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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喜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烦躁压了下去,“王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西洲平时喜好翻阅书籍,经史子集,志怪传说,人文百科,天时地理,杂论奇谈,这些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对于仙泪湖变、春棪城大灾,以及南明福地覆灭,西洲刚好略有研究。”
拣喜藏在袖子的手青筋暴起,但脸上还是勉强维持着一副慵懒随意的表情,“这些大事我也有听闻。但距离最近的木棪城大灾也有近千年时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西洲从未言明这些事情与客卿有关。”
拣喜一滞,气笑道:“王先生,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呢?这种手段未免下作了些。”
“身正不怕影子歪,如果客卿没做过,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花邪看得啧啧称奇,后退两步,与白孤并肩,凑到白孤耳边低声说道:“看见没,读书人就是莲藕身子,心眼贼多,老王也不例外。”
白孤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还好吧,江湖经历多些,心眼也就会多些。读书人也有很多脑子不灵光,死读书、读死书的,这些人要么好骗,要么死犟,反正就是没脑子,没心眼。”
花邪深以为然,“但聪明的读书人,像老王这种的,杀人都不带见血,这样式儿的才可怕。”
白孤不置可否。
王西洲修为是高,修养也好,但这嘴上功夫……白孤觉得也就那样。
主要是王西洲的一些观念道理,白孤不是很想多理会。
比如被人欺负受了委屈,白孤的做法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打我一巴掌,我就还你三脚。反正你可以去死,但我不能吃亏。
但王西洲会先反省自己有无过错,自己是否真的是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过后的报应。然后王西洲再去寻求第三方公正衙门的审裁,山下官府,山上执法司。
无论自己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只要是公正的结果,王西洲都会坦然接受衙门的审裁。
白孤觉得这样的做法太蠢了。
别人当众打了你,让你丢了面子,然后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与一点可有可无的赔偿金就敷衍了事,这样的结果很好吗?
解气吗?解个屁的气!
而且你还不能还手,一还手,这件事就会就此作罢。甚至还会因为你出手太重,落个防卫过当的罪名,反倒要赔偿对方。
可笑吗?
不好笑吗?能活活笑死个人!
所以,在王西洲眼里,白孤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冲动少年,行事还是稍微任性了些。
而在白孤眼里,王西洲就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脑子都读傻了。放着一身修为不用,非要跟对方理论对错,你是来搞笑的吗?
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嘛。
在市井巷陌里,哪里有对错?
跟别人论对错,就是最大的错误!
只不过这些白孤不会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
现在还需要依靠王西洲读书识字呢。
王西洲在教自己读书识字时总是夹带私货,就随他去吧,自己当做没听见就好。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拣喜伸手,双指捻住额前那绺长须,一个按压,一个抹挑,慵懒的神色中又添了几分风流,“王先生不愧是读书人,说话都是步步为营。”
“西洲不愿与客卿结怨,只想为昨天之事讨要个说法,还请客卿不要阻拦。”
“如果我不同意呢?”
王西洲缓缓叹出一口气,“西洲不愿动手。”
拣喜呵呵一笑,“但我想啊。”
说着,拣喜单手一指,一道火球凭空浮现,朝王西洲当头砸下。
火球灼热非常,甫一出现,路面上的积雪就瞬间消融,大街上的温度也拔高了许多。
王西洲身前的数十名守卫身上的铁甲有些已经开始融化,见状,守卫们连忙作鸟兽散,生怕跑慢了被火球送去喝汤。
王西洲一身白衣被火球气息吹得猎猎作响,却依旧完好无损。王西洲周身有白色灵力环绕,守护自身,岿然不动。
花邪感受着火球的力量,不禁脸色一变,“这家伙是辟凡境?老王,快跑!”
辟凡境打吞灵境,这不是老子打儿子吗?
王西洲只是微微一笑,“不用担心西洲,西洲自有打算。”
只见王西洲抬手,其上有点点白色灵光闪烁,整只手掌犹如白玉制成,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火球砸下,带着灼热的高温与辟凡境的力量。这一击,足以杀死一位九转吞灵境,将此处街道焚烧殆尽!
吞灵境分九转,九转之上便是巅峰与圆满。
王西洲伸出那只白玉手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王西洲单手托住了火球,然后……一把捏爆!
“我靠,老王什么时候这么猛了?”花邪愣了愣,“不对,老王怎么辟凡境了?”
白孤也是一脸震惊。
前不久在椒月山上还是吞灵境巅峰的王西洲,这才多久,就连跳两个小境界,跻身辟凡境了?
你小子偷摸变强不带上我是吧?
花邪气笑道:“这老王,破境这种大事都不讲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真没义气!”
白孤点头附和,“就是,这种事情很吓人的,害得咱们白担心一场。这事儿王大哥得负责,回去后他得请咱们吃饭,不然这事儿说不过去。”
“是两顿,一顿破境,一顿赔罪。”
“我觉得花大哥说得有理,是得这样。”
拣喜眼神微动,“想不到王先生出门还压境啊,这么不坦诚待人,如何让人对你推心置腹呢?”
王西洲微笑道:“出门游玩,只要不是与人打斗,吞灵境的修为绰绰有余。境界修为一事,够用就行,不必完全展现。”
“都说读书人多的是弯弯肠子与心眼心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若是客卿眼光如此,喜欢以偏概全,那西洲也无话可说。”
拣喜松开捻着长发的手指,脸上的慵懒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郑重,“王先生今天真想要这个说法?”
王西洲点头,“火绒城的城规如此,西洲认为极为不合理,需要改一改。”
“敬你一声先生,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你觉得不合理,那是你的事情。你大可以去问问火绒城的百姓,看看他们觉得合不合理。”
“火绒城如今城规滞重,戒备森严。昨天我们被巡城守卫围住时,围观百姓看都不敢多看几眼,就连议论,都是在巡城守卫离去多时,才渐渐有些许细碎声音。如此情景,难道不是火绒城重压的表现吗?火绒城的前任城主西洲也见过,是一代好官。在他手里的火绒城不说有多好,但至少百姓安居乐业,城中一副欣欣向荣之相。可如今呢?城内死气沉沉,百姓平时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是一方大城该有的景象吗?”
拣喜满脸无所谓,“你说的是那位张城主吗?掌权期间做什么都畏首畏尾,说好听点是中正平治,各项齐头并进,难听点那就是碌碌无为!如今的火绒城不好吗?你去看看如今火绒城各处的城防、城建,比起张城主掌权时拔高了几个档次?经济又发展了多少?城内各户人家的收入存款又是多少?你去问问他们,是想让李城主继续掌权,还是要那位碌碌无为的张城主回来。”
“你这是以结果论!过程之中火绒城百姓遭受的苦难与折磨,你怎么能视而不见?!”
“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记得你刚刚说你是山水郎吧?站在山下与山上,眼里看到的景色大不相同,这个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你只是站在一个过路人的角度看待火绒城,但李城主和我可是要为火绒城的发展谋划。现在火绒城的发展突飞猛进,不就是对我们谋划的最好答案吗?你没有真正掌权的经历,不懂这些很正常,我能理解。”
王西洲深吸了一口气,“只为结果,不顾过程与底下人的感受,就算真的成功,又有什么用呢?”
“呐呐呐,又来了。追求过程,不问结果,经典的底层蛆虫想法,因为不论结果好坏,他们都能享受到。所以过程的舒适与否,才是他们所看重的。如果过程能够舒舒服服,最好不用出力,结果还是好的,那他们可开心了,一本万利的生意啊这是!但如果过程需要他们尽心出力,得到的结果他们还不一定能享受到,需要等到他们的子辈孙辈,甚至更加久远才能体现,他们就不乐意了啊。底层蛆虫之所以身处底层,就是因为他们整天想着不劳而获!只有为大局者,才是思想开明,有资格脱离困境,迈入光明的有志之士!底层的蛆虫不值得可怜,他们不思进取,整天就想着不劳而获,所以他们只配待在阴暗的臭水沟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死了都不值得别人多看他们一眼!会同情怜悯那些底层可怜虫的,不是圣母,是同情心泛滥的蠢蛋。跟这些蛆虫一样,这种蠢蛋死了也不值得可怜。”拣喜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王西洲假装听不见拣喜话里的针锋相对,依旧面色平静,“这么说,客卿是不想退让一步了?”
“我又没做错什么,退让什么?你是在说笑吗?”
“执迷不悟,知错不改,何其可悲。”王西洲轻叹一声,“火绒城有你,是为不幸。”
拣喜嗤笑道:“你以为你是端坐宝座的圣人贤者,还是赏善罚恶的执法衙门?这种语气,搞得你是什么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不会吧,刚刚跻身辟凡境没几天,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王西洲直视着拣喜,“是不是碟子菜,走过一场便知高低。”
“怕你不成?一个连境界也都是刚刚站稳的货色。”
“那你呢?一个……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的傻瓜?”
拣喜不怒反笑,“有趣,有趣,你的这双眼睛,我很感兴趣。”
“你的这身火红衣裳,西洲也是很感兴趣。”
两人视线碰撞在一处,灵力震荡,街道微微起伏。
针尖对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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