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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罪臣已诛。”
“那就继续说说北伐粮草的事情吧。”
朱明望着那提刀而立的少年郎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落到战战兢兢的群臣身上开口说道。
“陛下,如今银子已经足够了,若是要筹粮的话,依老臣来看,”
“还是得尽量避免从各地的行市,粮铺中购粮,免得引起市井间,物价飞涨。”
李知节闻声率先开口道。
“嗯,李公言之有理。”
朱明闻声也是点了点头道,每逢战事,柴米油盐行价飞涨已经是惯例,何况还是战事失利,必然引起恐慌。
加上如今朝廷为了补齐粮草,这么大一笔银子,若是陡然投入民间定然引发行情变动,到最后,
吃亏的是朝廷,苦的仍是百姓,
“李公,可有良策?”
朱明问道。
“老臣记得天下四大商帮也是在上京城中有常备的粮仓,若是朝廷直接绕过城中那些粮铺和本地商贾,直接从他们手中购粮,想来也是能够补上北伐粮草这个缺口的。”
“同样在京畿之地就地筹粮,也方便统一调配押运,省去了诸多麻烦,也减轻各州郡之间的压力,和沿途运送,汇总的损耗。”
“受北伐战事的影响,京畿之地市井间粮价上涨一些是不可避免的,可,于百姓而言,倒不至于吃不起饭……”
李知节思索片刻后出声道,
其实天下从来都没有缺粮过,缺粮食的是只是朝廷,和那些穷苦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李知节想的就是,尽可能的将北伐对民间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
“嗯,既然如此那便着手购粮一事吧。”
“交由户部去采购吧。”
“老臣,领命!”
“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有朝廷出银子,朝臣自无不可。
户部尚书周学斌率先出列领命道,户部侍郎刚刚被斩,他这个主官自然也得拿出点样子来。
唯独那硕亲王眼神微眯,
不知道到底在思索着什么。
“抓紧去办吧。”
朱明挥了挥手道。
“诺!”
户部尚书躬身道。
余下的时间又谈论了一些具体的章程。
“臣等,告退!”
谈妥之后,
百官告退,
“哎呦喂……”
就在百官躬身退去的时候,方才手指骆粥的那位御史或许是因为右脚先迈出门槛的缘故,脚下一个趔趄,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在倒地的瞬间,也不知为何,他心一横,硬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伸出了右手,猛然出地之下,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前臂外翻,骨折了……
“骆大人,您当真是神机妙算!”
那御史没有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而是强忍着剧痛,回身对着那身穿蟒袍的少年郎谄媚道。
“哦?”
骆粥见状也是颇为错愕。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下官明日恐怕不能上朝了,还得在家中好好养伤……”
那御史讪讪道。
“明日倒是省了一卦。”
骆粥不禁莞尔道,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识时务。
“陛下,您看……”
那御史听罢这才悻悻的看向朱明。
“准了!”
朱明见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谢陛下!”
那御史闻声如蒙大赦擦了擦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
……
“骆爱卿,朕还有一个差事交与你。”
等到朝臣散尽之后,
朱明望着骆粥再度开口道。
“陛下,您尽管吩咐。”
骆粥躬身道。
“此次朝廷购粮,数额太大,朕也是担心那四大商帮趁机抬高粮价……
朱明忧虑道。
“陛下的意思是?”
“你且差人死死盯着四大商帮那边的动静,如有风吹草动,随时禀报。”
“若是那些商帮趁机哄抬粮价,想要赚朝廷的银子,朕允许你自行处置。”
“总而言之,”
“朕不屑于与那些卑贱的商贾争利,也怜他们押运仓储之劳累,便依照着上京的市价来算吧……”
“可,”
朱明顿了顿继续道。
“朝廷也是决计不能当冤大头的。”
朱明冷声道。
“臣,领命!”
骆粥躬身道。
“陛下也变了……”
骆粥望着朱明那眼中透出的凶光,也是感慨万分,若是放在早些时候,依照他的性子,说不得还要将那几大商帮的当家人,请入朝廷中,以礼相待,好好商讨,许诺一番,让他们尝尝甜头,好办事。
如今确是雷厉风行许多。
动不动就是让自己自行处置……
“去吧。”
朱明挥了挥手道。
“臣,告退!”
骆粥自无不可。
……
骆府,
“百晓生,何在?”
骆粥刚刚回府便差人寻来了百晓生。
“骆大人,您请讲!”
“最近让伱一直盯着上京城中的风向,想来也是有些成效的,本官且先问问你,近来城中粮价如何?”
骆粥开门见山道。
“回禀骆大人,前朝盛世之时,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无贵物,京中,斗米也不过二十文!”
“而今天下,战事不绝,天下各地也偶有天灾降下,产粮不稳,米斗至二十文,青齐谷斗至九文,京畿之地的粮价略微高于各地,斗米莫约三十文钱!”
“近来数年的光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如今北伐失利的消息,也还没有在民间传开,遂,京畿之地粮价依旧维持在,二十八文一斗至三十二文一斗之间。”
“至于今日京畿之地的粮价,青齐谷斗至十七文,斗米三十一文。”
百晓生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显然这些消息也都是记在了脑子里,说起来极为详尽,没有半点磕巴。
“嗯。”
骆粥闻声点了点头。
“来人,拿纸笔来。”
骆粥思索片刻后差府中下人拿来了纸笔。
提笔一挥写下数张,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
“粮价不得高于今日市价。”
骆粥写完后,
又在信上盖下了自己的印章。
通篇不见一句威胁的话语,
唯独那私人印章鲜红骇人。
“你且把这几封信分别给四大商帮在上京城中的负责人送去……”
骆粥盖完章后将信件递了出去。
“骆大人,是依照着那个市价来?”
百晓生接过信件欲言又止道,要知道州郡之地市价与京畿之地市价,两字之差,价格确是天壤之别。
“想来他们会懂的。”
骆粥玩味道。
“陛下不屑于与商贾争利,”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此乃历朝历代,安国之策,可,这些商贾虽是排名最末,名声不显,却也是因此闷声发了大财。”
“讲到底朝廷对这些人还是太过娇纵了些,我大离朝的商税更是低的可怜……”
骆粥幽幽道,
“本官不屑于与百姓争利,”
“可这些商帮的银子本官还是乐意挣的,能挣他们的银子,倒是心安。”
骆粥喃喃出声道,这方世界的商帮虽然声明不显,和实质上和前世那些资本家也没什么区别,背地里能够操控的资源多到难以想象,和那些世家门阀本质上的区别不大,都是趴在王朝的背上吸血。
唯一的区别,
不在乎于,
一个主掌权,副捞钱,
一个主掌钱,副从权,
“只愿,”
“他们也能如那御史一般识趣。”
骆粥回想起朝堂上的场景轻笑道:“如若不然,本官还得劳累一番,给他们亲自算上一卦。”
“去吧!”
骆粥说罢挥了挥手道。
……
翌日,
午时,
还未退朝,
几辆轮毂上印有商会标志的马车就已经停到了骆府的后门外,看那商标分别是晋商,徽商,潮商,甬商。
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快要退朝后,几位身穿布衣,却是面相富态的商贾不敢懈怠,走下马车,惴惴不安的等在前门。
“骆大人,骆大人……”
隔着老远几人看见那身穿蟒袍策马而来的少年郎便热情的打着招呼,看那模样和低贱的狗腿子一般。
“你们是?”
骆粥翻身下马道。
“骆大人,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您昨日还差人给咱们送信来着。”
为首的那位中年人讪讪地笑道。
“先入府吧。”
骆粥说罢便迈步往府中走去。
“嘎吱,嘎吱……”
府门缓缓开启,
两个门房恭候在门口,
骆粥从容入府,几名商贾望着那正门却是不敢抬脚,等到侧门开启之后,这才低头入内,入府后更是目不斜视,态度极为谦卑。
“说说吧。”
“寻本官所为何事?”
骆粥笑问道。
“回禀骆大人,草民是依照着主家的意思,来感谢骆大人的。”
“哦?”
“何来感谢之说?”
“不瞒骆大人,朝廷购置军粮一事,我们各家已经与户部那边签订了契约,能够按照上京城内的粮价卖出,想来也是骆大人点头的结果……”
“我们这趟来,是补上差价的,按照各地的差价来算,一斗米十一文来补。”
“这些金子只是第一批差价,余下的金子,等到朝廷结清尾款之后,一两不少,自会送到骆大人府上。”
领头的那位商贾低声道,得到骆粥的默许之后,自有数十人从在后门的马车上抬下一口口大箱子,到了院子之中。
“还请骆大人您收下。”
为首的那名商贾说罢,随手掀开了最近的一口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放着黄金,在阳光的照耀下,光泽流转,极为诱人。
而同样的箱子在院中堆了足足十二口。
“嗯,还算识趣。”
骆粥见状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让人将金子抬到了隔壁的库房中。
“骆大人您满意就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主家那边让咱们和骆大人商量一下。”
领头那商贾见金子被收入库房中后,
眼珠子一转笑着开口道。
“哦?”
“但说无妨。”
骆粥抬手道。
“咱们各家现在已经与户部签订了契约,按照上京昨日的市价,已经把仓库中的粮食都交付了出去,如今户部那边正在安排接收和押送一事。”
“卖出了粮食,咱们各家手里也都有了一些空闲的银子,所以,还想着做点卖粮之外的其他买卖。”
“哦?”
“什么买卖?”
骆粥扭了扭脖子道。
“收粮!”
“收粮?”
“高价收粮!”
“如今上京的市价莫约是在三十文左右,我等的意思是按照三十四,三十五文的银子高价收粮。”
领头那商贾出声道。
“你们卖给朝廷三十一文一斗,如今又按照三十四,三十五文的银子收?”
“还得自掏腰包不成?”
骆粥狐疑道。
“骆大人,您会错意了。”
“卖给朝廷的粮食,是卖给朝廷的,我们在各地的库房是足够交付的。”
“至于从民间收上来的粮食,则另有他用,两者之间断然不能混为一谈。”
“朝廷如今绕过市场,直接从我们各家收粮,民间粮价固然有所上涨,可京畿之地粮草本就不缺,供过于求,涨不了多少……”
“等到各家各户都囤上一些,发现粮食依旧充足,就会自然而然的降下来。”
“可若是我等一直高价收粮,那必然会引起百姓恐慌,加上北伐失利的事情传来,粮价必然飙升。”
“而我们卖出去的那批粮食,不日就会送往北疆,此乃军粮,是断然不可能追回的,也解不开京畿之地的局势。”
“至于州郡之地的粮食生意,我们也有涉足,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笔买卖断然没有亏空的可能。”
那商贾笃定道。
“如此说来。”
“尔等想要连手抬高京畿之地的粮价?”
骆粥玩味道。
“可若是官府放粮,那又如何?”
骆粥继续问道,
京畿之地是有官办的粮仓的,自大离开国以来都有,只是作为战略储备,从来不曾动用,便是北伐也只是不曾动用过,可若是等到都城都乱了,开仓卖平价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粮食敞开了供应,等到百姓心安,粮价再度降了下来,至少那批囤积了一大批高价粮的商贾,反倒是撑不住,只得贱卖,到时候朝廷开仓一分钱没花,反倒是能用卖粮那批银子,多买回一批新粮食,何乐而不为?
此类的事情,
前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讲到底朝廷的官员也不都是吃干饭的。
“骆大人想到的问题,我等也想到了。”
那领头的商贾继续道。
“若是官府放粮那咱们就继续收!”
“哦?”
“尔等收得下那么多吗?”
“大人莫要小瞧了我等,我们各家的主子都是世代经商,虽说不如大人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可家底也是殷实的很,不论官府粮仓卖出多少,我等都能吃下!”
“若是限制户籍购粮呢?”
“若是限制户籍,百姓越发惶恐,粮价也降不下来。”
“我等收来的粮食也不亏。”
“只是赚的多与少罢了。”
那人笃定道。
“可即便是官府敞开了供应平价粮,你们有胆子去买吗?”
骆粥继续道。
“自然是没胆子直接去买的。”
“可,不论他们放出多少粮食,卖出什么价,我等都以高出十分之一的价收回,升斗小民逐利,买上十斗,转手便能赚出一斗,何乐而不为?”
“百姓买来,自然会卖。”
“而我们各家,只收不卖!”
“等到他们幡然醒悟之时已经晚了。”
“京畿之地无粮可买,家中无米下锅,上京粮价定然翻倍!”
“等到做空京畿之地的粮食市场之后,粮价如何定,自然也是由我们说了算。”
那人说得唾沫横飞,讲起赚银子的事情来,那还有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端是,意气风发。
骆粥也算是听明白,他们这般作为和上辈子金元卷那档子事没什么区别。
骆粥也不怀疑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毕竟上辈子的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若是没人掣肘,这帮人便是抬高天下粮价也做得出来。
至于背后到底会饿死多少人,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他们只会算计能挣多少两银子进兜里。
“尔等这般与民争利,”
“就不怕掉脑袋的吗?”
骆粥沉默了许久后这才幽幽道。
“所以这才寻上了大人。”
“总得有个人在上边挡挡风雨。”
领头那人腆着脸笑道。
“若是能成。”
“我们各家愿意,”
“再拿出一成的利给骆大人您!”
“一成吗?”
骆粥喃喃道,
说实话,
心动吗?
挺心动的!
相比之下朝廷找他们买粮草,自己从中赚的这点差价只是九牛一毛,只是这一成的利不晓得要用多少条命来堆。
挣他们的银子自己问心无愧!
可用那寻常升斗小民的小命,
挣来几两银子自己寝食难安。
讲到底,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也不屑于却做这般腌臜事。
“若是大人嫌少的话,小人斗胆替各家的主子定个调,骆大人与我们四家平分,一家两成,您看如何?”
“您不用出一分钱,事成之后,咱们自然会把那两成的红利,送到骆大人府上。”
那人见骆粥迟迟不语,
咬牙继续诱之以利道。
“哦?”
“你可知上一个对本官诱之以利的人是谁吗?”
骆粥没有理会那人的话,
反倒是莫名的说了一句,
“还请,大人赐教。”
那人不解,
却也是耐着性子听着。
“兵部尚书冯林卿。”
“兵部尚书?”
那人诧异道,
其中细节他自然是不晓得的。
“你不知道此事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他如今坟头草应该挺高的了……”
“有多高?”
那人没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莫约和你身高差不多。”
骆粥打量了那人一眼认真道。
“这……”
那人哑口无言。
“骆大人,”
“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愣神许久后,
那人仍旧是不死心道。
骆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盯着那人。
脑子里莫名的想起了上辈子的一句话,
商人自古逐利,
当利润达到百分之十的时候,他们将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他们将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一百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的时候,他们敢于冒绞刑的危险。
四大商帮做空整个京畿之地的粮食能有多少倍的利润,骆粥不晓得,可很清楚一点,其中利益已经足够他们肆无忌惮,践踏律法,杀生无数了。
“呼……”
“倒是小人唐突了。”
“既然骆大人不愿,小人也不多劝。”
那人见状敢怒不敢言,深吸了一口气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
“购粮的差价,往后依旧会补上,现在我等就不打扰骆大人了。”
那人说罢,
众人也是一同躬身告退道。
“大人,就这般放他们离去?”
那几人刚走,
百晓生便凑了过来问道,本就是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如何能看不出骆粥心底压抑的怒火。
“哦?”
“本官说过放过他们了吗?”
“区区四颗脑袋,想来是不够的。”
“不放他们离去如何砍下更多的脑袋?”
骆粥饮了一口茶水道。
“此外,”
“本官也挺喜欢银子的。”
“不过本官不屑于,与那些寻常贫苦百姓争利,相较之下,还是抢这些肥的流油的巨商来得爽利一些。”
“去吧。”
“本官看着这几人挺不甘心的。”
“想来还有其他安排,等到摸清他们的底子后,在一并杀之。”
“许久不抄家。”
“本官都有些手生了。”
骆粥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轻声道。
……
骆府,
门外,
“咱们就这般回去吗?”
“恐怕不好和主子交代啊。”
一个年轻些的掌柜惴惴不安道。
“哼,”
“这门生意他不做!”
“有的是人做……”
领头那人冷声道。
“可上京城中说得上话的官员,咱们昨日就已经跑遍了,没人敢接手……”
“这不也是没法子才找上这杀胚的吗?”
有人无奈道,回想起方才府上的对话仍有些心悸,毕竟骆粥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吓人了些,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与他合作。
“官员不敢,总有其他人敢吧?”
“外姓之人不敢,他朱姓之人总敢吧?”
“周掌柜你的意思是?”
“走吧,去找城中那几位亲王谈谈。”
领头那商贾阴测测道。
“那帮人无外乎于,”
“仗着自己的姓氏胃口大些罢了。”
“实在不行我们各家吃一点亏,在让出一成利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能见着这堆成山的银子不动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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