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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排队的破晓,足足耗了半个时辰才领到号牌,心想少女一定等急了,火急火燎地跑回水铺,在门口却没看到她,也是,外面这么冷,她应该进屋了。
他进了水铺,发现里面已经打好了地铺,有十几个男女已经住下了,还是没看到少女。
破晓赶紧问负责登记住宿的伙计,才知少女在他赶去赌坊后就离开了,还托伙计给他稍了几句话:“勿须担心,我自有去处,有缘再见。”
原以为这几日可以跟少女朝夕相处的破晓,顿时被浇了一盆冰水,她去哪了?又能去哪……
破晓满心疑问,但伙计却一问三不知,他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走出水铺,下意识地想找到少女,按说她应该还在鬼市大街,毒雪封路,压根出不去的……
他游魂似地沿着廊檐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几乎每家设了避难点的店铺都进去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当然有一些地方是他进不去的,比如赌坊的第三进、豪客下榻的客栈,还有就是鬼市权贵的府邸,三行首及其亲信都住在这条街。
也有一些地方是闭门谢客的,比如兰桂坊和门面小的店铺。
雪下个不停,破晓在东门和西门又看到了大量排队等入的人群,多为瓦屋区的富人,他们可不敢再留在家里,等着暴民来收割。
这愈发令破晓肯定,少女没走出去,而自己却连她的名字还不知晓,问人都没法问。
他突然想到,少女既然在钱庄赊了账,就一定先签名画押的,而且刚好排在自己之后几位,很好查,当即折返回赌坊。
此时排队领牌的人已然不多,破晓厚着脸皮托一个认识的伙计,许了一些好处,帮忙查了花名册。
然而,在他签名的后几位,并没有女子的签名,但有一个女子的手印。
她不识字?她怎会不识字?
破晓直觉少女刻意不留姓名,因为他每次问她名字都被她有意无意地岔过。
最后的线索断了,少女仿佛从人间蒸发似的,没留下一点痕迹,只剩下满目惆怅的破晓,满怀失落地回到了水铺,伙计给他留了空铺,就此住下。
次日一早,破晓领了例项,又去街上的茅坑方便,地面仅有薄薄的一层积雪,天上的雪已没昨晚那么大,但还没有停的迹象。
不知大街之外,又是怎样的情形。
他搓着冻得冰冷的双手回到了水铺,在此避难的民众都坐在各自的地铺上不说话,一个个忧心忡忡地看着门外,大半人都扯下了面巾,露出了萎靡不振的脸,其中有些人的脸是红肿的,那是沾了毒雪的缘故。
药铺有药,但价格不菲,穷人只要中毒不致命,大都选择硬抗。
这毒雪说下就下,谁也不知道会下多久?还会不会有第三场雪……
破晓的手也有些红肿,他依旧蒙面,既是习惯使然,也是因为还要出去寻找少女。
这是灾荒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夏天,但是物极必反,也许接下来会向好的一面扭转。
胖掌柜回来了,趴在柜台前,笑眯眯地向破晓招了招手:“破晓,过来。”
“胖叔,啥事?”破晓心里一动,准备跟胖掌柜打听少女的消息,颇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怎么样,钱够用吗?要不要再借点?”胖掌柜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暂时不用了。”破晓现在没有用钱的地方,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昨晚我跟钱庄赊账,他们说我必须还了你这边才能赊。”
“嘿嘿,别的地方是不会再让你赊欠了,但我这里,你可以继续借。”胖掌柜眨了眨小眼睛,很有人情味的样子。
“不借了,我有管吃管住的号牌呢。”破晓却不想再欠人情了。
“破晓,这一下雪,你眼下没法拾荒了,借的五十文打算什么时候还啊?”胖掌柜的眼角又挤出一丝笑纹,却有点笑里藏刀的意思。
“不就是一成三的日息吗?我还得起。”破晓满不在乎地说。
“如果五日后还,要一百文,如果十日后还,就要三百文呢。破晓啊,你要早做打算。”胖掌柜故作关心。
“啥!你是怎么算的?”破晓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
“放心,对谁都是这么算的,利滚利嘛,我算给你看……”胖掌柜拿起算盘拨弄了一通,也不管破晓看不看得懂。
“啊?万一还不上怎么办?”破晓的额头冒出了细汗,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赊帐,就赊出这样一个后果,鬼市三铺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否则就是自断生路。
“这是水行首定下的规矩,谁敢更改,我想帮你也帮不了啊。”胖掌柜圆滑地说。
“万一有人还不了,你们怎么办?”破晓试探道。
“十日为期,如果是女的,送去兰桂坊。如果是男的,只好送去打擂了。”胖掌柜的眼神逐渐变冷。
“啊?这不是逼良为娼、逼人送死吗?”破晓脱口而出,好像才发现胖掌柜的另一面,其实并不意外,人心险恶之事,他早就看多了,但总归有点伤心,就冲他一直喊胖掌柜“叔”。
“谁也不想这样啊,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无规矩不成方圆。”胖掌柜假惺惺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惨,你看兰桂坊的那些姐儿,都是好吃好住、养得白白嫩嫩的。再说打擂台也未必是送死,说不定还得了一场富贵,成为人上之人呢。”
破晓为了少女欠了这笔账,心中无悔,但死也要死个明白:“真要打擂台的话,赊账怎么算?”
胖掌柜干咳一声,语带诱惑:“水行首定下的规矩,只要打满一年的初擂,就清帐了。当然,你要是对自己有信心,一路杀到年擂也可。”
“是吗?”破晓有点心动,虽然曾打算再也不看斗魃打擂,但真要被逼上了擂台,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看了两场打擂的破晓,颇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从未练过武,也没杀过尸魃,但跟没醒血的尸魃斗,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可是打满一年,一月三场初擂,尚余七八个月才到年底,那就要打二十余场,只要一场有个闪失,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至于一路打到年擂,他更是想都没想过。
唉,还是先想法还账吧,就算一百文、三百文,只要自己运气好,再挖到哪个土财主的宝藏,还不是一气还了。
“破晓,两年前你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瘦小子,现在长得多茁壮,而且你每次拾荒的物品都比别人多,说明你身手不错,又有头脑,要是参加打擂啊,一定有戏的。”胖掌柜看出破晓的退缩之色,鼓励道,敢情留意他已久。
“胖叔……”破晓勉为其难地又喊了一声“叔”,斟酌语气,不那么硬气地回道:“我不想打擂,一定会想方设法还清欠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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