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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间的四人都被林砚这突然的附和提议弄得一时语塞,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林业笙很少在子女面前袒露自己的怒火,但这次真的忍无可忍。
先是林砚,明明这三五年来在翰林院修撰做得好好的,一直听从他的嘱托,不露锋芒,也不暴露才华,只安安分分地做事便好。
哪知这次并州起事,林砚直接上了圣上一疏,论断并州灾祸的解决法子。那奏疏他见过,其中所述阐剖明晰,深谈局势,字字切在要害上。
连他协助圣上处理政务多年也不见得能将一件事思考得这样周全,相比于如今太子殿下的中庸作风,若林砚真是皇子身份,恐怕未必不能与孟桓一争…
林业笙心中感叹,但再可惜也无用。
据侍奉在圣上身边的宫人透露,圣上对此疏态度未明,却下了旨意钦定林砚跟随前去并州。
这下,林砚算是将自己推上了上都城最惹眼的风口浪尖。更是会遭到太子殿下的忌惮。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每月那一碗药已经让他为难不已,若是林砚再因为此次的事情直接送了命,可怎么好。
思及此,他更没心思用晚膳。
也罢,亲父子尚且有离心的时候,更何况是他与林砚。
另一边的林夫人对这提议也是万般个不同意:“素素,并州那地界,人吃人都是有的,姑娘家在那十分危险,还是别去了。”
“再说,我本来和敬安的母亲商议着下个月要给你们定亲的事,你不在怎能行呢?”
“你若真嫌上都郁闷,成亲后便让沈世子带你去吴郡,阿娘再不管着你。”林夫人苦口婆心,想让林凝素改变主意。
林凝素垮着小脸,安静地坐在那,丝毫不肯让步的模样。
一旁的沈敬安本想继续劝几句,但他到底是外人,不好置喙太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一种,他再多说一句,那兄妹俩的眼神便能将他一起绞住的错觉。
这并州,非去不可吗?
不明其中秘辛的沈敬安只能摇摇头,心中思量着改日再私下里劝林凝素。
“这晚膳也不必用了,你们两个,去祠堂跪着,未经我同意,不许起身!”
这场闹剧以林父的怒火和林氏的家规收尾,林凝素不情不愿地挪腾着,她抬头看着走在前方的林砚,这人好似没事人一般,倒是态度平淡。
天色昏暗,林砚的背影与浓如深墨的夜色融入一体。林凝素眨着眼睛,几欲看不清,她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手提灯笼的暖融光芒照在二人身上,瞬间将黑暗剥离开来。
林砚顿住脚步,微微侧头打量着身旁这个纤巧的身影。随后,他长臂一伸揽上少女的肩。
“走吧。”
林砚很少笑,上一世在林凝素表明了心迹后便更是冷面以对。可这人若笑起来,当真和煦如春,能化经年之冰一般。
林凝素被这笑意感染,此世虽前路漫漫,却仿若提前瞧见了兄妹和睦,举家团圆一生的情景。原来只是做对了一个选择,便能这样幸福吗?
灯火下,她扬起笑容,甜甜道:“哥哥。”
此刻她心中隐隐雀跃,忽视了林砚笑容下那抹病态和疯癫。她不知道,有些黑暗,不是萤火之光就能照亮的。需得献祭浑身骨肉,燃尽精血,才能够窥破一角。
林氏历经多代,宗祠亦修缮宏伟,无数的排位层叠而列,好似一双双洞悉人心的眼睛,让犯错之人诚心悔过。
但林凝素觉得自己可没做错,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哥哥,你为什么支持我与你们一同去并州?”林凝素对此百思不得解,分明上一世自己哭天闹地,将林府作了个底朝天,这人也没帮她多说一句话。
“并州虽乱,却也适合磨砺。如你所言,见见世情也是好的。”林砚脱口答道。
“….哦。”
话毕,空旷的祠堂内便安静下来,只余落雨拍打砖地滴答声响。
林凝素侧眸,见林砚闭着双眼,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父亲一时半刻是不会消气了,这长夜漫漫,她想聊些什么打发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从前二人相处大多是她主动,三句有两句是明里暗里吐露爱意。如今乍然找到点正常兄妹间的感觉,她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聊点林砚感兴趣的?
“哥哥,我听说,这次去并州,阮姑娘也会同行。”林凝素说道。
闻言,林砚睁眼,看向她。
果然,阮清就是好使。
“听说,她想去沧州看望祖母,也是近些日子出发,但现在外边乱,她一个姑娘不大安全,所以会和畿辅军一同出发。”林凝素解释道。
林砚双眼微眯,问道:“未曾听闻此事,你如何得知?”
她被问得一时语塞,忘记这人现在是平乱军队的督办了…孟桓可能还没来得及通知林砚。
“我….”
林砚语气忽然变冷,道:“你今日出去,是见了太子殿下。”他十分肯定,并不是在询问林凝素。
可她出门时,分明是报了说自己出门买脂粉来着。这人如何得知…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林砚接着说道:“今日我亦在听雨楼会友。”
林凝素暗自责备自己太不谨慎,她思忖片刻后说道:“今日是太子殿下相邀的,今日阮清姑娘总来林府与我小聚,他是来问我…阮清姑娘的喜好的。”
对其他人撒谎或许有用,但在林砚面前,她真的无处遁形。此刻实话实说反而正常些,更何况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事。
“他说想在临行前送阮清姑娘点物件,说是留个临行前的念想。”林凝素故作猜测,“太子殿下这般做法有些奇怪,他该不会是倾慕阮姑娘吧….”
早些让林砚知道这个潜在的敌人是好事,说不定都不用她来防着孟桓这个暗敌了。
林砚轻应着,示意她说下去。
“之后,我便提议说让阮姑娘同行,以防路途遭遇山匪。”
林砚轻笑了一声。
“哥哥,你不高兴阮姑娘同行吗?”林凝素觉得这人怪怪的,她说不出。
“怎会,我自是欢喜。”话毕,林砚便又闭上双目。
林凝素点点头,安下心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辰渐晚,她本以为十几岁时的精力是无限的,怎么折腾都不会累。没成想只是跪到丑时,便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竟是第二天一早,她仍旧在祠堂内,只不过是枕在林砚的腿上,身上盖着夸大的外衫,身下还有两个不知从哪弄来的软垫。
她腰酸背痛,缓缓起身:“….哥哥。”
看来父亲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真的让他们在祠堂待了一整夜。
林砚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淡淡乌青。
“哥哥,你快去休息一会吧,父亲不会怪你的。”她话音刚落,云鸾便自祠堂门外冲进来。
小丫头高兴地说道:“姑娘,大公子,老爷让你们起身了。”
“姑娘,快回去吧,一夜在这里肯定未休息好。”
林凝素攥着衣角,重新跪在那里,说道:“我不回去,你便去替我回禀父亲,他若是不应允我去并州,我就不吃不喝跪死在祠堂内。”
云鸾愣住了,她家姑娘自小便没吃过苦,平时抄家规都嫌累的人,怎的今日却这样决绝。
果然姑娘是心中念着兄长,想和大公子一起去并州,云鸾如是想道。
“….是,姑娘。”
林业笙到底心疼她这个女儿,尽管被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真是反了天,从前还有个林砚能替他管住林凝素,现在倒好…
林业笙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多久,因为边疆也出了大乱子。
阮柱国在漠北正和狄人打得火热,西羌国又趁火打劫,忽犯孟国和西羌边界的一座重要城池——千伍关。
这并州的内乱还烧着,外边也没停歇,要不是东边乃是汪洋,孟国就差四面漏风了。
虽说现在军和粮尚且足够,但朝中可用的武将并不多,要么是中庸之辈,无法胜任关乎孟国生死存亡的一战,要么是年纪太小难以服军。
这中庸之辈里,便有沈敬安的父亲镇远候,镇远将军。沈家先辈忠烈,替祖皇帝打下江山,被封了侯爵。但沈家的用兵人才似乎是在祖皇帝那一代都用尽了,子孙再没有大能者。
沈敬安的父亲虽说有一腔衷心,可用兵作将….只能说可打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仗。
这不,听说镇远候连上三回请命疏都被圣上回绝了。
最后,是阮柱国向圣上举荐了一人,出战千伍关。
那人便是许融。
许融年纪轻,委此重任实在难以服众,群臣反对。但在当今陛下这,阮柱国的话便是如同先帝圣旨。
不过,阮柱国没看错人,这场仗,许融打赢了,千伍关以少胜多的大捷,西羌之后三四年未敢来犯。
林凝素想想便觉好笑,可怜这人才没和他的阮姐姐相处几日,便又被调离了京。
许是背后不能念叨人,她正乐得欢,许融便来找她,未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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