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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在墨画名下?”
荀子悠愣住了。
荀老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行?”
“不是,”荀子悠讪讪道,“倒不是不行,这次能发现万妖谷,剿灭这群妖修,将令狐笑那三个孩子救出来,的确都是多亏了墨画,可是……”
荀子悠有些为难,“这到底有些不合规矩,恐怕不好服众……”
荀老先生脸色微沉,“服什么众?能者多劳,劳者多得。我太虚门能从断金门身上割下肥肉,还不是多亏了墨画这个孩子?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我看看他能找什么说辞。”
荀子悠苦笑,“是……”
荀老先生道:“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挑一些干净点的,牵扯少的修道产业,先归到我这里,然后再转到墨画名下。”
“别人若问,就说是我的决议。当然,别人若不问,你也别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荀老先生说完,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
“散修修行不易啊,尤其是灵石,没有灵石,寸步难行。”
“现在他境界低微,还没那么明显,将来修为上去了,一吞一吐,都是海量的灵石,没点家底怎么行……”
“老祖您说的是。”荀子悠道。
但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腹诽。
您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不觉得墨画是您亲孙子,那才是怪事……
不过此次万妖谷,墨画功劳很大,分些酬劳给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荀子悠拱手道:
“那等与断金门的事宜谈完,我便按您说的,挑些产业,归到墨画名下,每年营利的灵石,也直接给他……”
谁知荀老先生却截口道:“现在不给。”
“不给?”荀子悠有些错愕。
荀老先生点头道:“先存着,别给他。”
见荀子悠有些不解,荀老先生接着道:“他现在还小,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灵石一多,就容易变坏,也容易有惰性,不知道努力。”
“将来哪一天,他真缺灵石修行了,到时候再给他。”
“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
同样一份恩惠,雪中送炭,别人才记住将你的情谊。
锦上添花,有时候别人就没那么上心了。
这是荀老先生的一点小私心。
他想让墨画,多记一些太虚门的恩情。
当然,他心中还有一点顾虑。
那就是“诡道人”……
墨画的神念天赋,实在太强了,甚至有可能比那“诡道人”还要强,一旦走歪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变成比“诡道人”还可怕的魔头,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笔灵石,要等墨画将来真正长大了,坚守了自己的道心,才能放心交给他。
不然就是造了“大孽”了。
这些话,荀老先生没说出口。
荀子悠也不明白内情,只点头道:
“老祖考虑得是。”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荀子悠便拱手道:“时候不早了,那弟子,就先行告辞了。”
“嗯。”荀老先生颔首。
荀子悠沉默片刻,一个疑惑横在心头,但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五品虚空阵法……
他没问,荀老先生也没提。
似乎大家都忘了。
但荀子悠心里清楚,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只不过这个层次,涉及五品阵法,洞虚大能,就根本不是他能过问,更不是他能触及的了。
老祖即便查出什么,也不可能说出来。
反倒是墨画……
“老祖,”荀子悠缓缓开口道,“墨画那个孩子,他修的道,是不是跟寻常修士,不大一样?”
荀老先生面色平静,“怎么不一样?”
荀子悠皱眉,“他的神识,似乎比同境界修士,强上不少,而且,他还能以神念,侵入某类观想之物,对邪祟的门道,似乎也十分熟悉……”
“这些,总不会是老祖您教的吧?”
荀子悠神色有些凝重,“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从哪得的这些传承?”
荀老先生不置可否,只道:
“伱不要多问,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也别对其他人提及。”
“老祖……”荀子悠有些不解。
荀老先生意味深长地道:“你不问,就不会知道,不知道,就没有因果。”
“有些时候,没有因果,就是‘好因果’……”
荀子悠怔然,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摆了摆手,“去忙吧。”
“是。”荀子悠行礼道,“弟子告辞。”
荀子悠离开后,荀老先生神色默然。
墨画身上的一些事,他心里清楚,但也不曾开口去问。
姓庄的那人,天机衍算接近大成。
临死之前,他必然在这孩子身上动了手脚,以天机迷雾,遮住了一些利害的因果。
墨画身上的秘密,只要他不说出口,便是安全的。
但是他一开口,哪怕是告诉了自己,就未必安全了……
荀老先生目光深邃,缓缓叹了口气。
……
夜色深沉。
某个大殿的密室之中。
屠先生在“受刑”。
万妖谷被剿灭,这么多年来,豢养的妖修几乎全军覆没,孵养的妖祟,也被吞噬殆尽。
他的一缕残魂被抹杀,元气大伤。
甚至只差一点,“公子”的神魂,也会永远留在梦魇之中。
这是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场损失。
失去了炼妖山中的万妖谷,也就失去了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
受神主驱策的大量妖修“爪牙”,妖兽素材,妖魔血肉,妖祟邪念等等,都失去了供给。
尽管事出有因,但一场神罚,在所难免。
这也是迄今为止,屠先生所受的,最严厉的一场“酷刑”。
他亲眼见到,并亲身体会到了,三千大荒,人间如狱的种种酷刑。
受刑完毕,屠先生皮烂骨立,委顿于地,几乎没了人形,像是一团被蹂躏的“血肉”。
与此同时,更痛苦的,是他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屠先生才从无尽的痛苦中,缓过神来。
神罚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神魂中。
他的皮肉,却在渐渐复苏,重又变成了人形。
屠先生颤颤巍巍跪倒在森白的羊骨神像前,口中颤抖道:“罪奴,谢……谢神主恩赐……”
神主虽然施加了酷刑。
神罚前所未有地严酷。
但屠先生心里清楚,神主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神主体谅了自己。
此战失利,究其根源,是因为对手是一尊“凶神”。
凡人如何可以比肩神明?
是凶神太强了,而非是自己太弱了。
在神明面前,筹备再周全,计划再缜密,有时都是徒劳无功的。
而此战,尽管损失惨重,但同时也收获甚大。
屠先生五体投地,含着恐惧道:
“神主真正的敌人,在罪奴面前,展露了面貌……”
“这是一尊孵化不久的,幼年的凶神!”
“此尊神明的神通,是一柄金色的神剑,但形制古朴,剑身粗陋,似剑而非剑。”
“以剑为神通,可见其杀性之重!”
“炼妖图中万千妖祟,被其屠戮一空,可见其凶性之深!”
“此尊神明,必是邪神之中的凶神。”
“而此凶神的爪牙和拥趸,首当其冲,便是太虚门!”
“甚至,冲虚门和太阿门,也脱不了干系!”
“这一脉三宗内,必有高层修士,暗中信奉此‘凶神’,受此凶神驱策,为其鞍前马后,精心布局,以此护佑这幼年凶神安然长大,统摄一方。”
“而这凶神的目的……”
屠先生磕了个头,牙关打颤,“正是神主!”
室内陡然阴暗了一分。
屠先生心中畏惧,语速加快:“神主沉眠,神念沉寂,神威不显。”
“此凶神便胆大包天,想趁此机会,觊觎神主,暗中窃夺神主的权柄,谋夺神主的位阶,甚至……”
“染指神主的神髓!”
阴风骤起,密室中血色深重,似有无上威压降临,令人窒息。
神主在发怒!
屠先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后,一切消散。
屠先生心中似有“神兆”。
似乎神主,给了他一些启示。
屠先生的眼睛,有一瞬的空洞和残忍,流露出邪异的威严,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而屠先生怔忡片刻,神色狂喜。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悸与激动,虔诚跪拜道:
“得神主恩赐,老奴一定竭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围捕这尊‘凶神’。”
“让这尊年幼的凶神,成为神主复苏的大典上,最丰盛的‘祭品’!”
“让祂知道,犯吾主神威者,即便是神明,也必死无疑!”
屠先生说完,室内的血色,便渐渐淡去。
压抑的气氛,也彻底消失。
屠先生缓缓站起身来,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凝重。
围猎‘凶神’……必然万分艰难。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知要死多少人,更不知多少妖魔邪祟要灰飞烟灭……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那尊凶神,尚在幼年,神阶不过二品,天赋神通没发育完全,即便再强,也是有限度的。
此时不杀之,将来必成大患!
那尊凶神……
屠先生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现出了,自己那缕残魂,最后覆灭时所见的景象。
漫天金光,幼小神躯,简陋但可怕的“神剑”。
这副景象,是他“算”出来的。
残魂死后,有关残魂的一切,也会泯灭。
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
是他借用了神主的念力,推衍自身,才见到了自身残魂,临死前所见的景象。
他只敢推衍自身。
再借他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推衍一尊凶神。
而推衍自身的残魂,所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除此之外,一点线索也没有。
看不到凶神的面容,也看不到祂的形态。
这本也没什么,真正令屠先生在意的,是他隐约之间,似乎见到了这尊凶神的眼眸。
这双眼眸,深如寒潭,光泽流转,十分复杂而古怪,似乎包含了很多层不同的力量。
而其中最令他心悸的,是一重“黑影”。
这绝非一重普通的黑影。
凶神眼眸的这重黑影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掺杂着一类,诡异的神念算法。
一个名字,浮现在屠先生心头。
他只觉浑身冰凉。
屠先生立马摇头道:“不可能,那人的道,即便再可怕再诡谲,他的手也绝不可能伸得这么长……”
“更何况,还是在神主的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
屠先生喃喃道。
冥冥之中,有因果浮动,屠先生便将这个猜忌抛在脑后,遗忘掉了。
只是,他也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主动忘掉的,还是被迫忘掉的……
……
乾学州界,各方暗流涌动。
墨画的日子,反倒平和了起来。
他天天点着安神香,观想着荀老先生给他的“太虚图”——墨画也不知这图叫什么名字,就发挥了自己的特长,随便取了一个。
观想太虚图,洗炼道心。
除此之外,上课,修行,学阵法,还是一如既往。
过了数日,识海中残留的一些斑驳杂乱的邪祟欲念,便被净化得差不多了。
墨画又抽了点时间,巩固了下识海。
这样一来,他的神识境界,也算彻底稳定了下来。
十九纹!
墨画心里喜滋滋的。
筑基境界修士的神识,一般来说,最强也就是这个水准了。
比他高一届的师兄们,现在都没他神识强。
甚至一些筑基巅峰的内门弟子,如果不学阵法,不走神识之道,神识也是不如自己的。
墨画很是满意。
而且,虽然他的修为没增长,但得益于神识连破两境界,神念进一步强大,他的大多数修道手段,包括阵法,法术,乃至粗浅的“神念化剑”,也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只不过……
一想到神念化剑,墨画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的神念化剑,是“残疾”的。
只能在神念世界,包括观想图,幻境,梦境或梦魇中来用。
现实用不了。
但正统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应该不是这样……
墨画又想起了,小渔村的那位剑修前辈。
那位前辈的神念化剑,是可以在现实中用的。
以剑诀为依托,通过神念外放,凝成剑意,与剑气合一,可斩血肉妖魔,亦可斩鬼魅邪祟。
但是自己的不行。
墨画尝试过很多次了,无论怎么试都不行。
筑基期的修士,神念的确可以外放。
但这种外放,只能被动地去感知,但却不能主动地攻伐。
顶多就是主动“御物”。
但御物的本身,也不是靠神念杀伐,而是靠神念所御之物,譬如灵剑,或其他灵器等,来进行攻防。
墨画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样,才能学会真正的‘神念御剑’?”
“是我的神识,还不够强?”
墨画一怔,他突然记起,很久之前,黄山君似乎的确说过,神念御剑的神识要求:
“至少金丹吧,二十纹以上……”
“而且,金丹也未必能修出来……”
“毕竟神念化剑,是剑气化生剑意,剑意显化剑气,而不是单纯的,以‘神念’显化剑气……”
墨画挠了挠头。
二十纹,金丹神识,那不知得要猴年马月了。
神识证道的都知道,突破大境界的一纹神识,所需的神识量是极其恐怖的。
神识从九纹到十纹,他就磨炼了很久。
十九纹到二十纹,就更不用说了,其间的差距,估计跟海一样宽阔。
墨画又想道:
“自己神识特殊,不一定就非要二十纹,十九纹往上,再强一些的时候再试试?”
但这又有了另一个问题。
十九纹往上,还怎么突破?
如今能到十九纹,一定程度,也可以说是自己运气好。
屠先生在万妖谷里,不知养了多久,囤了那么一大波妖祟,结果便宜了自己,被自己一口气给吞掉了。
炼化了那么多邪祟,这才喂饱了天道封印,使自己的神识突破十八纹之后,又一鼓作气,突破到了十九纹。
但万妖谷只有一个。
屠先生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乾学州界之内,养出第二个“妖祟之地”。
既然这样,就只能离开州界了。
可自己还被禁足……
墨画心思微动,“要不有空,找荀老先生问问,能不能解了自己的禁足?”
“可找什么借口呢?”
墨画有点犯难。
正在他踌躇不定,不知该找什么“正当理由”,去说服荀老先生的时候,荀老先生反而先找到他了。
“这是十八纹的阵图。”
荀老先生将一沓厚厚的,包含了一些五行八卦阵法的阵图,递给了墨画,并叮嘱道:
“虽说你现在,神识已经十九纹了,但阵法还是要一步步学,先从十八纹开始,学得扎实了,再学十九纹,不可好高骛远。”
“是,老先生。”墨画恭敬道。
荀老先生看了一眼墨画,忽而问道:“你的神识……还能更强一点么?”
墨画愣住了。
十九纹,还不够强么?
“您是说……二十纹么?”墨画小声道。
荀老先生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二十纹,你机缘再好,天赋再逆天,筑基境界也到不了二十纹!”
筑基中期拥有筑基后期神识,跟筑基境界拥有金丹境神识,那能是一个概念么?
筑基到金丹之间,隔着一道大坎。
无论修为跟神识都是。
“哦哦。”墨画点头道。
荀老先生看着墨画,目光露出一丝隐晦的渴盼,“比现在更强一些就好。”
更强一些,才更保险。
事关宗门前途,越保险越好。
“更强一些?”墨画眼睛一亮,点头道:“可以!”
随后墨画故作为难,小声道:“不过在乾学州界,估计不太行,需要外出,找一些机缘,经过一些‘磨炼’……”
他没说这“机缘”是什么,“磨炼”又是什么。
荀老先生也没问,他只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墨画,颔首道:
“好,我不拘着你了,过了年后,你到处去跑吧。”
他倒要看看,放开手脚,墨画这孩子,能将神识“磨炼”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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