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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襟眼里有笑意浮现,“两位认识?”
白孤用食指摸了摸鼻子,“以前见过一面而已,算不上认识。”
“哦,是吗?”沈襟眼里笑意更浓,“蝉衣,是这样吗?”
灰衣少女点头,“五年前,在云水城见过。”
声音如料峭春寒里的山涧清泉,清冷得让人莫名能感到一股寒意在身上爬。
灰衣少女的衣饰很少见。
左手缠着一块水蓝色布帛,左肩系着一方翠绿色缠枝纹披肩,腰间也悬挂着一串白色珠串,右侧身子却只是简单的灰色衣裙,别无其他衣饰,很是扎眼。
王西洲看着灰衣少女肩上的那方翠绿色缠枝纹披肩,很快就明白了灰衣少女的身份,“这位小姐是四季剑族的人?”
灰衣少女没有回应。
沈襟笑道:“王先生心里头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问出口呢?”
王西洲听到这个回答,心里有数,也就不再追问。
“你刚刚说的要求,我答应了。”灰衣少女淡漠开口,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但你要管饭。”
白孤曲起食指,抵着眉心揉了揉,“不行,我没带多少钱出来。”
“你可以再提三个要求,不能逾越我的原则与底线,得在我能力范围内。”
“你在搭车的路上,得抽空指点我的剑术。这一条,是在三个要求之外另加的,不算在其中。”
“这个简单,可以。”
白孤这才松口,“明天午饭后,休息三刻钟,我们就启程,过时不候。”
灰衣少女嗯了一声,又与沈襟点头致意后,一个飞身又回到三楼走廊,转身进了房间。
花邪啧啧道:“这小妞儿,挺有个性啊。”
王西洲以眼神提醒花邪,见后者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好开口说道:“眼下人家只是跌境而已,眼界心性与手段都还在呢。”
话说得不算含糊,反倒很明白,就是在提醒花邪再作死,人家指不定有什么厉害手段就砸过来了。到时候伤势轻重、生死与否,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真当人家隔得远,没听见?
花邪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摸了个苹果啃了起来。
白孤刚想起身离开,就被沈襟喊住,“白公子,不着急,我们聊聊?”
王西洲也是识趣,拉着还想听些趣事的花邪告辞离开。
白孤拿过一串葡萄,摘了一颗往嘴里一塞。
嗯?没有籽?还挺甜的?
好吃,不错。
然后白孤一连摘好几颗葡萄,塞在白小小手里让她慢慢吃。
沈襟开门见山道:“白公子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上斋的那方石头,你就带走做个念想吧。”
白孤一挑眉,“不用给钱?”
“分文不取,纯属个人相赠,别无贰念。”
白孤呵呵一笑。
你最好是。
“沈前辈,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有什么丑话都说在前头。咱先说好,这石头你送我的,是没有什么人情往来,买卖交易的本意,也不会有什么隐晦的算计。不然石头太重,我拿着压手。”
沈襟对于白孤这些软刀子的话语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笑道:“你放心,我沈某人说一不二,不屑于做这些小动作。”
白孤点点头。
“不如现在就去取?”
白孤笑着摘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沈前辈这么急做什么?我都不急。”
“只是不想耽误了白公子回房收拾东西,白公子若是不急,可以多聊几句。”
“我想知道刚刚那位姑娘的一些信息。”
“好说。”沈襟喝了一口茶水,“那位姑娘姓夏,名蝉衣,是一位练剑资质极为上等的剑道种子。若非运道使然,命中该她有一劫,让她几乎从头再来。不然以她的资质,百年之内,剑仙之名,必有她一席之地。”
夏蝉衣?好怪的名字。
“听沈前辈刚刚的话,这位夏姑娘重伤跌境了?我想知道,她跌境前的境界如何?现在又是哪一境?”
“半步辟凡,铸灵三阶。”
沈襟这八个字说出口,白孤先是被前面四个字惊了一下,然后又松了口气。
铸灵三阶,自己还是勉强能镇得住的。
虽然白孤现在只是铸灵二阶,但他有自信,铸灵三阶也能一战!
沈襟微笑道:“白公子是怕压不住蝉衣,现在听到她的境界修为,觉得自己手段够用,这才放心?”
白孤没有丝毫掩饰,点了点头,“我不能把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放在自己身边,不然跟在床梁上系着一把刀有什么区别?至于王大哥……靠人不如靠己。”
“能这么想,挺好。白公子少年心思能如此,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不来。”
白孤笑了笑,“这种福气,我宁愿不要。”
沈襟脸上有感慨浮现,“任何的苦难都不值得宣扬,但每一种收获与成长,都值得夸耀。”
“能活在阳光下,谁又想躲在暗无天日的阴影里呢?”
沈襟看了白孤一眼。
眼前的少年身上的暮气很重,而非成熟的心智所呈现的沉稳。
这少年,气息太沉了,仿佛是在水里奔跑了几十里,累得完全提不起劲。
少年老成?
可能是吧。
活在这世道上,早些通晓世事,是一件对于全家聊胜于无的幸事,但也是一件对于个人来说长久连绵的不幸事。
沈襟又喝了一口茶水,“不知道白公子方不方便,讲一下你与蝉衣先前是如何相识的?”
白孤嘴角扯了扯。
还是来了。
但你一个可担风雅的隐士前辈,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感受到白孤怪异的目光,沈襟只是呵呵一笑,“如果白公子不方便,就当我没问过。”
不过沈襟这话与这笑,让白孤更加不自在了。
自己要是不说,显得跟那夏蝉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谁是那种人啊!
白孤又摘了几颗葡萄放到白小小手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免得她吃着吃着,又睡过去了。
然后白孤就缓缓讲起五年前的那一幕。
——————
白孤见到那位持剑的灰衣少女的那天,是一个晚秋傍晚。天气不是很好,乌云一团堆着一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路上满是泥泞。
白孤那天运气好,在云水城城北的一处米店里凑了个人头数,帮忙搬米袋。工钱还算不错,米袋一袋五十斤,搬两袋一个铜板。
本来是可以两个人一起搬,这样可以更省些力气,搬得更多,然后工钱平分。只是白孤不想兜里的钱跟别人平分,就一个人搬着比他腰还高的米袋,踉踉跄跄地来回进出。
那一个下午,白孤挣了三个铜板,买了一袋窝窝头,还有两个小肉包,浑身酸痛但很开心,冒着小雨回家了。
出了城门不远,白孤正一只脚撑在一块大石头上,前倾着身体伸着懒腰。
抬起头时,白孤就看见了那位眉如收墨、目似寒冰的灰衣少女。
灰衣少女当时满脸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脚步轻浮但不曾停歇,脸上神色无比淡漠、坚定。
白孤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词,是唐涂在说书时讲到的。
英气。
白孤只觉得灰衣少女是有一种女侠的英气,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
然后灰衣少女侧头,透过雨幕看向白孤。
一股寒意凭空浮现,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白孤当即就打了个寒战。在晚秋小雨的傍晚里,白孤感到身上的衣服穿少了。
两人对视良久,白孤感觉有一点尴尬。看着灰衣少女脸色苍白虚弱的模样,还浑身湿淋淋的,白孤觉得灰衣少女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才逃出困境,很可怜。
白孤想了想,然后很是肉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肉包和窝窝头,朝灰衣少女扬了扬。
灰衣少女的目光冷了些。
白孤悻悻地收回手,在把肉包窝窝头收回怀里油纸袋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放下。”
白孤愣住。
不是,你要东西的态度这么强横的吗?连一句请或谢谢都没有?
只是白孤敢怒不敢言,在树下找了片比较干净的树叶,把肉包和窝窝头放在上面,搁在石头上,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灰衣少女手里拿着剑。
白孤可不想因为一个肉包和窝窝头丢了命。
不值当。
——————
“就这样?”
“就这样。”白孤点了点头。
“这样啊。”
白孤脸上顿时精彩起来。
听这语气,沈襟还有点失望,没听够?
沈襟没有丝毫掩饰,追问道:“就没有更多细节了?”
“我怕被砍死,哪里会多待一秒?”
“可惜了。”
“可惜?”白孤皱起眉头,“怎么说?”
沈襟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前院竹楼三楼的位置,“一位剑仙预定人选,能多些交集,总是好的。出门在外,还是得靠朋友。”
“预定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剑仙。”白孤有些不屑。
沈襟嘴角弯起,“所以白公子觉得,蝉衣有可能成不了剑仙?”
白孤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可能是我没把话说明白。蝉衣,是一位天生的剑仙,她只需要稳步修行,就一定会成为剑仙。就像是人每天的时间到了,饿了,就要吃三餐,困了,就要去睡觉。蝉衣的剑仙,只是需要时间而已。修行路上的关隘,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存在。”
白孤嘴角一抽,“九等天才?”
“这是她的下限而已。”
好好好,这是大腿是吧?但怎么感觉又粗又细的?
白孤摸了摸下巴,“但她现在只是铸灵三阶啊,很多人都能碾死她。书上不是说了,夭折的天才,比路边的野草还要不值钱。”
“她已经走过一次生死了,而且她在成为剑仙之前,没有那么容易就死的。”
“哦,这样啊。”
白孤并不关心夏蝉衣会不会死,能不能成剑仙。白孤只是想弄清楚,夏蝉衣的分量、手段如何,剑道的造诣如何,能不能真的指点他练剑。
至于其他,白孤理会干嘛?
要不是夏蝉衣刚刚答应白孤会指点他练剑,白孤现在都懒得记夏蝉衣这个名字。
沈襟拿起茶杯,将目光投向远方,喃喃道:“西山三眼白,笔下一痕青。婉转群书景,何拘岁月形。”
白孤扫了沈襟一眼。
这莫名的感慨是怎么回事?想起老情人了?
还是说这夏蝉衣,是他的故人之子?
有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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