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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牛州州城内,今日气氛格外肃穆,从城头的军卒就能看出一二来,整个高墙上都是来回走动的兵卒,这些是天牛州的城卫军,一州之城,除了维护城内治安的衙役、捕快之外,这是另外一支受城主调遣的军队。
一般类似如此规模的军队,在每个州府之中都会有两支,延伸到下一级也是如此。一支是城主可调遣的城卫军,这种军队一般从城内城外挑选进来的,多少会些把式,有点武艺傍身,有军卒之名,但无军卒之实。
在兵家看来,城卫军其实就是所谓的‘乌合之众’,而另一支能够在真正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的是驻军,这些兵卒不像城卫军一般,他们的活动区域一般都在营地当中,且都是外乡人,是真正能够上战场的精锐。
城卫军甲胄鲜亮,执戈巡曳,城中数条街道上,都能看到身着缁衣的捕快衙役,这阵仗,哪怕是从城外来的贩夫走卒也看出来了,今天的天牛州不太一样,往日里脏乱的街道都被收拾得鲜亮了许多。
行走在其中的百姓不由得拘谨了些,倒是那些江湖武夫,依旧大大咧咧,坐落于各大茶馆之内,喝着自己的茶,听着自己的书,或点上一坛子酒,与同行之人行起了酒令,这呼喝之声,在眼下的天牛州城内显得格外的刺耳。
东城门口,城主一早携城内大小官员,就等候在城门口,安静分列两侧,顶着早上略有些寒意的清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目光直直的看向城门口的官道上,昨夜一场大雨临近天明才放晴。
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样子,不少官员那崭新的鞋子和官服上,都溅了些泥点。
城主翁睿,武罡境武夫,在大殷王朝的文官体系中,修行境界也是一种官员晋升的资历,当然,并不是毫无修为之人,就不能在官员体系中出头,只是整个风气如此,没点修为还真不一定压得住手下的人。
常年身居高位,翁睿的养气功夫已经炉火纯青,神色平静,沉稳威严,只是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盖过全场。
等候的队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官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人影,只有三个人,身下皆是大殷驿站之内的黄骠马,其中两人身穿讲武堂制式官袍,佩戴着制式长刀,翁睿眉毛微跳了一下,其中一个居然是六景天人境大修。
至于领头的那个,却是一身黑色武夫装束,腰间别着个精致的葫芦,一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背后,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摸着马鞍,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外表,年纪也不过跟翁睿差不多的样子,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大概只有马鞍上那把锏。
大殷武夫,很少有使用锏的,甚至于在翁睿的认知之中,大殷之外的皇朝中,也少有使用锏的,不是没有类似的传承和武技,而是为了避讳,避讳来自中央帝国堪舆院的巡守者。
待得近前的时候,翁睿带头行礼。
“天牛州城主翁睿携城内大小官员见过巡守者。”至于两名来自讲武堂的官员,则是直接没有提,他们的身份,不配与巡守者相提并论,他们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脸上没有丝毫的不爽,在马背上,一脸肃容,目不斜视。
“翁睿吗?天牛州内任职几年啊?”
“回上使,今年正是十年有整。”
马背上睡眼惺忪的男人笑了笑,“有趣,十年时间,身为一州城主,你居然连自己辖地之内出现了邪神都不知晓吗?”
“还请上使移步,下官备了午膳,上使一路而来路途劳顿,可暂做休息,下官在一旁汇报便是,此间之事另有隐情,务请上使听完下官汇报,再做定夺。”翁睿沉声说道,这件事其实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窃取神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前来任职的时候,天牛州就已经有了这么一尊邪神。
皇甫正眼眸子都没有抬一下,他是中央帝国堪舆院的行走,也是巡守者,行走了太多的国家,见识了太多的隐情,这些所谓感天动地的故事,他早已经麻木,听起来也就不过如此,面前这个名为大殷天牛州的故事,无外乎也就那样。
结局是注定的,便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行吧,前面带路。”
翁睿愣了一下,他有些诧异于皇甫正的好说话,中央帝国的使者,只要确实是这个身份,那么无论行走到哪个王朝,都会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皇帝见了也得低头行礼,因为他们所代表的不是他们个人,而是那位中央帝国至尊的意志 。
甚至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官方身份的平民,在其他皇朝中,也会受到优待。
“是,上使请!”
翁睿翻身上马,引着众人走向府衙,在这渐行的过程中,不少级别较低的官员已经相继离开,对他们来说,他们的任务就只是在欢迎的时候凑个数,让这位来自帝国的巡守者看到天牛州的态度而已。
进府衙,穿堂过院,又筛掉了大批官员,最后,来到这个精致别院中的时候,翁睿身边就只有一文一武两名官员了,武官是天牛州驻军统领,位阶上要比身为城主的翁睿低上一点,但因为二者之间并无辖制关系,相互间倒也客气。
文官是府衙中除了城主翁睿之外最高位阶的官员。
几人刚刚落座,翁睿找来的一众妙龄女子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手托各种精致菜肴奉到皇甫正桌前,阵阵香风扑面而来,让皇甫正那惺忪的睡眼也随之明亮了几分,不过眼神却是很清澈,看向这些女子的目光之中并无半分邪、欲。
翁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原本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被他打消了,只让这些女子上完了菜,便退了出去。
“讲吧!”坐在主位上的皇甫正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边上两个讲武堂官员也随之开动。
“是!”
翁睿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将天牛州那位司掌风雨的邪神之事尽数道了出来,包括其跟脚来历,这些东西,大殷虽然朝廷的掌控力稍弱了那么一段时间,但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发生在他们辖地之内的事情,掌握的还是清楚的。
更何况,天牛州紧邻着神都,再有熊心豹子胆的官员,也不太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放肆。
随着翁睿的娓娓道来,皇甫正听得饶有趣味,好故事,配上不错的食物,这可比枯燥的旅途有趣多了。
那已经是发生在一百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天牛州也并非一直都是风调雨顺的,对于看天吃饭的百姓来说,从来就没有永远不会出现变化的四时节气,在那个时候,天牛州经历了整整五年大旱,发达的水系也拯救不了天牛州的旱情。
无数灾民出逃,水田内干裂的缝隙深到三尺有余,那时候的天牛州,当真是黄尘漫天,赤地千里,灾民所过之处,如飞蝗过境,多少山头的草木在滚滚饥民大潮中,根本就不够看,树皮、草根,土,只要是能被用来填饱肚子的,无一例外,都尽数为灾民所食。
这只是大环境下所看到的,那些灾民群中所看不到更是恐怖,那时候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易子而食、易妻而食都不过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如同野兽一般,一边坚挺着不让自己倒下,一边用泛着绿光的眼神看着同行之人。
但凡有人倒下,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像是理所当然一般,朝廷的救济能解一时,却解不了根本,连续五年的大旱,这么大一个窟窿,一州之地的民众,朝廷根本养不了。
而眼下天牛州中的这位邪神,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那是一头隐约成了气候的老黄牛,其养主早已经淹没在了历史之中,没有记下来,老黄牛活了将近五十年,在大旱到来的第一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一夜托梦让这早已经饥肠辘辘、无米下锅却又不敢、不忍毁了家中唯一耕牛的户主杀了它取肉,同时让他们趁早离开天牛州。
这一家人显然并不打算真的那么做,老黄牛的神异他们看在眼中,浑身的筋肉疙瘩,毛发锃亮,这一条牛一天干得活,可比其他人家的三四条牛,谁也料不准旱情什么时候结束,时间越久,越是有人觉得大雨将临,旱情终将过去。
一旦旱情过去,他们一家的生活还得全靠这条老牛,那场大灾之中,太多的人都是如此打算的,天牛州本就富庶,百姓家中皆有些余量,又有朝廷的接济,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几个月、一年、两年,等待的时间越久,旱情存续的时间越久,他们越是觉得很快就能过去。
谁也没想到,旱情整整能持续五年,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时候旱情刚开始没多久,这一家子人也只是觉得那个梦奇怪,并没有多做什么,生活照旧,如此过了数天,他们一早起来发现自家牛棚中,那头精壮健硕的老牛死在了其中,主人家不杀它,它便自己舍了命,将一身肉奉到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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