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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也不方便?”
“介入是边缘科室,我选介入,带着一点取巧的意思。最起码竞争不会像其他科室那么大。”罗浩笑笑,“比如说啊,我家协和的潘主任都保健组专家了,五十之前好多次评博导都没选上,协和和医科大不一样。”
一不小心又被罗浩秀了一脸,沈自在叹了口气。
至于秀的是什么,沈自在也说不清。
“主任,男生女生?”
才想起来问性别?沈自在哑然失笑,看样子罗浩是真不想带研究生。
“男生,女的穿不动铅衣。”沈自在道。
“嗯,去看一眼,然后和金院长也有个交代。”罗浩笑笑,“人在哪?”
“应该是手术室,我问一下。”
沈自在打了个电话,问清楚后又捂着手机去了一边。
罗浩没跟着。
该听的话听一句,不该听的罗浩一句都不听。
“护士长……”
“你一介入科,来手术室干什么,提单子了么!”
电话里,手术室的护士长根本不给沈自在面子,直接把他撅回去。
沈自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罗浩。
“小罗要去,我带他看一眼。”
“罗教授?”
说起罗浩的时候,手术室护士长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少许。
“嗯。”
“罗教授处对象了么?有的人说处了,有的人说没有。老沈,你给我个准信儿。”
护士长的爱好之一——介绍对象。
沈自在要不是有事儿求手术室护士长,肯定一口pei过去。
“有对象,在哈动养熊猫呢。说是过几年罗教授回帝都,她跟着一起去北动。”
说到这句话,沈自在心生向往,要是自己去哈动养熊猫,那该有多好。
“真的啊,可惜了。”护士长叹了口气。
“金院长有个朋友家孩子想要考小罗的研究生,我刚问了句,小罗不想带,我费了半天劲儿他才同意去看一眼。”
“这样啊,来吧。老沈,我跟你讲,下不为例啊。”
沈自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不好用,一说罗浩就可以。
这都什么事儿!
自己一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主任,竟然还没罗浩有面子。
“走了小罗。”沈自在只腹诽了0.5秒,
转头给了罗浩个笑脸。
“来了,主任。”
罗浩见沈自在求人的样子就知道进不去手术室,正在心里偷乐。
沈自在进不去,自己可是在手术室安插了内线的。
老柳在手术室里,护士长多多少少得给自己几分薄面。
换衣服,沈自在看见罗浩身上晒伤的位置触目惊心,强忍住没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换完衣服走出更衣室,罗浩看见柳依依站在门口。
“罗教授。”柳依依笑颜如花。
“等我呢?”
“嗯,那孩子今天跟别人上手术,我一直偷偷看着。”柳依依欲言又止。
罗浩察觉到柳依依心绪变化,但却没问。有些话柳依依已经无声的传达给自己,知道就行,没必要说明白。
见习生、实习生、规培生,罗浩处了规培外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年自己被老板骂的狗血喷头。
连自己都一样,学生能让临床的老师们满意才见了鬼。
尤其是柳依依,多少沾点完美主义,看她的身材保养和挑选男朋友的眼光就知道。
“走,去看眼,什么手术?”
“骨科的,左小腿开放性骨折,胫骨平台骨折,准备在腰–硬联合麻醉下行择期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
柳依依干练的说道,像是汇报病史。
沈自在看着柳依依在跟罗浩汇报情况,自己完全没了用,情绪略有改变。
自己似乎只能帮罗浩做做手术,其他事儿,罗浩都能搞定。
就是手术,也不是没有自己不行。
自己要是不把着,无数人会卖罗浩这个好处。
不说别人,袁小利就虎视眈眈的想帮罗浩做所有事儿。
罗浩并没注意沈自在的情绪变化,和柳依依来到手术室门口,柳依依一脚踢开气密门。
第一眼,罗浩就惊呆了。
讲真,在医院里罗浩算是能文能武,见多识广,再加上各位大佬的有心提携,各种八卦,罗浩几乎是六边形战士,无懈可击。
然而即便如此,罗浩一眼看去,也被惊住。
一个年轻的麻醉医生正在从盐水瓶里抽液体,吸痰管还插在盐水瓶的液面以下,远远看去,能看见痰液漂浮在盐水上面。
他抽了一管子盐水,盐水里带着痰的沫子。而这位年轻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抽完盐水后就开始下一步工作——配药。
“……”罗浩无语。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
见过晕血的学生,见过从地上捡起器械就往做手术的老师手里塞的学生,见过仨月连病历都写不明白的学生。
可罗浩就没见过这种。
沈自在也愣住,他知道完了。
就这样的,别说是金荣灿出面,哪怕是耿强出面,罗浩也肯定不会收。
柳依依脸色也很难看,走进去踢了麻醉医生小腿一下。
“小柳,怎么了?”麻醉医生在卖单,看见柳依依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浩和沈自在也走进手术室,罗浩直接站到角落里,一声不吭。
柳依依给麻醉医生使了个眼色,顺着柳依依的目光看过去,麻醉医生直挠头。
“小邵,我来吧,你看好了。”麻醉医生也没多说什么,接过东西放到一边,开始重新准备。
罗浩闲来无事,翻看患者的病历。
骨科的病历写的很糙,在罗浩看来每个字都可以判定食疗事故。
直接翻看化验单,这些客观的指标才有意义。
患者术前检查肝肾功能正常,无低钾血症、高镁、低钙血症、低蛋白血症、脱水、酸中毒、高碳酸血症、恶液质,ECG示I度房室传导阻滞。
“孩子是太飘了,一点都不沉稳。”沈自在小声说道。
“呵呵,太小,还不经事儿。”罗浩点评了一句。
“现在的孩子啊,一个比一个倔。”沈自在不由自主的开始唠叨,“我家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社会险恶。暑假过去了,寒假的时候我给他找个厂子去打工。”
“00后多倔,10后更这样,没用的主任。”
“怎么没用,我在网上看见一个说法,说是一定要带孩子坐一次绿皮火车,感受人间疾苦。”沈自在对此颇为在意,和罗浩浅淡的聊着。
“协和,有位教授家的孩子也一样,他真的找了个厂子让他儿子去搬砖。绿皮火车?和搬砖比简直就是享福。”
“后来呢?”沈自在追问。
“他儿子进厂前就说了,不信让他干一辈子,顶多是个假期,然后还得接他去上学。”
“……”
沈自在无语。
现在的孩子们,都精着呢。
“一个假期,孩子的坏毛病一样没改,最后还学会了和工友们抽烟、喝酒、打牌。那位老师直接傻了眼,您说这都什么事儿。”
“!!!”
“没辙,现在孩子们都倔。”罗浩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
“叶处长家的叶青青,假小子似的,从小就愿意打架。前几天来拜访导师,找到我,我一猜她就想去老毛子那面打枪玩。”
“叶青青,我见过。”沈自在顺着罗浩的话说道。
“后来玩巴雷特,把娄老板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好端端的把人给送回来了。”罗浩说着,笑了笑,“没事,长大就好了。”
“小罗,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小时候,我爸去世,我就长大了。”罗浩平淡的回答道。
“……”
沈自在沉默。
罗浩似乎也不愿意想下去,低头翻动病历,刷刷声响着。
“医生,我……我喘不上气。”
患者的声音有些嘶哑。
罗浩看了一眼患者,又看了一眼心电监护。
血氧饱和度95-97%之间波动。
“没事啊,可能是紧张导致的。”麻醉医生也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血氧饱和度,他不认为有什么事儿。
“你叫什么?”罗浩走过去问道。
“马建国。”患者回答道。
“多大年纪?”
“35岁。”
“怎么受的伤?”
罗浩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柳依依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一般来讲罗教授极少会越俎代庖,甚至有的手术他会上,但明面上只说是搭把手。
在柳依依的印象里,罗教授装糊涂是一把好手。
难得糊涂这四个字罗教授深得精髓。
可现在他却直接越过了麻醉医生,开始和患者聊起来。
看起来是聊天,其实却能验证很多问题。
只回答了几个问题,患者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上气不接下气。
“老柳。”罗浩招呼。
“罗教授。”柳依依看出不对劲儿,走到罗浩身边。
“查一下维库溴铵,是不是推错了。”
“!!!”柳依依一怔。
注射用维库溴铵主要作为全麻辅助用药,用于全麻时的气管插管及手术中的肌肉松弛。
这药根本不能用在腰–硬联合麻醉中。
见患者说话都费劲,一个劲的说呼吸困难,柳依依判断的确可能是维库溴铵导致的。
她马上拉着麻醉医生去操作台找空药瓶。
就像是罗浩猜测的那样,柳依依很快就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维库溴铵的瓶子。
当台的麻醉医生脸色儿变的难看,想要骂几句,但当着患者面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RR23次/分,NIBP120/75mmHg,HR78次/分,血氧饱和度92%。
罗浩瞥了一眼心电监护,“面罩给氧。”
当台的麻醉医生有点懵,一时之间还没习惯罗浩在手术室里下医嘱。
柳依依第一时间找出面罩,连接吸氧管。
“纯氧么?”
“嗯。”
调到纯氧,罗浩把面罩扣在患者脸上。
“没事,放轻松,正常呼吸。这是麻醉的副反应,很正常,别紧张,放轻松,放轻松。”罗浩轻声安慰。
但面对着乏氧的大恐怖,患者有些慌乱。
平时空气无所不在,属于最重要的东西,但却被人忽视。
忽然喘不上气,无论怎么用力都吸不了空气,憋闷到了极点,患者的手开始躁动起来。
“静脉注射咪达唑仑2mg、氟芬合剂2ml。”
“新斯的明5mg、阿托品0.5mg。”
罗浩很平淡的下医嘱。
药给进去,患者还在挣扎,但不到一分钟,静脉给药起了药效,他挣扎的幅度轻了很多。
正在做手术的医生也意识到麻醉出事儿了,他们一边“棒棒棒”的凿着,一边观察着心电监护。
20分钟后。
患者呼吸16~19次/分,血压123/78mmHg,心率65次/分,血氧饱和度98%。
呼吸困难已经消失,沉沉睡去。
罗浩把面罩撤下去,看了几分钟,见没别的事儿,转身离开。
“罗……”当台的麻醉医生刚要喊罗浩,看见柳依依追出去。他讪讪的坐下,一身隔离服已经湿透。
实习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而又无助。
“罗教授。”柳依依追上,“患者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罗浩沉声回答道。
“小罗,刚才怎么了?”沈自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问道。
“估计是小实习生抽错药了,抽的维库溴铵,带他的老师也没核对,直接当局麻药给到硬膜外腔里。”罗浩平淡描述了一下。
“!!!”
沈自在一怔。
这特么可真要命!
一个敢抽,一个敢推,几查几对都没有,这对儿师徒还真是卧龙凤雏。
“都什么事儿!”沈自在低声斥道。
虽然推一支维库溴铵不一定有什么大事儿,药物代谢完之前顶多会有点呼吸困难,但万一呢。
刚刚患者说话没力气,症状已经很明显了,说不定再严重一点就会停止呼吸。
随说在手术室里随时能插管,患者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话不是这么讲的。
“维库溴铵误注入硬膜外腔,是因为用注射器抽完药后,未及时在注射器上标注药名、剂量等信息,又是1例未严格执行麻醉规章制度的典型案例。”
“老柳。”
“在。”
“麻醉医师在临床工作中严格执行用药核对制度,必须熟悉各种药品的性能、不良反应、使用方法、常规剂量以及不同药物间的相互作用。
一旦发生错误,应及时处理,对症治疗,密切观察病情,确保患者生命安全。”
“这是你们的要求吧。”
“是。”
“听起来都是废话,其实没一个字多余。”罗浩一边说,一边往出走,“这孩子,算了吧,我去和金院长说。老柳,你平时工作中要多注意,小心点。”
“真险。”柳依依一边点头一边后怕。
差点就闹出医疗事故。
“没事,你找药瓶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注射用维库溴铵为浙江仙琚制药有限公司生产。”
“???”柳依依一愣。
“国药准字H19991172。”罗浩平平淡淡的说道。
炫耀,毫不遮掩的炫耀!沈自在在后面听罗浩说出国药准字H19991172的时候,心里想到。
这有啥用?
“静脉注射0.08~0.10mg/kg后1min内显效,3~5min达高峰,维持时间30~90min。其实当时就是最严重的程度,不用给药,患者也没事。”
“是仙琚制药的这款药的特性么?”柳依依问道。
“嗯,临床上看是这家公司的药品特性。但我不敢保证那孩子知道按照公斤体重配药。一旦给多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么虎的孩子不多,但不得不防。”
罗浩说到虎,就想起那个在化粪池里泡澡的东北虎。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靠谱。”沈自在鄙夷道。
“算了。”罗浩笑笑,“还是代教老师的问题比较大,刚接触临床,谁懂。”
???
???
罗浩竟然帮着那个实习生说话,沈自在转念一想,笑笑就没继续说下去。
肯定不会是因为金院长,罗教授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实习生。
年轻人,哪有不犯错误的。
可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无菌观念,甚至他连药都给加错了。粗心大意,根本捻不清轻重。
沈自在心中不屑。
估计罗浩也就是客气一下,给人留点脸面,没直接指着鼻子开喷。
好像小罗从美国回来后成熟了呢?沈自在忽然想到这点。
要是换自己,就刚刚那种情况……沈自在笑了,那学生肯定不收就是,但也不至于翻脸,罗浩的做法是对的。
“主任,肿瘤科您熟悉么?”
“还行,咱们肝癌的患者有一部分是他们给转过来的。但是吧,小罗,我建议你只和杨主任联系就行,肿瘤和放疗两家科室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
“哦?怎么讲?”罗浩不知道这事儿,转身去换衣服,询问道。
“还能有啥,就是抢患者弄的。从前放疗科不做化疗,患者转来转去,杨静和派人去中科院肿瘤医院进修,回来后去院里把化疗的资格给弄到手。”
这种事儿一般的主任做不到,但杨静和不是一般人。
罗浩点点头,也是,杨静和那面的患者已经足够把自己喂饱了,要是两家科室之间有矛盾,自己没必要掺和。
见罗浩微微颔首,沈自在更加确定小罗从美国回来后脾气温和了很多。
这人呐,还是得成长。
罗浩这也算是一夜长大。
本来罗浩就成熟,处事圆滑,偶尔锋芒毕露。
现在再看,罗浩几乎没了锋芒,连那个瞎胡弄的实习生他都只是帮着把事儿摆平,一句责骂的话都不说。
圆润!
被生活盘的,应该都包浆了。
“小罗,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协和?”
“情况有变,可能不回协和了。”罗浩回答道。
“啥?”沈自在就是随口一问,类似于日常询问。
但罗浩的回答彻底让沈自在震惊。
不回协和?
这是什么意思?
协和,罗浩,这四个字沈自在每次听罗浩说起来的时候,罗浩眼睛里都有光。
怎么就不回协和了呢?
“还没确定,有了确定的消息,到时候我肯定第一时间跟主任您汇报。”
罗浩要留下来!
沈自在早就没了从前对罗浩的提防,他巴不得罗浩留下来,哪怕把自己架空。
小罗能稀罕科里的这点钱?
当初沈自在可是亲耳听罗浩拒绝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赞助的1000万美元的。
一念之间就能财富自由。
就这,小罗毫不犹豫拒绝,他肯定不会稀罕科里苦熬苦业挣的这仨瓜俩枣。
沈自在想不懂罗浩为什么不回协和,但这事儿肯定和之前有关系。
或许小罗犯了错误也说不定,发配宁古塔。
真好,把他留在宁古塔一辈子吧,沈自在脸上露出笑容。
能看见成熟的罗浩,比从前更成熟却又并不油腻的罗浩,沈自在觉得……罗浩的罪没白遭。
只是沈自在不知道罗浩最近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儿,他也不敢问。
换衣服下台,沈自在想了想,准备跟罗浩说一声晚上一起吃口饭。
虽然不是接风,但总要一起聚一下。
罗浩“死亡”的那段时间,自己可没少哭。
从主任办公室来到医生办公室,沈自在看见门口有几个发传单的人,皱起眉。
那几个人应该是教会的,动作生涩,却一脸虔诚。
国人能信?来听课的话给10个鸡蛋就能搞定,真说有多虔诚沈自在是不信的。
都啥么。
保安真是,不是说不让他们随便进医院么,结果还搞的乌烟瘴气。
沈自在沉着脸走过去,准备撵人。
刚要说话,沈自在听到医生办公室里传来罗浩的声音。
“大姨,您是哪个教派的?东正?天主?还是新教?”
“新教,我们可是……”有人回答道。
“新教啊。”罗浩打断了她的话,“要是这样的话,您是圣公会还是浸信会?”
“啊?”那个女人愣了一下。
估计罗浩说的她都没听说过。
沈自在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知道罗浩在干什么。
跟做手术、写论文一样,罗浩要秀那位大姨一脸。
这孩子,沈自在叹了口气。
不过小罗怎么对这方面还有研究?但话说回来,要是能这么简单的把人给撵走,也算是好事。
最烦这类人出现在医院里,沈自在想到,要是有本事天降圣光,把病人都治好了,自己回头也信。
可不是没有么。
“您是圣公会还是浸信会的?”罗浩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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