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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璇想了许久,做出一个决定,土匪留着也是祸害老百姓,不管他们到底是本地武林门派养寇自重也好,有什么苦衷才落草为寇也罢,老百姓因他们吃了苦,那就该杀。
剿匪!
别看吕晓璇在刑部做官,喊剿匪多少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吕晓璇这些年不是白混的。
打定主意,吕晓璇行动起来,她进城递交令牌,寻到本地卫所的罗千户,罗大虎。
那罗大虎自退下战场,在地方卫所待了一阵,便有些心灰意懒,自觉该吃的苦早在战场上吃完,往后只需躺功劳簿便可。
这天,他照常拖到日上三竿才到卫所,却见卫所氛围紧绷,军士们精气神与往日大不一样,尤其是与他一同从战场上回来的老兵,各个都站姿笔挺,只看模样,便知道是难得的好兵。
罗大虎疑惑:“怎么了这是?”
路过的庞副千户对他挤眉弄眼,却没敢张嘴,直到屋内传来一声轻笑。
“大虎,几月不见,你就懈怠了啊。”
罗大虎听到这声音,当即面色一变,连滚带爬冲进去,看见来人的一刻,他心中激动,双膝重重跪地:“吕将军!”
衡州府卫所的罗千户,正是吕晓璇打北孟时带过的兵,她便是罗大虎的老上官!
吕晓璇端坐首位,龙盘虎踞,气势威严,她淡淡道:“我已不是什么将军了,如今不过一小小员外郎尔,难怪罗千户要这么久,才屈尊到卫所来见我。”
罗大虎看着这令他无比敬畏爱戴的长官,又听吕玄语调颇冷,又是激动又是委屈,铁塔般黑黝黝的汉子,眼中已有了水光。
“将军,属下也不想如此,可衡州府没战打,兄弟们穷啊,别说习武操练,能按时拿饷银便不错了,属下若不纵容卫所内懒散之风,底下的兄弟也不敢离职去为家里耕田,日子可怎么过呢?”
吕晓璇呵斥一声:“你还有理了!”
见罗大虎畏缩一下,她也不深究,挥手道:“我这次找你,却是有笔大买卖,却不知道你罗老虎那口牙还在不在,啃不啃得动硬骨头。”
买卖?
罗大虎眼前一亮,上次吕大人和他们说有买卖做,隔天就领着他们一帮兄弟突袭北孟鞑子的王帐,若非那鞑子的王跑得快,就得和他的八皇子一样,被吕大人把脑门给射穿!
罗大虎换了单膝跪地的姿势,两手一抬:“将军,老虎饿了半年,快成病虎了,若有买卖可赚,有肉可吃,再硬的骨头也啃得下来!”
吕晓璇则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前来:“我听说这附近闹水匪,前阵子还沉了一船官盐?”
罗大虎闻言面色一变:“果然是硬骨头。”
……
自吕晓璇走后,燕红琴越发没了顾忌,上完课便拉着吕瑛练功,他自己擅使软剑,就要吕瑛也练,这一看,就发现吕瑛已有了剑法的底子。
他眉头一皱:“你以前练过剑?你的剑术不差。”
能让西洛教教主夸一句不差,吕瑛的剑术自是好的。
吕瑛叹气:“偷练的,被外祖发现了,就练不成了。”
燕红琴:“吕家家传的潮青剑却为江湖一流的剑术,许多人若是你外祖,看到了你的天赋,便是拼着你的命不要,也要让你练下去,好看你能将武道推演至何等境界。”
一旁打龙华拳的秋瑜想起那本说吕太后英明神武的野史,事实证明那本野史可信度挺高,那么书里说秦湛瑛是剑圣级别的高手,估计也是真的了。
有部古偶还特意以这本野史里的秦湛瑛为原型,搞了个对女主恋而不得的悲情男配,可惜演员颜值辣眼睛,没瑛哥千分之一的帅气,让剧组其他演员发了笔丑难财,真是杯具。
等一套软剑练完,秋瑜过来给吕瑛擦汗,吕瑛气喘微微,靠着他流了好一阵虚汗,燕红琴觉出不对,一摸小孩额头,骂了一声,将人抱起送进屋里,又写药方一贴,让秋瑜赶紧去抓药。
秋瑜也吓住了:“怎么就病了?我昨晚明明给他煮姜汤了呀。”
秋瑜上辈子的父母都是运动员出身,他自己人在幼儿园时就因身高被排球队挖走,自小饮食科学,勤奋锻炼,身板子好得很,吕瑛是他两辈子见过的最柔弱的人类。
也是为了减轻运动带来的伤病,他在学校里还找中医的系主任学过几手推拿正骨,背过医书,在中医一途不算门外汉。
他看着方子,感叹道:“难怪说医武不分家,红姨的医术不错啊。”
秋瑜手上的可不是太平方子,有几处用药颇狠又不会伤到根基,可谓恰到好处,是针对吕瑛身体出的对症良方。
秋瑜拿钱去城里药铺抓了药,回来亲自煎,苦涩的药香在室内漫延,吕瑛侧躺着,秋瑜给小炉子扇扇子的身影便落在他眼里。
待一碗药灌下去,燕红琴用内力为吕瑛推拿,推出一身的汗,又换了新衣,拿被子裹好。
小孩看起来恹恹的,燕红琴在他眼前挥手:“别动你那脑瓜子了,躺下睡吧。”
吕瑛小声说:“我在想娘去剿匪的事,她是不是要找盐帮的麻烦?”
剿南方十七寨,便是对上盐帮,对上盐帮,就要被南方十七寨找麻烦,这是常识。
燕红琴冷哼:“盐、铁、茶乃是朝廷命脉所在,这南方十七寨却敢凿沉载有官盐的船,说他们背后没有盐帮支持,谁信?”
湖兴坊也是水运上的,秋瑜也知道一点内幕:“今年盐帮帮主的老娘过七十大寿时,连本地巡抚都要让人上门送礼,只为换官盐上了水道能平平安安,武林帮派做到这份上,绝了。”
巡抚可是从二品的大官,是封疆大吏,放后世,谁敢想象省级大员给地方帮派送礼?
吕瑛裹着被子:“巡抚不是对盐帮低头,是对盐帮背后的人低头,左不过云、宋、郑、仇那几家。”
此四家为湘地豪族,历经两朝,在孟朝,这四家一共出了四十八位进士,到了禹朝,依然富贵难言,只是暂不派子弟科举,却依然树大根深,盘踞此地。
秋瑜:“这我就没听过了。”
在秋瑜看过的史书上,永康帝,也就是他面前这位生病的小人家在登基后曾血洗各地官场,卷进去的地方豪族不计其数,抄出数量惊人的财富,让永康帝拿了做军饷一统天下去了,谁知道那四家是不是也是用命献军饷的倒霉蛋呢?
吕瑛又说:“我不放心她,你拿我的玉牌去城中的双扣衣铺,那是卖估衣的地方,实则是我们吕家安插在此处的暗线,让那的人送信给我外祖,就说吕玄要带兵干盐帮,让我外祖派人过来帮忙。”
秋瑜心说自己今日跑腿个没完,可见吕瑛脸色潮红,头发汗湿,病得可怜兮兮,还惦记着母亲,又没法说不字,转身出了门。
燕红琴将坐墩踢到床边,坐好,说:“你这心眼子再不少点,别说早逝了,只有夭折的份。”
早逝起码得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活不到那岁数就走了便叫夭折,在会医术的人眼里,吕瑛就是左脸写夭,右脸写折的模样。
燕教主打量他:“没想到你底子这么差,这样的身子配你的悟性和头脑,可惜了。”
吕瑛并不在意,这年头健壮的孩子照样会夭折,原因多种多样,有掉池塘里淹死的,染肠辟拉肚子拉死的,被生父活活打死的。
孩子未必懂死亡,也避不开死亡。
“一切都是命。”吕瑛回了这么一句话。
燕红琴看他冷漠的表情,一时失语,他幼时不得父亲喜爱,走到哪都被骂红毛鬼、鬼崽子,最深刻的童年回忆便是缩在荒僻的院子里,在墙角下躲着冬风瑟瑟发抖,金山在西北,是朵喇汉国的土地,教内总有提着镶宝石马刀的少年朝他扔石子。
可就算活着那么难,他也还是活下来了,等他的父亲发现自己生不出儿子,红毛鬼也登了大雅之堂,吕瑛有那么好的母亲护着,却对死如此从容,令燕教主琢磨不透。
燕红琴:“你小小年纪,倒是看破生死。”
吕瑛回道:“死是唯一哄不了人的东西。”
“那为师也送你一句话。”燕红琴按住他的脑门,“莫想那么久远的事,人生际遇之奇,你想都想不到。”
吕瑛操心他娘,但他娘不怎么需要操心。
吕警官两辈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
非洲多方混战的战场她滚过,最惨的时候身上被弹|片穿了好几个洞,血流得满地都是,耳朵还被震得有点聋,这辈子又提着偃月刀亲自去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打仗,罗大虎这批衡州府的军士都是她在战场上带过的兵。
别看当年吕晓璇没空把他们当现代军人去操练,但这帮军士有多少战斗力,该怎么用他们,吕晓璇比本地巡抚、总督还清楚得多!
手里有了千来号人,吕晓璇又去和那位年初备受屈辱的巡抚打了招呼。
这位刘巡抚是本朝第一位探花郎,外表忧郁斯文,妻子早逝,独自带着女儿在此地为官,有种寡寡的气质,谈吐清晰有条理。
她双手抱拳,利落一礼:“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刘千山望着传说中的神弓吕,先是为对方高大英武的武人身段、俊美逼人的脸庞震慑,见对方如此有礼,他连忙去扶。
“吕大人不必多礼。”
年初对北孟的战没打完,全国各地的卫所兵力几乎都抽调到了前线,刘巡抚手头无兵,又要护着官盐,不知受了多少盐帮的委屈,如今天降一悍将愿意帮他打水匪,心里只有乐意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托刘巡抚的福,吕晓璇在极短时间内将打南方十七寨需要的兵力、粮草集齐,顺带疏通本地官员中的“帝党”,确认了豪族派官员是哪些,将之汇总成名单,以密折形式送去了京城,并带着儿子的份写了个请安折。
折子的内容大概是陛下,自战场一别已有半年,我带我的儿子,您的侄子游山玩水,十分愉快,感谢您给的假期,现在我已复工,并要为了陛下在湖广一带的权威,与盐帮、水匪、地方豪族展开大战。
另附一份本地物价表给陛下,又带我家瑛瑛向您问好,祝您万福安康。
如今吕晓璇和那位已确认是穿越者的秋瑜,大概是天底下唯二知道皇帝陛下真的没法生孩子的人。
承安帝因腮腺炎而失去生育能力是《禹太宗实录》里有明确记载的,承安一朝最大的宫廷新闻,就是承安帝独女慧柔公主的身世谜团。
总之,在封建王朝时代,皇帝大伯要是还想找继承人,吕瑛便依然是有力的皇位竞争者。
吕晓璇也不知道儿子以后会不会还想做皇帝,但妈妈可以先帮他刷点印象分,以备不时之需。
在等待陛下回信时,吕晓璇先回客栈,看了发烧的儿子,将他们连着难民打包送到刘巡抚家安置。
刘巡抚不算贪,但这年头能供出一个探花的家庭也穷不到哪去,他府上的环境自然比客栈更好,更适合孩子养病。
吕瑛是被秋瑜抱着到刘府的。
刘巡抚与吕晓璇正在探讨剿匪大事,只有刘小姐来迎他们,她看起来与秋瑜年纪相当,都是八岁左右,穿蓝袄白裙,衣着素净,指挥丫鬟仆妇时爽快利落,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秋瑜抱着吕瑛,捏他的手腕,发现孩子的心跳有点快,低声问:“是不是很难受。”
吕瑛微微摇头:“比以前好多了。”
以往生病时,若外祖父在外跑船,娘也不在家,他才是真的难受,现在身边有人陪着,嘘寒问暖,他便觉得好过许多。
晚上,娘也来看他。
吕晓璇看起来有些疲惫,在见儿子前特意去洗漱换衣,她拿着一卷画,在吕瑛面前展开:“宝贝,快看这是什么?”
吕瑛震惊:“这图画得好粗糙。”
吕晓璇面露委屈:“瑛瑛,这是娘亲自画的。”
知道儿子是ssr级的书画双绝,不耽误做娘的被打击时表达伤心。
吕瑛立刻改口:“细节处颇有巧思,这些虚线实线,可是用来分州县河流的?”
吕晓璇搂着他,指尖在图上滑动:“没错,这是娘画的简易版军事地图,你看这几个标了红的河段,便是六个水匪寨子出没的区域,他们居然是分区干活,说不是一伙的谁信呐。”
她兴致勃勃的,与吕瑛说了她如何探查附近的地理环境,又如何推出水匪的大本营所在。
“打仗不是直接莽上去,而是从前期准备就开始积蓄胜利,进攻不过是整个计划的收尾阶段,后勤更是重中之重。”吕晓璇点着儿子的小鼻子。
“没钱可打不起仗,幸而刘巡抚是个能臣,有他管后勤,娘才敢去剿匪,为了得他的助力,娘方才也和他细细讲了一遍为何打这场仗,如何打,他才看起来有信心,要和我拼这一场呢。”
吕瑛靠着母亲,专注听她说如何认地图,如何整合军士、后勤,怎么做作战计划,为何要剿这些匪。
“那些匪盗对百姓没有同理心,他们想不起自己也是百姓中走来,却做了豪族、武林门派控制老百姓的一把刀,匪盗不光可四处劫掠,地方势力也可借此控制商道,又从百姓身上收保护费,刮了一遍又一遍,匪盗也刮百姓,抢钱,抢粮,抢人。”
吕瑛想了想,“每个水匪寨子不过百余人,对百姓之害却酷烈至此,他们若不死,朝廷便是想治理此地,也无从下手,百姓更是过不下去。”
吕晓璇疼爱地抚摸儿子柔软浓密的发丝,许诺道:“娘保证,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烛光之下,吕瑛看到母亲疲惫却自信的双眼,她知道她即将打的是一场有利于百姓的仗,她的付出会是值得的,而她的敌人必将被她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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