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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已经入夏。
骄阳一生,便如炉火高悬。
幽州虽地处北地边陲,但这夏季的炎热却无分南北,顶多有个轻重之别。
镇辽城。
当带着几分燥意的暖风取代了原本宛如刀子一般的寒风。
城外的四野尽是绿意,凋零了数月的白桦再次郁郁葱葱。
城内的百姓也褪去了厚重臃肿的冬衣,换上轻薄衣衫。
男子没什么好看的。
那些身形修长、曲线婀娜的二八娘子,却总是让人挪不开眼。
“五郎,放轻松些,这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用这么拘束。”
沿街一处寻常茶肆中,韩绍望着身边神色紧绷的萧裕,有些不满地说着。
似乎是怪他坏了自己的兴致。
萧裕身形挺得笔直,眼神有如鹰狼一般环伺左右。
他倒不是怕有人行刺,只是担心有不开眼的蠢货冒冒失冲撞了自家君上。
此刻听到韩绍这话,心中也是忍不住生出腹诽。
谁又能想到呢,如今早已名震天下的自家君上,私底下竟有这等癖好。
明明家中美妾绝色,个个不似人间凡物。
此刻竟还对着街上那些妇人、小娘子作‘垂涎’态。
上下打量、评头论足两句还嫌不够,时不时还要拉着他一起品鉴一二。
萧裕有些无奈,更不明白这些寻常女子怎么及得上府中几位夫人,索性直接道。
“君上若是喜欢,末将回头让人送上一份彩礼,迎入府中便是。”
萧裕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以自家君上的身份地位,这些寻常百姓家的女郎若是能够进入府中,任谁看都是百世也修不来的天赐机缘与造化。
不说她们自己会如何欢天喜地,连带着整个一家一姓,也会因此直入青云、与有荣焉。
只是听到萧裕这话的韩绍,却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喜欢,就一定要纳入府中?”
“我喜欢花,难道你就要摘下来给我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
“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萧裕也不知道君上最近这是怎么了,整日说上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他认真思索了下,还是答道。
“君上若是真喜欢,也不是不行。”
不就是摘朵花、施法鼓弄些风云嘛,顺手的事。
说完,就要安排人去做。
看得韩绍嘴角抽动,一边出言制止,一边总结道。
“哎,你不懂孤。”
不懂孤这是在缅怀即将逝去的青春。
‘要成婚了啊——’
两世为人,立业且先不说,这‘成家’还真是头一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所谓的‘婚前忧郁症’,但些许紧张和茫然倒是真实存在的。
想当初他韩某人一直是浪子来着,如今却是转眼间一脚踏进了婚姻的坟墓。
这人生啊,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就好比曾经他与三两狐朋狗友蹲在街角的阴凉处,欣赏着过路美女的清凉,然后彼此对视、会心一笑。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可终究是换了人间,身边的人、事也大不相同。
回不去了。
所以……只能大步向前!
想到这里,韩绍将盏中凉茶一饮而尽。
“罢了,兴尽矣,走吧。”
随着韩绍的起身,萧裕瞬间跟上。
而几乎与此同时,这茶肆的四处角落,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身影也如潮水一般退去。
韩绍路过茶肆门口时,望着一脑门子汗水的茶肆掌柜,歉意一笑。
“叨扰掌柜了。”
茶肆掌柜既紧张,又兴奋激动,忙道。
“不……不叨扰,君上能在小的这儿坐上一坐,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韩绍笑笑,示意萧裕掏钱结账。
顺势伸手在掌柜的肩膀上拍了拍,以作勉励。
“日子好起来了,好好做你的生意,孤向你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
说完,不给掌柜拒绝茶钱的机会,身形消失。
等再出现已经是长街之上。
望着街道两旁明显比去年多上了一些的大小商贩,韩绍面上笑容满意。
确实,日子好起来了。
稳定是繁荣的基础。
乌丸百年边患一朝根除,百姓人心不再惊慌不安,便可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再经过长久以来,近乎血腥残酷的不断清扫域内匪患。
至少在整个幽州范围内,商路通畅,往来无忧。
时间一长,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而现在,还只是开始。
“五郎,你看,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正腰按镇辽刀的萧裕听到这话,紧绷的面上现出一抹失神。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听到那一声声裹挟着刺骨寒风的‘五郎!莫回头!’
看到那不苟言笑的冷硬汉子,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小包劣质糕点。
听到有个家伙极度嘴臭的在咒骂着什么。
还有整日不吭声的老郑头、板着一张死人脸的纪慎。
‘这一切值得吗?应是值得的。’
他去伍长家尝过嫂子的糕点,证明了他当初的感觉并未出错。
确实难吃。
也去过那个嘴臭的混不吝家中,远远见到了他的青梅竹马。
死得好啊,不然这么好的女郎嫁给他真糟践了。
还有老郑头和纪慎……
萧裕撇开脸去,努力不让韩绍看到他的失态。
可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又怎么能瞒过韩绍?
无声叹息一声,韩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守好这一切。”
家人、骨血,还有他们用命换来的这承平家园。
韩绍掌间力度不大,可萧裕却觉肩头如负山岳,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萧裕应声。
“喏。”
……
实际上,韩绍本没打算在镇辽城中待上多少时日。
可无奈,公孙度一直拖着不放他离开,并且自己撂挑子当了甩手掌柜,将整个镇辽城的内外事务全都交到韩绍手中。
韩绍不忿,刚要出言抱怨,就被公孙度一句话堵了回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若是你连这一城一地都治理不好,又何言大志?”
好嘛,理由冠冕堂皇。
还是拿韩绍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堵他的嘴。
这样一来,韩绍又如何能够辩驳?
只能硬着头皮在镇辽城中一待就是小半年。
不过他依旧没有搬去城中那座已经更名为【燕国公府】的新府邸,而是一直住在那简陋的小院老宅中。
对于他这莫名其妙的坚持,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时日一长,虞璇玑等一众姬妾竟也渐渐习惯了。
甚至迫于环境简陋,实在讲究不起来,一个个竟主动去掉了曾经的锦衣华裙,整日素面朝天、裙布荆钗。
“郎君回来了。”
随着韩绍回到家中,一群莺莺燕燕簇拥上前,陈文君更是一脸心疼。
“郎君辛苦了,快快安坐歇歇。”
“稍等一会,饭食就好了。”
茶肆闲看沿街女郎,这事怎么说也谈不上辛苦。
韩绍有些心虚,所以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随后岔开话题道。
“再坚持几日,等回头搬到新府,你们也能轻松些。”
这话一出,刚刚还算热情的气氛,瞬间沉闷了起来。
她们都知道韩绍的这句搬去新府,意味着什么。
一阵沉默中,涂山妃璇忍不住嘀咕道。
“妾倒是觉得这里挺好的。”
陋室小院虽简,却比那奢华府邸更符合她曾经对人间‘家’这个字的想象。
更关键的是经过这半年的磨合,她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氛围。
毕竟大家都是姬妾,纵然出身来历互有高低,可在这个‘家’中都是一般大小。
一想到将来头上突然多出来两尊‘活爹’,心情能好才怪了。
只是这世上谁又能真正事事顺从自己的心意?
再是不愿打破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生活,她们又能如何?
只能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肆意。
这却是苦了韩绍这根主心‘骨’了。
各个不想吃亏,拼命痴缠之下,夜夜大被同眠。
劳累谈不上,就是对这种本该愉悦的事情,感到了一丝乏味。
说到底,当爱好和乐趣变成任务和工作,结果大抵就是这样。
而就在韩绍心里叫苦不迭的时候,偏偏还引得公孙辛夷和姜婉一通冷嘲热讽。
“依我看,日后咱家别的地方可以不讲究,这床榻却是要做的大一些。”
姜婉这边刚说完,公孙辛夷已经出言警告道。
“待到婚后,你休想拖我一起胡闹……”
刚想替自己解释两句的韩绍,听到公孙辛夷这话,眼神不禁一阵古怪。
而看着韩绍这副似有意动的模样,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可脑海中却是忍不住浮现出一幕幕不堪羞人的场景,不禁粉面酡红,眼神躲闪。
“你……你不许想!”
额,明明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
韩绍大感冤枉。
只是看着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韩绍终究是没有替自己辩解。
看来不止是自己,这位曾经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毫无畏惧的公孙大娘子,在大婚将至前的这一刻,也有些紧张了。
韩绍心中失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顺势将两人一起拥入怀中,权当安抚。
说起来,按照规矩、礼法,男女在临近大婚的这段时间是不可以私相见面的。
只不过韩绍一来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
二来她们与韩绍这两男一女别说是现在了,之前就早已将所有的规矩和礼法坏的一干二净。
也没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
没见公孙度和李文静这些长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一番互相依偎的体己温存,听得一左一右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韩绍赶忙打住。
有些事情还是得等到大婚之夜再做,才显得完美无缺。
更何况这几日韩绍吃得太饱,根本不饿……
而面对韩绍的隐忍与克制,姜婉年岁小上一些还好。
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就有些不堪了,那双平日里清冷孤高的眼眸,此刻眼中盈出的水光尽是哀怨。
韩绍见状,连忙道。
“不急,不差这些日子。”
公孙辛夷闻言,颇为羞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先……先作怪的……”
说着,努力不去对上姜婉玩味的目光,强撑着身子从韩绍怀中挣脱开来,然后仔细整理了一番衣襟。
姜婉见状,也不好再继续黏在某人怀中。
起身之后,便道。
“叔父今日怕是就能从冠军城那边回来了。”
以姜虎如今的修为,从冠军到镇辽的这点距离,瞬息可至。
只是有随行的一些人员和大婚需要准备的东西拖累,却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缓慢而行。
韩绍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声。
“咱们的事情,倒是辛苦叔父了。”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
大婚的事情,看似只是嘴上一说,实则里里外外、需要劳心劳力的事情属实不少。
不过姜婉从姜虎上次过来镇辽商议婚期的样子来看,却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他一生无子无女,此次韩绍大婚,许是也算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想到自家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婶娘,这段时日絮絮叨叨,表现得比自己这个待嫁新娘还要紧张的模样,姜婉心中莞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感叹。
‘这就要嫁给绍哥儿了么?’
日盼夜盼,可事到临头,却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回想起那年冬日,自己抱着崭新冬衣于城中翘首以盼,最后却是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真是恍然如梦。
还有曾经做过的那个可怕噩梦——
‘若是那年冬天,绍哥儿没能回来……’
姜婉心中莫名一阵刺痛,赶忙将那副绍哥儿跌落马下,站在尸山血海中向自己笑着告别的一幕在脑海斩灭。
‘呸呸呸——大喜当前,怎么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姜婉暗自自责。
一抬眼看着韩绍真真切切、完完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姜婉颇有几分惊魂未定地长呼一口浊气,然后目光渐渐痴了。
“真好……”
不管绍哥儿是否与她记忆中的绍哥儿有所偏离,也不管他是否像曾经那样独属于她一人。
可绍哥儿就是绍哥儿,属于婉娘的绍哥儿。
只要他在,只要他好,只要……
婉娘此生心满,意也足矣。
“傻丫头,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看着韩绍一脸惊慌失措、无所适从的样子,姜婉却是笑了。
“婉娘,这是高兴……”
再过十数日,她就是韩家妇了。
一旁的公孙辛夷一时也有些感怀。
这一晃眼,她竟真要跟当初那个大胆小贼结发了?
仔细思量,这命数一道还真是玄奇、不可捉摸——
……
初六日,姜虎至镇辽。
见了韩绍的第一句,便是无奈道。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将婚期提前了?”
韩绍也很无奈。
“没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着,韩绍顺势将六扇门散布在豫、兖二州暗子,传回的消息递给姜虎。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豫州黄天渠帅聚兵三十万北上兖州,即将与兖州渠帅合围于济水之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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