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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天津塘沽港,新任邮传部尚书岑春煊正在焦急等待,看到盛宣怀下船,急匆匆赶过来说:“盛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岑春煊刚刚接手邮传部尚书,还不懂具体的工作内容,似乎遇到了麻烦事。
盛宣怀作为邮传部侍郎,理论上是他的下属。不过清朝官制,尚书虽然比侍郎高一级,却不能直接管辖侍郎,甚至是互相制约。且侍郎有权直接向皇帝上书,所以两人不算严格的上下级。
盛宣怀客气道:“岑大人,竟劳您大驾来港口迎接。”
“我这不是着急嘛!”岑春煊一向大大咧咧,继续说,“我刚一上任,就发现铁路真不好管。不仅南边的几条线路,就连眼前的京张铁路也有资金缺口!这可是朝廷紧盯着的工程,要是办砸了,我这尚书就不用当了。”
盛宣怀听完脑袋更大,你这点小事貌似比不上川汉铁路麻烦吧?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只能先办京张铁路的事。
盛宣怀问:“有多大缺口?”
岑春煊拿出詹天佑的报告:“六十万两。”
京张铁路初期预算500万两,每年100万,但铁路工程一旦动工,必然会超预算,所以每年都会追加一部分。
京张铁路本来是袁世凯奏请修建,前两年都是他负责搞钱。
在朝廷的邮传部以及度支部成立后,便由他们专门负责。
实际上也是朝廷在想办法缩减袁世凯的权力触手。
可朝廷显然不如袁世凯会搞钱。
岑春煊和袁世凯又非常不对付,必然不会主动去求他。
好在盛宣怀和袁世凯关系较好,岑春煊只能让他想办法。
如此一来,川汉铁路的事只能暂时压下,派别人过去,先解决眼前的京张铁路再说。
盛宣怀干了这么久铁路大臣,很快有了思路,他对岑春煊说:“俄国今年会返还营口海关税银,少说六七十万两。岑大人如果能动用这笔钱,便可以解决问题。”
岑春煊喜道:“多谢盛大人指点。”
如果其他官员,少说也会从中贪污一半。而岑春煊是个比较清廉的官,一分钱都不会多拿,甚至不会主动过手。
——
盛宣怀和岑春煊要赶紧回京城,李谕则先去北洋女子学堂找吕碧城。
见到秋瑾后,吕碧城很开心:“姐姐,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
秋瑾说:“我也很想你,还得谢谢你帮我投了稿件。哎呀,糟糕,忘了给你拿回薪酬。”
吕碧城笑道:“姐姐不用和我见外。”
接着吕碧城带秋瑾参观了北洋女子学堂,甚至让她登台做了几次演讲。
秋瑾确实有组织领导能力,演讲铿锵有力,许多女学生听得斗志昂扬。
在天津待了几天,正好到了暑假,几人便回了京城。
秋瑾直接去了自家。
而李谕回到东厂胡同,发现又收到不少信件。
只要李谕离开欧美,就会和普朗克、爱因斯坦、玻尔兹曼等大神化身“笔友”。
李谕首先展开了爱因斯坦的信:
“李谕先生,非常高兴你能够为我推荐职位。
但我想我离着教授还有点距离,即便你以及普朗克先生都对我的相对论表现了极大兴趣,并给出很高的评价,可瑞士的教授似乎并不看重我的理论。他们认为太新,还需要论证。
当然也有一所学校想要给予我一个实验岗位,但他们仅仅开出3000法郎的薪酬,甚至不如我做临时专利员时高。
更何况我并不擅长实验,甚至连一个电荷放大器都做不好,所以只能拒绝。
我还是更加擅长思想实验以及理论研究。
说到理论,我最近又用普朗克先生的量子理论解释了一个奇妙领域,你甚至猜不到是什么。
哦,我还是告诉你吧,是固体的比热!
我发现只有引入量子理论,才能解释这个困扰那么多人的问题。
论文我发在了杂志上,这本杂志过不了几天就会到达神秘的东方。
……”
爱因斯坦又写了不少其他事情。
大神爱因斯坦的信件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就普朗克的信则一如既往的还是先催促星战系列,但更有趣的是,他在心中又多次提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与你一样,劳厄回来后多次向我称赞爱因斯坦的才能。
其实我也一直认为他的相对论至少在胆识上已经超出了思辨科学迄今为止取得的一切成就。这一原理给我们关于世界的物理图景带来了一场革命,只有哥白尼所带来的革命可以与之比肩。
而与之相比,非欧几何只不过是小孩的游戏。”
好嘛,实在太有趣了。
爱因斯坦在信中称赞普朗克的量子论,普朗克则称赞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仿佛提前说好,两个超级大牛商业互吹了一波。
不过他最后对非欧几何的评价,哥廷根大学的几位数学大佬估计不会赞同。
但说回物理,目前的情况,不管相对论还是量子力学,都不是科学界的主流。X射线、放射性、电子、镭元素已经吸引了大部分杰出科学家的注意力。
当然,这些领域同样举足轻重;而且更和实验物理搭边,主流科学家们比较容易接受。
普朗克不着急,毕竟他已人到中年,保守的性格也让他不喜欢走上风口浪尖。
乃至他终其一生也未成为一名彻底的量子理论支持者。
而爱因斯坦则比较着急,这个破班一天都不想上了!但大学又未能给出更高的薪水,让他思来想去后还是非常为难。
总不能真的去当劳厄所提到的无薪讲师吧?
爱因斯坦确实试图做过准备,经常对着镜子练习讲课,但每每都会出现卡壳情况。
大学聘任的教授还好,学生不会在意。
无薪讲师则完全看学生愿不愿意听课,明显的瑕疵显然留不住学生。
所以爱因斯坦仍旧要不断提升名气,这样才会有大学心甘情愿让他当一名教授。
可惜他所擅长的领域,相对论以及量子理论,正好不是当下主流,十几篇论文发出去,仍旧像半个科学小透明。
着实郁闷!
李谕来到书桌前,展开信纸回信,能与顶级物理巨擘交流,每次都让他心情十分激动。
关键还是和爱因斯坦讨论量子理论,和普朗克讨论相对论,简直太有戏剧效果了。
李谕先给爱因斯坦回信:
“量子理论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但现在之所以无法让科学界引起重视,自然是因为太过离奇。
本来原子论的出现,已经让很多人怀疑世界是不连续的,如果能量也不连续,将会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量子理论的研究需要大量的时间,最好尽快找到一个安静的研究岗位。
……”
爱因斯坦与李谕同龄,信中不时会讨论讨论数学物理问题,要写几个公式,所以只能用信件方式。
给普朗克回信则轻松许多,直接拍了电报:
“教授先生,您说相对论是一场无与伦比的革命,而您的量子论何尝不是。
另,我已经准备将书稿寄去出版社。”
电报来回比较快,两天后,李谕就收到了普朗克的回电:
“就在几天前,我还遇到一些学生在课堂上问我黑体辐射的问题。可我突然发现即便你已经给出了公式的数学推导,我竟然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能量是一份份出现。或许什么时候解决了这个问题,量子论才是革命性的成果,——也仅仅是或许。”
普朗克对量子论的未来仍旧未抱太大期许。
但他说得没有错。
在李谕穿越前,量子力学发展了上百年,仍旧无法解释为什么能量不连续、一份份出现。
也就是说在物理上,要用量子化来解释黑体辐射公式的话,你必须先假设能量是量子化的,而不能寄希望于通过黑体辐射公式来证明能量量子化。这就是量子理论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李谕对此只能回电:
“能量为什么是不连续这个问题,我认为不需要问出。因为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们只能发现不连续的结果,却无法知道不连续的原因。换句话说,这是客观世界的本源,无须解释。”
不过普朗克暂时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李谕更不着急,量子力学初具规模,至少还得再过二三十年,那时候普朗克不接受也得接受。
几天后,李谕又收到一封电报。
本来以为还是从柏林发来,但打开后,却是来自格拉斯哥的卡尔文勋爵,电报写道:
“近日身体甚感不适,感冒亦迟迟难以好转。我应当临近死亡的大限,虽然无法看到两朵乌云消散,颇感遗憾,但我知道他们不会难倒如你一般的后起科学新秀。只不过我想在弥留之际,见一面你这个让我余生几年感觉到许多新奇的年轻人……”
李谕大惊失色,手都开始颤抖。
开尔文老爷子对自己真心很好,如果不是他的青睐,或许自己不会这么顺利,绝对是大贵人。
李谕决定必须去英国见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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