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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2 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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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来救救他。

    无惨置身于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他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出口,只能在黑暗中无力地呼喊,徒劳地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移动,直到眼前出现一扇门,无惨眼中一亮,沉重的步伐在此刻似乎也有了一些力气,带着他奋力地朝出现的那扇门奔去。

    然而无惨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明媚的阳光,他有些茫然地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熟悉的房间之中。

    是产屋敷,无惨愣了愣神,恢复冷静。

    这一幕出奇的熟悉。

    隔着一扇门的无惨能够清楚地听到门外父母压低的争吵声,虽说是争吵,不过是强势的父亲单方面的指责和懦弱的母亲无助的低泣罢了。

    “你看看你生下的孩子!身体这么虚弱,要怎么承担得起产屋敷的名声?!”

    “当初就在生下他的时候就不应该一时心软留下他,而是将他丢到火堆里烧死——他到底像了谁才会这么脆弱?”

    “对、对不起……夫君。”

    屋外的阳光无法照进这间装饰空洞华丽的小屋,无惨垂首沉默地凝视着被面上针脚细致的纹路,放在上面的双手将绸缎制成的被面攥出皱巴巴的折痕,咬着牙,却发出一声似嘲带讽的低笑。

    “又是这一幕。”无惨缓缓躺下,将身体藏进冰冷的被窝中闭上眼:“……真不想想起来啊。”

    就算在自己的梦境,其中出现的场景也并不如无惨本人所愿,无惨再次睁开眼,屋外已经是明媚的夏天,他还是不能自由的外出,拖着病体坐在产屋敷的凉亭之中,注视着几个小孩嬉笑着抱着球打闹地朝这里走来。

    他们似乎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无惨,即使现在是炎热的盛夏,无惨还是披着厚重的外套,没人可以靠近他,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小孩子的恶意细密无声,谈话的声音无孔不入地向无惨耳朵里钻。

    “他就是无惨?”

    “那个病秧子?”

    “听说他活不久,被他盯上的人会倒霉的。”

    “别管他了,我们走。”

    无惨冷漠地看着那些孩子远去的背影,黑沉的目光连阳光丢无法照亮。

    场景一遍遍转换,怜悯的、嘲讽的、嫌恶的话语像细密的雨丝一样淋遍了无惨的身体,每一句无惨都很熟悉,熟悉到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重复了成千上万次。

    “治疗多久了都没有效果,继续治疗下去有什么用?”

    “这孩子阴沉沉的,看上去真让人不舒服。”

    “拖后腿这么久了,这孩子有点自知之明就知道不要在产屋敷赖着了。”

    “活得这么痛苦,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吗?”

    ……

    这样的话听了太多次,已经无法在无惨心中掀起什么波澜了,他甚至有些玩味地期待下次还能听到那些人能对他做出什么样的评价,在毫无乐趣的生命里,这样的话对无惨而言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乐趣。

    直到这种乐趣终结于他的母亲。

    当初拼尽全力生下他的母亲,满怀爱意地注视着他的母亲,最后也无法承受丈夫的抱怨,没有尽头的治疗过程和他阴沉压抑的性格,朝自己健康茁壮的大儿子绝望地说。

    “要是当初没有生下那孩子就好了。”

    没人知道这句话会被第三个人知道,无惨也没想过这句话会从自己的母亲口中说出,他望着高高的围墙,发觉自己是看不到出路的鸟雀。

    阴暗的角落里无惨捂着嘴,发出沉闷而癫狂的低笑。

    没有人爱他,那他只好自己爱自己了。

    安静沉闷的小少爷不知从哪天起开始变得病态

    又偏执,不顾一切地消灭违背他意志的人,没有人再敢对着他说出不敬之语,所有的嘲讽和怜悯都变成畏惧藏在低垂的头颅中。

    无惨很享受这一切,直到深不见底的沼泽般的黑泥开始吞噬他。

    恶臭的污泥好像变成了千百只手将他往深处拽去,无惨竭力想要挣脱,张开的五指却无法抓到任何东西。

    “救救我……救救我!”

    无惨惊恐地喊:“谁都可以,救救我!”

    在被沼泽吞噬的最后一刻,张开的五指终于紧紧扣住了另一双手。

    无惨眼前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光。

    “无惨。”

    *

    无惨睁开眼。

    唤醒无惨的不是已经习惯的侍者的声音,而是现在正用双臂支撑在他头两侧盯着他看的佑果。

    银白色的狐狸权宫司正眯眼笑着看他,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中是调侃似的玩味,“你做噩梦了?”

    无惨有些晃神,那个梦境他已经梦了无数遍,对他而言已经不值一提了,所以对佑果的话无惨冷静地开口:“平常的梦境而已。”

    “诶?是吗?”佑果显然不太相信,他歪歪头,白色的长发从他的肩膀滑落掉在无惨的脸上,像是一个轻吻。

    “明明刚才还在哭着喊救救我,现在却这副表情,还真不可爱。”佑果将掉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带着可惜的口吻说。

    最不希望被看到的一面被佑果看到,无惨脸上的神情无法克制地阴沉了一些,冷漠开口:“你看错了。”

    佑果没有被无惨着冰冷的声音吓到,他反而更觉得有趣了,带着狐狸天生的坏心眼微微低头靠近无

    惨,湛金色的眼眸中是玩味的笑容:“无惨,你好凶啊。”

    宽大的单衣无法遮掩佑果白皙身体上的好风光,无惨的视线凝滞,抬手拉紧佑果敞开的衣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为人所知的慌乱:“你在干什么?”

    说完无惨推开撑在他上方的佑果,从床褥中坐起来。

    梦醒后的无惨少有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像以往那样醒来时那样沉重冰冷,反而连手指都染上了些许融融的暖意,无惨下意识蹭了蹭身边温暖的源泉,却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左手和佑果十指相扣。

    和他苍白瘦削的手指不同,佑果的手漂亮的好像用玉雕成。

    无惨惊愕道:“怎么回事?”

    佑果无所谓地看了眼良人紧扣在一起的手指,“你哭着拉住我的,怎么?不认账?“

    无惨脸一阵青一阵红,像是触电一样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他正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屋外恰好响起佑果身边神官的声音:”权宫司大人,您醒了吗?”

    “嗯。”佑果应了一声,随意地拢了拢自己的长发,身上的单衣随着佑果的动作从他的肩膀滑下,莹白的肌肤在无惨眼前一闪而过,佑果坐直身体随意拉了拉衣领就站了起来。

    无惨撇开脸单手挡着脸,指缝中的双眼震动良久,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干什么?”

    佑果不明所以地看无惨,“我干什么了?”

    无惨几乎控诉地说:“你穿成这样想做什么?”

    佑果低眼一看,单衣干干净净,就是因为过了一晚有些松垮,露出的地方有些多而已,不过无惨这样子也有些太激动了吧?

    佑果古怪地看了眼无惨:“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无惨很愤怒地想他这不是紧张,分明是佑果自己不检点!

    果然是狐狸精!

    佑果是不知道无惨在心里说他什么的,不过他很不介意地扬唇一笑,“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无惨被佑果话里的不在意搞得心神不属,他下意识看向佑果,佑果正慢条斯理地理着衣

    襟,对他这个观众浑不在意。

    越是不在意无惨越是觉得烦躁,他克制着自己冷淡的口吻说:“你说的什么意思?”

    佑果瞥了他一眼,“就是那个意思啊,我们都是男人,又不会发生什么。”

    无惨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那你……”无惨又闭上嘴,过了很久才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说的讨好你又是什么意思?”

    佑果整理好自己身上的单衣,他转身面朝无惨,无惨正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阴郁。

    佑果笑了一下,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就是单纯的讨好啊,不然呢?”

    “哦,你该不会以为是要那个吧?”佑果坏心眼地笑起来,“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脸啦,不过真要说到那方面,我还是更喜欢强壮的男人。”

    和前面几任比起来无惨实在脆弱的可怜,不要说身高,正处于青涩年纪的无惨连腹肌都没有,不过小腹上的皮肤倒是很紧实,摸上去也不错。

    当然,这件事佑果是不会和无惨说的。

    眼睛滴溜溜转的佑果说出的话让无惨脸色更黑,抓住重点咬牙切齿道:“什么强壮的男人?你还有别的男人?”

    佑果顿时有些心虚,不过很快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打个比方,你不要想太多。”

    系统吐槽:“你这个渣男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比方?”无惨视线从佑果面上扫过,阴沉沉地笑了:“知道了。”

    佑果离开的很快,作为稻荷神社的权宫司他一天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不过离开之前佑果还给无惨安排了任务。

    “为什么要抄写经书。”无惨黑着脸。

    佑果理直气壮:“既然要去除邪秽抄写经书是必须的吧?”

    无惨的手几乎要把手里的经文捏碎,不过他还是笑了一下,笑起来的样子比起面无表情冷酷的模样看起来要好看许多。

    “我知道了。”

    无惨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否有用,不过他时刻充满暴戾的思绪似乎也在这种无聊单调的行为中渐渐冷静下来,从早晨之后佑果就再也没有出现,无惨坐在房间里看着下人收拾好床褥,视线掠过一处时忽然停滞下来。

    榻榻米上有一处闪着熟悉的银光。

    他丢下手中的笔,伸手抓住那反光的东西,那是一根长长的雪白的发丝,毫无疑问来自佑果。无惨应该随手把这根头发扔掉,然而他看了很久,最后一点一点将那根雪白的头发在掌心中攥紧。

    无惨有些出神,障子门又响起敲门声,下人站在门外恭敬地说:“产屋敷公子,您的饭食已经做好了。”

    无惨随意嗯了一声,下人推门而入,将放着食物的卓袱台呈在无惨面前。

    不是已经厌倦的海鲜粥,而是换成了鲜美的烤鱼和晶莹的米饭。

    “权宫司大人嘱咐了,您想吃什么可以和厨房说。”

    无惨一愣,然后低低道:“知道了。”

    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无惨端起温热的汤递到唇边轻抿一口,暖流似乎让他冰冷的身体也温暖起来。

    无惨又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根银白色的发丝还躺在他的手中。

    以手作拳抵在眉心,无惨沉默地想。

    这是他唯一的,可以紧握的东西

    ——所以他绝不会让人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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