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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前见血,确实不大好。
不过韩绍也没在意。
“叔父武人,生前尸山血海,死后定当百无禁忌,我父亦是如此。”
至于是否刻薄寡恩……
“我韩氏一门族人尽皆英勇豪烈,凡心生奸邪、怯懦无胆,只想坐享其成、贪图富贵,定不是我韩氏族人!”
“若连我韩氏族人都不算,又怎么能说我韩某人刻薄寡恩?”
韩绍这一套逻辑,跟东子论证‘是不是我兄弟’有点类似。
听得公孙辛夷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早就知道自家男人向来歪理邪说一大堆,世间黑白只在他嘴皮子磕碰间。
所以在提醒过一句后,也就不再多说。
倒是姜婉美眸微微放光。
因为这样的韩绍与她才算是真正有夫妻相。
过去的绍哥儿纵然也很好,却过于方正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总让姜婉心慕他的同时,忍不住替他委屈。
而现在却是好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欺负她的绍哥儿了。
“走吧,权当给父亲跟伯伯供奉血食了。”
在场几女对姜婉了解不深,此刻听到姜婉用温婉的口气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不禁心中微微生寒。
望向姜婉背影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畏惧。
……
韩、姜两家的坟茔毗邻而居。
想来两家四老若是泉下有灵,也不算寂寞。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韩绍这话说着,在一众姬妾顺从轻嗯声中,冲公孙辛夷递过一个歉意的眼神。
公孙辛夷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韩绍回应一笑,而后便带着神色讶异为难的姜婉,先往姜父坟前走去。
“当先行祭拜伯伯才对……”
听着姜婉的小声嘟囔,韩绍轻笑。
“叔父生前一直视我为婿,若我不先来叔父这边,你那伯伯怕是才要怪罪我。”
姜婉赧然一笑。
“伯伯疼爱我,待会儿定要与他告状,说你欺负我。”
韩绍闻言,一面否认,一面连忙求饶。
如此这般的几步距离,倒有几分儿时相处的痕迹。
如果不去考虑韩父坟前站着的那一群贵女、仙子、妖女的话……
姜婉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尽是女子娇憨。
父母坟前,她要展尽笑颜,如此才能不让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替自己担心。
……
“岳父、岳母,小婿带婉娘来看你们来了。”
牵着姜婉在姜父、姜母的墓碑前,恭敬跪下。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
也没有什么燕国公、君上。
有着叔侄、翁婿的名分在,韩绍更不用顾虑对方能不能承受他这份大礼。
韩绍始终记得当初姬九用蜃龙珠将他拉入的那处幻境之中。
姜父那一声声‘吾家麒麟子’的畅快大笑。
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什么岳父、岳母,你……你不要乱说。”
不知何时已经泛红了双目的姜婉,女儿家的娇羞胜过埋怨。
韩绍在坟前添上酒水,得意笑道。
“岳父早在儿时就将婉娘许配给我,他老人家总不能现在赖账吧?”
说着,韩绍自顾自举杯向着墓碑礼敬。
“许久不来看岳父,是绍的罪过,先自罚三杯。”
三杯烈酒入腹,韩绍又顺势在墓碑前洒下酒水。
而后继续道。
“岳父且看,你家绍哥儿现在很好!”
“锦衣华服,人间如我这般富贵者,不多矣!”
“若岳父泉下有知,当感欣慰!”
听着韩绍这般自得,在自己父亲坟前自吹自擂,姜婉没有如寻常女子一般横加阻拦。
只是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的绍哥儿,只觉得此刻她的绍哥儿是这般神采飞扬,令她目眩神迷。
“至于婉娘……”
韩绍想到幻境中姜父临阵之前最后的留下那句‘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忽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对姜父的承诺。
而这时,姜婉忽然接过话头。
“父亲放心,婉娘也很好。”
韩绍怔愣,却见姜婉目光柔柔地望着自己,浅笑道。
“是真的很好。”
说着,顺势从韩绍手中接过酒壶,在给韩绍续上酒水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父亲、母亲,婉娘要与绍哥儿成婚了。”
“是绍哥儿向神都那位至尊陛下求来圣旨赐的婚,你们说绍哥儿厉害不厉害?”
她家绍哥儿自是厉害的。
曾经给幽州带来近百年苦难、血泪的草原异族,在他的铁蹄长刀之下,一战勘平。
如今世人皆赞他武勇无敌。
一声令下,无数带甲勇士甘愿替他奋勇杀敌、死不旋踵。
就连神都那位至尊陛下也将他引为腹心,极为信重。
能与这样的伟丈夫相携此生,是她婉娘的幸运。
姜婉絮絮叨叨地说着,还在母亲的墓碑前展示着自己这一身奢华的贵女衣裙,似是想要得到母亲的夸赞与认可。
从而证明她现在真的很好。
只是她越是如此,韩绍却越是心虚。
因为他知道姜父、姜母从来都不看重这些。
为父母者,只想知道子女是否受了委屈、是否真的欢愉。
对此,韩绍实在是底气不足。
伸手握住姜婉的柔荑玉指,制止了她的继续‘表演’。
扭头回望的姜婉双目通红,惹人心疼。
“先敬二老一杯吧。”
说着,错开姜婉的目光,韩绍冲着身前两座墓碑举了举手中的酒盏。
“这一杯酒,就当二老提前喝我们小俩口的喜酒了。”
人生大事,双亲不在。
对于韩绍和姜婉而言是遗憾,于父母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憾事。
“绍谢过岳父、岳母信任,能将婉娘这样的好女子下嫁于绍为妻子。”
“岳父、岳母放心,绍倾尽此生也定不负婉娘。”
听到韩绍这句郑重承诺,姜婉强忍着才没让泪水盈出,只道。
“父亲、母亲,女儿跟绍哥儿敬你们。”
“我们很好,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要好好的,不要为我们操心。”
……
早在韩绍不在的清明时节,两家老人的坟茔就已经修缮过一次。
期间,更多有打扫、照顾。
所以韩绍从早已准备好的萧裕手中接过笔墨,亲自上前替二老墓碑重新描好字体后,只进行了一番简单祭扫。
摆上三牲、焚烧纸钱等祭祀之物,便带着姜婉叩首离开。
没办法,坟前尽孝,便只能如此。
再多的,就只能等到日后——替他们建宗立庙了……
这一点,却是韩绍现在做不到,姜婉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
“绍哥儿……”
回望了一眼身后双亲墓碑的姜婉,忽然有些出神地道了一句。
“婉娘总觉得……好像已经嫁给你一次过了……”
嫁过一次?
韩绍脚步一顿,面上失神了一瞬。
“那你我便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前世今生?
不,不是前世,就是今生。
那一次,只有她跟绍哥儿。
眼前的公孙大娘子只能远远看着,道上一声‘恭喜’。
然后被她的绍哥儿称上一声‘公孙校尉’。
姜婉收回神思,默默摇了摇头。
然后抹了抹眼角,冲迎上前来的公孙辛夷,轻笑道。
“让阿姊见笑了。”
公孙辛夷嘴笨,不知道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最后只是上前拉住她。
“你唤我阿姊,我便护你。”
公孙辛夷的手跟她的人一样,天生有些冷。
姜婉垂眸看了一眼掌间交握,又抬眼看了一眼公孙辛夷,见她眼中闪过怜意。
最终在心中叹息一声,柔声笑道。
“婉娘谢过阿姊关心。”
接下来,便该进入今日的正题了。
准确的来说,是除姜婉外,诸女的今日正题。
这不,简单两块略显寒酸、单薄的墓碑当面,不但虞璇玑和涂山妃璇两位八境天人显得有些紧张与局促。
其他诸如陈文君和上官芷两位世族贵女也是如此。
唯有白真真有些没心没肺地探头探脑,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感受到彼此交握的掌间,平白增添了几分力道与紧绷。
姜婉无奈之下,只能反过来温声安慰道。
“阿姊不用紧张,韩家伯伯很好的。”
很好?
那是对你吧。
我又没有你会讨长辈欢心。
公孙辛夷很不自信地想着,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绷这张冷冰冰的脸,可越是如此,身子却越是不由自主地紧绷。
曾经叱咤疆场,面对强敌也未曾畏惧一步的公孙大娘子,此刻只感觉颓丧至极。
‘二老一定不会喜欢我吧。’
毕竟谁家公婆会喜欢一个总是垮着个冷脸的儿媳妇?
正胡思乱想着,公孙辛夷已经跟姜婉一左一右跪在韩绍身边。
抬眼望着那两块墓碑,公孙辛夷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知道韩绍叩首,她也跟着叩首。
至于韩绍在坟前说了什么,她甚至没顾得上听清。
直到韩绍拉着她的手,向着两块墓碑介绍道。
“父亲、母亲,这是公孙氏,是孩儿即将过门的妻子。”
总算回过神来的公孙辛夷,一张清冷粉面微微涨红,讷讷道。
“妾……妾身辛夷,闺名木兰,见……见过父亲、母亲。”
这就父亲、母亲了?
这即将过门,又不是已经过门。
是不是有点急了?
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憋笑的鼻音。
韩绍回身瞪了身后一眼,然后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倒是姜婉接话道。
“父亲、母亲,木兰阿姊性子直率,惯来如此。”
“日后有阿姊和婉娘一同侍奉绍哥儿,二老大可安心。”
姜婉的顺势同样改口,却是让公孙辛夷不那么显眼了。
总算反应过来的公孙辛夷,顿时向她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既然刚刚那一声‘父亲、母亲’都唤了,公孙辛夷也算是放开了几分,定了定心神,便道。
“父亲、母亲放心,木兰既为韩家妇,日后定当替韩郎安定家宅,延续我韩氏血脉,令我韩氏开枝散叶,以壮门楣。”
男女乾坤,乾主外,坤主内。
如此才能昌盛家业。
公孙辛夷这话一出,姜婉附和点头。
等到她们跟韩绍一起,在二老坟前敬过酒水后,就轮到虞璇玑等一众姬妾上前敬酒、祭洒。
“妾身虞氏璇玑,见过父亲、母亲。”
“妾身陈氏文君,见过……”
“妾身上官氏……”
不得不说,一众妻妾于坟前礼敬,确实有几分人丁兴旺的气象。
若是韩母泉下有知,定会满面欣慰。
觉得自家儿郎是个有本事的。
至于韩父怕是会心生不喜,只会觉得自己有愧于隔壁姜父这个老兄弟。
他性子方正,绍哥儿大抵也是继承了这一点。
若是真正的绍哥儿……
“你们先回车辇上等着。”
等到祭扫完毕,诸女仔仔细细四周彻底清理干净,韩绍忽然道。
“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听到韩绍这话,包括姜婉在内的她们也没有多想。
只当他思念父母,想要多陪二老一阵。
故而在宽慰了他几句后,便提前往车辇走去。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一人独处的韩绍念头一动布下天人法域,整个人这才渐渐松懈下来。
跪坐在坟茔碑前,韩绍凝视着身前的墓碑上阴刻的【父,韩氏讳晃字公明】,自顾自在身前的空酒盏续上酒水。
“抱歉,这么久才来看父亲。”
这一声‘父亲’,韩绍并不生涩。
因为在当初那方幻境中,他已经叫顺了嘴。
那父子孺慕,绍哥儿感受过,他也是感受过。
大抵、应该、可能……没什么区别。
最起码当那道伟岸身影一身黑色甲胄,笑问自己‘为父这身甲,威不威风’的时候,韩绍是真心觉得威风。
当那只大手搭在自己肩头,感慨出那句‘吾儿日将长成矣’。
韩绍也是真的挺直了腰板。
而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又怎么不是真的绍哥儿?
“父亲,我只是一个更好的绍哥儿,你说对吧?”
一阵沉默间,韩绍忽然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我一没有抢,二没有偷,只是沿着本该断裂的命理,继续走了过来,所以我根本无需愧疚,父亲你说是不是?”
连续两个问题,韩绍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给自己辩解。
“因为我,绍哥儿才能活,叔父姜虎才能活,那三百虎贲同袍才能活。”
“还有婉娘……”
“是我让他们活,活得更好。”
“甚至不止是他们,还有这幽州无数黎庶!”
“没有我,他们本该在草原异族的铁蹄下,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是我!是我改变了这一切!”
韩绍说到这里,张口吐出一道酒气。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叫你一声父亲?”
这话问出的时候,韩绍目光直视墓碑,不闪不避。
穿越这一年多年,他不来祭拜、不来洒扫,确实是因为他心虚,下意识想要逃避。
可现在他不心虚了。
幽州因为他而免遭战火。
一战斩始毕、屠得数十万异族铁骑,彻底打断乌丸一族的脊梁、筋骨。
如此也算是彻底替韩父、姜父报了杀身之仇。
所以今日来见他们的时候,韩绍很是坦然。
唯一让他有些歉意的是——
“抱歉,这一次儿子拒了那太康的裂土封邦,却是害得父亲不能坐享宗庙祭祀,无法于九泉之下享受阴福富贵,这是儿子的不孝。”
“不过父亲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咱不要他姬氏的施舍,咱要就要最大、最好的!”
韩绍说到这里,终于幽幽起身。
再次仔细擦拭了下身前的两座墓碑,然后缓缓道。
“终有一日,儿子当以社稷宗庙供奉父亲,父亲勿忧也——”
话音落下,虚空凭现惊雷。
撤去天人法域的韩绍从中走出,一直静候在不远处的萧裕恭谨上前。
“君上——”
韩绍目光毫无半点情绪地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这才将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几名韩氏族人身上。
不过他也懒得再说什么,身形一虚便出现在车辇之内。
“野心是需要实力支撑的,没有就要安分守己,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好话千遍,不如挨上一刀的疼。
“走吧,回城。”
车辇复行间,韩绍忽然举目望向冠军城的方向,有些讶异。
“这么快?”
天生异象,紫气东来。
这是要合道天人的迹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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