的例子还在前面。”
“看看吧，停止攻城，后退三里，谁会去做呢？”李绚目光看向紫微宫的方向，目光冷冽。
武后至始至终打的都是收买拉拢他的手下，让他自乱的目的。
但是她忘了，李绚的手下，李多祚，唐真行，苏宝同，南炬，崔鼎这些人都是跟了李绚很多年的人，相互之间绑定很深。
其他王方翼、刘定远和武后仇恨很深，麹崇裕是李绚的岳父。
尤其很多人都明白李绚真正的心思，跟着李绚再进一步，收获同样不差，而且心安理得。
但是跟着武后呢，张虔勖，王孝杰，麻嗣宗，薛孤吾，他们的下场，这些人可是亲见的。
……
很快，一封又一封的圣旨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面前。
加上李绚手上苏宝同的那一封，一共十封。
看着这十封一模一样的圣旨，李绚目光看向紫微宫的方向，轻声说道：“天后还是不肯下重注啊！”
“或许，她是在想用自己的名义下圣旨吧。”陈子昂看向洛阳方向，将手里的密信递给李绚。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李绚看了一眼，侧身道：“传令下去，投石车高度增加，投石频率从现在起增加两倍。”
“喏！”李朗肃然拱手，然后安排手下的千牛卫传令，而他自己则是亲自骑马朝定鼎门而去。
很快，李朗就已经出现在了定鼎门下。
苏宝同对着李朗点点头，下一刻，朝着投石车重重点头，紧跟着，投石车的投杆，一下子向外滑出了一丈长。
下一刻，一颗火球已经在投石车吊篮里点燃，然后“轰”的一声，扔向了城中。
火球以比之前更高的高度飞入半空中，并且很快的越过城墙，砸入到了城墙之后明教坊第三间的房屋之上。
瞬间，熊熊烈火在洛阳城中再度燃起。
原本以为火球砸不到的百姓立刻疯狂的从家中跑出。
但这个时候，天空中已经有更多的火球落下。
……
“砰”的一声，武后将手里的奏本直接扔了出去，愤怒的看着殿中群臣，咬牙说道：“洛阳十门，包括皇宫外都有人在投掷火球，十门，十位将领，没有一个人停止攻势，后退三里的，这些人都疯了吗？”
“天后，这些人跟随彭王多年，想要策反他们没有那么容易。”范履冰从群臣当中走了出来，对着武后拱手道：“而且，这些人跟着彭王，对其怕是相当忠诚，况且他们的身后，还有废太子重照。”
“李重照？”武后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说道：“难道他们不知道李重照已经……”
李重俊听到武后叫李重照的名字，以为是在叫他，懵懵懂懂的转过头。
就是这一下，武后顿时收声，然后对着李重俊点点头，说道：“没有皇帝的事。”
李重俊有些害怕的回过头。
武后这才看向面前的群臣，说道：“自从扬州陷落，重照已经失踪三个月，无人知其踪迹，魏卿，你说说吧。”
“喏！”魏元忠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奉命找寻废太子重照，跟随其一路从茅山至天台上，而天台山地势险峻，道路难行，稍不注意，便有跌落悬崖之险，故臣找寻一番无果之后，便回了扬州。
至于废太子，说不定已经深入了天台山深处，至于何时能出来，臣就不知了。”
魏元忠话说的很收敛，但里里外外都是在说，李重照很有可能已经死在江南了。
更甚至于，他就是死在魏元忠的手里。
群臣很敏感，有的话武后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他们听的清楚，武后刚才是要直接说，李重照已经死了。
武后在江南的亲信只有一个魏元忠，所以李重照只能死在魏元忠的手里。
甚至很多人忍不住的怀疑，武后没有立李重福为帝，就是因为李重照之死。
“唉，不管怎样，本宫都还是希望重照能够回来的。”武后目光看向李重俊，严肃的说道：“如今看来，重俊这个皇帝，他们并不认可。”
武后一句话，殿中群臣敏锐的听到一丝别样的味道。
然而还不等他们说什么，武后就一挥手道：“算了，今日便到此吧，睿宗皇帝停灵七月，如今时局混乱，七月之后就归葬恭陵吧。退朝！”
“恭送天后。”群臣齐齐俯首，起身之后，金阶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
承天门下，群臣议论纷纷。
李绚和他麾下诸将，不认可李重俊，并且加紧了对洛阳的攻势。
洛阳的危局依旧没解。
还有李旦，好好一个皇帝，要和自己的两个兄长一起葬在简陋的恭陵。
不少人都认为这和李绚要迁李显和李弘的坟有关，所以武后才会要将李旦葬在恭陵。
然而就在群臣刚出承天门的时候，对面，一名绿袍官员率先而行，他的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无数百姓，几有数百人。
“那是傅游艺，侍御史傅游艺，他在干什么？”骞味道看到这一幕，直接惊了。
就在傅游艺带着数百名百姓来到承天门下时，骞味道直接迎了上去，冷声喝道：“傅御史，这里是皇宫，你在做什么？”
骞味道是前任御史中丞，如今的刑部尚书，他一出面，傅游艺立刻停步。
随即，在百官注视之下，傅游艺直接跪了下来，他身后的数百百姓也跟着跪了下来。
傅游艺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本递上，同时高声道：“臣侍御史傅游艺，率关中百姓九百余人诣阙上表，如今唐室衰微，帝威不行，又有上天降瑞，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臣请天后为国，为天下计，登临帝位，改国号曰周，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顺天改元，平定叛乱，安定黎庶，天下再昌。”
傅游艺身后无数百姓，齐齐俯首：“请天后为国，为天下计，登临帝位，改国号曰周……”
……
承天门下，无数朝臣木然的看着这一幕。
请天后登临帝位，改国号曰周，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
怪不得今日会有洛河神异，周朝石碑，这一切原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是什么，这是篡位啊！
可怜的小皇帝李重俊，他才做了一日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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