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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这是靴底踏地的沉闷声响,竟是隐隐还要盖过瓮雷几分,远远看去一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手持双锏宛如铁塔一般的汉子正往祠堂奔来,其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气势还要胜过那上京城中的裴行武不知凡几。
这唤作元奎的汉子,
便是久居于谢府的一位三品纯粹武夫,原本是清河郡当地一宰猪贩狗的屠夫,天生力大无穷,属于老天爷赏饭吃那种,只是不喜功名利禄未曾参军或是武举,遂,只是在市井间颇有几分名气。
又因性子憨直,不喜束缚,加上家中老母年老体弱,需人日日守在身旁照顾,遂,一直在坊间做着那低贱的营生,从未接受过别人的招揽。
后来,家中老母亲患了不治之症,谢家瞅准了这个机会,不惜千金求来了一株数百年的老山参吊住了姓命,更是不遗余力请来天下名医为她老母调理,硬生生将命延了两年,终归还是撒手人寰……
于谢家而言,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因为这唤作元奎的汉子在这两年的光景里,帮着谢家剿匪平乱无数,硬生生的开辟了数条商道,可抵万金。
他家中老母死去之后,本就是不喜束缚之人,也没了牵挂,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离去,只是没想到他依旧留在了谢家,依旧是分文不取,只求果腹。
旁人笑他痴傻,
他也是瓮声瓮气的傻笑从不解释。
“来人,把蜡烛灯笼全部点亮!”
感受着族人的恐惧,老者又让人将祠堂的蜡烛都点亮起来,只有光亮才能短暂的驱散一丝他们心中的恐惧。
直至三百多名死士一同将这祠堂围拢住的时候,所有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老者的布置之下,上百名手持强弩的死士,全都上到了祠堂的屋顶,以观全局。
而余下的两百余名死士则是将所有通往祠堂的巷道全部堵死,不给那隐藏在暗处的贼子一丝逼近的可能。
“呼……”
“元奎!”
“你且守在此处,务必寸步不离!”
那老者望着刚刚赶来的汉子这才彻底放心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原本那生的极为粗犷不堪的面容,此刻也莫名的顺眼了许多,便是那些素来瞧不起这粗鄙莽夫的家族子弟也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一些。
“还请族老放心。”那唤作元奎的汉子只是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声,一双虎目望向无边的夜色,没有丝毫在这危机时刻表明对主家忠心的想法。
“看样子也只有拼死搏杀了……”
青龙听着祠堂那边传来的声响,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默默的将方才的那柄钢刀放回木匣中,转而拿出了另一柄。
刀身直狭,小镡,短柄,
这柄钢刀相比之前那柄,显然更加适合巷中贴身搏杀,杀入人群之中也可以把那强弩的干扰和威胁降至最低。
同样那身形极为魁梧的三品纯粹武夫在小巷中,也极难活动开手脚,巷道便是自己今夜的主场。
入祠堂的路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避无可避,青龙只是默默将手中的钢刀压低,孑然一身往人潮杀去。
此时也从一场雨夜中的袭杀,
变成了步步杀机的生死局面。
“泚,泚,泚……”
青龙靴底踏下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刀切破咽喉的声响连成一片,最外围的一层死士,手中兵刃刚刚抬起,青龙手中那柄钢刀便已经划破他们的咽喉。
鲜血涌出又透过极深极窄的伤口往外泚着,相较于其他方式,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却最为节省气力。
入了人群之中,
那屋顶上的百余把强弩自然没了用武之地,望着四周落下的兵刃,青龙将钢刀送出,相撞之下,齐声断裂,没有丝毫的停留,单靴踏地,整个身子轻旋起来,周遭一圈的死士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倒下。
随着祠堂这边的声响传出,原本分散出去搜寻的死士也是一同围杀了过来。
青龙杀人的速度极快,快到每一个呼吸都有数人倒地不起,可往往是每倒下一人,便有三五人从新补上了空缺。
丝毫不给往前迈步的空间,青龙依旧只是沉默的挥刀,整个人如同冰冷的器械一般,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
四周的死士已经变得稀稀落落,青龙周身也多出了十余道细密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和死士的鲜血混杂在一起,衣衫浸泡成红褐色,同时身前也多出一人宽的空挡。
“放箭!”
祠堂中的老者望着那一瞬的空挡狠厉道,如今已经知晓来人的实力之强盛,顾不得自己人的生死,趁他力竭,要他姓命。
“咻,咻,咻……”
面对上百强弩的齐射青龙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拽过一人挡在身前,随后往便身旁的尸堆里一头扎去。
原本还余下的数十死士在如此近距离下避之不及,转瞬间就死了一大半。
“噗嗤,噗嗤……”
箭矢穿透血肉的声响不绝于耳,第一轮箭雨刚刚落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很快便填装好了第二轮,直至弩箭清空,伴随着零星的闷哼声,小巷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余下如柱的雨声。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嘭……”
堆叠如山的尸体被一刀斩开,
“杀!”
屋顶的死士,
望着从尸堆中走出的那人也罕见的出现了恐惧,可他们没有退后的可能,一同放下手中的强弩,取下腰间的短匕围杀而来。
半盏茶后,
场中再无一人,
此时天色未亮,
可还是能感受到那人双眸中的冰冷,
“元奎。”
“今夜老夫等人的身家性命。”
“便都托付给你了。”
老者望着那持刀迈步而来青龙,那里还有方才的镇定,目光落到一旁铁塔般的汉子,这才勉强定下心神郑重道。
“死来!”
那唤作元奎的纯粹武夫倒也不惧,暴喝一声便从祠堂内杀来,迈步之间,恍若龙行虎跃,声势甚是骇人,手中一对大铁锏朝着那道人影挥落,隐隐有破空之声传来。
“嘭……”
这是铁锏与钢刀相撞的声响,
“噗……”
一口淤血猛然吐出,
本就厮杀许久的青龙如何能够硬抗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双腿被这巨力压得弯曲,便是靴底的青石也是寸寸龟裂,
青龙不敢怠慢急忙曲膝,
随后一个侧身翻滚卸开这巨力,
与此同时,
木匣开启,
上层一排八柄用以审讯的钢刀弹出,不利于厮杀,可论起对血肉的穿透,还要远远胜过下层六柄。
“噗嗤……”
在那武夫转身的刹那,青龙已经将一柄名为“天”的钢刀插入他的左腹,后者置若罔闻,依旧是不管不顾的杀来。
“嘭……”
一堵青石垒成的墙壁被砸得塌陷,
青龙堪堪避开,好在那纯粹武夫身形远远没有自己灵活,在避开这一击的同时,另外一柄名为“地”的钢刀插入他的大腿。
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
天上的雨势也减轻了不少,
再度望去,
那唤作元奎的莽夫身上已经插满了兵刃,从肩头至双腿,再到身上各处关窍。
大明十四势中的上层那八柄名为“天地将法,智信仁勇”的钢刀已经空了,便是下层的六把也已经去了大半。
本就是钢刀入体,
加上烈度极高的厮杀,
那唤作元奎的汉子周身各处被钢刀撕裂,肉眼可见那森冷白骨,可依旧是半步不退,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青龙。
青龙低头望向木匣里边只余有两柄钢刀,依旧神情淡漠,因为即便自己不动手他也会失血而亡。
“呼……呼……”
那武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原本充沛的气血也变得萎靡,
“杀!”
随着一身的暴喝,
那武夫竟是再度冲杀而来,
每一步踏出,那插在腿上的钢刀便会让他感受一次刮骨般的剧痛,双锏扬起的时候背部的肌肉再度被刀撕裂,可他瞪大的双目中看不出一丝的痛楚,满是决然。
他的动作比起之前已经慢出不止一筹,想来便是一个寻常人也可以轻易躲闪。
可青龙没有避开,而是握紧手中那最后一把用以处决的钢刀。
“嗤……”
两者接触的瞬间,
最后一柄钢刀从他的心窝捅入,
所有的气力随着心脏的停止所流失,
“嘭……”
双锏杵地,
身子确是屹立不倒,
当那唤作元奎的汉子最后一次冲杀之前,那祠堂中的谢家子弟见势不妙,已经如同鸟兽般奔逃散去。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
青龙望着空荡荡的祠堂喃喃出声道,没有着急追杀,而是默默的将尸体中的十几柄钢刀拔出,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他们如何又能够逃离得了这座府邸?
……
“嘎吱……”
谢府的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一身负木匣的男子跌跌撞撞的从中走出,几络被血水泡透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前,每往前迈出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血色的靴印,整个人如同刚蹚过尸山血海一般,破碎衣衫上的血渍大多都已经凝结成块,如同铁片贴在身上,余下新鲜的血珠贴在露出的皮肤表面,淅淅沥沥的雨滴从肩头滑落至地上时,竟是变成了刺目的殷红。
……
一僻静的山洞内,
“大人,您还要去吗?”
“为何不去?”
青龙放下手中的舆图反问道。
随后将一柄用于审讯的钢刀置于火堆之上,直到烧得通红这才取下,随后脱下上半身的衣服,将刀身贴在,翻开的皮肉之上。
“滋,滋,滋……”
伴随着渗人的声响和烤肉的焦臭,伤口停止了流血,也不得不说这是止血最快的法子,还要远远江湖中最好的金疮药,当伤口已经被烫焦,自然不会有鲜血流出。
青龙接过那碟子头目递过来的一瓶用以外敷清热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后,又扯下一块白布将腰腹间那块狰狞的伤口缠住。
“大人,要不要下官去寻个医家来?”
“还能握住刀。”
青龙没有回答而是试了试手腕上的力量后,将钢刀擦净收入木匣。
“挑出两匹最好的马给我。”
青龙合拢木匣起身道。
“大人,您这样子如何长途袭杀……”
“何况……”
“还能握刀,自然也能杀人。”
青龙一如既往的简单回应道,同样也堵死了那碟子头目想要说的话,后者闻声只得默默地牵来了两匹耐力最好的马匹,将缰绳递给青龙。
“任务还没有完成之前,”
“我绝不会倒下!”
青龙心中默念着,随后压低身子俯在马背之上,往着舆图上标注着甘露亭一役那些贼子逃窜的方向疾驰而去。
自幼便知,
锦衣卫这条路很短,
可自己如今还远远没到走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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