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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因早有吩咐,元朝与虞晋回府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元朝确实是饿了,而且因为见到了活生生的师兄,所以她心情很不错,这顿晚膳吃得很是满意。
期间,两人多闲聊家常,并未提及晏长裕。
元朝未提,虞晋也没问,仿佛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但元朝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师兄心思多敏锐,怎可能觉察不出不对劲?
他之所以不问,想来只是顾及她的心情而已。
“师兄,我不喜欢他了。”
直到用完膳,放下筷子,元朝才主动开了口
她没点名提姓,但虞晋依然能立刻猜出“他”指的是谁。他手指微顿,片刻,抬眸安静地看向元朝。
“我要与他解除婚约。”元朝继续道。
虞晋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应了一个字:“好。”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训斥她无理取闹,更没有嘲笑她。
“你想怎么做?”他温声问。
元朝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师兄,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怪我任性吗?”
毕竟她为了与晏长裕的亲事,可是弃了与师兄这桩御赐的婚,并做了好多傻事。如今才不过半年,她就变了心意,想来在很多人心中,都会觉得她太过任性妄为。
“你什么时候任性过?”虞晋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你确实偶尔有些调皮,但在大事上,师兄还未看你胡闹过。你当时想要与太子在一起,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他。”
元朝怔怔看着他。
虞晋伸手揉了揉元朝的头,柔声道:“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与你的婚约,本来就不是出自你我所愿。况且,在你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之前,也与我说清楚了。”
“所以,你不用感到负担,更不用为此认为对不起谁。”
“师父也从未怪过你。”虞晋声音低沉,“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当初劝你,只是害怕你受伤害,并不是认为你在胡闹。只要你自己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与师父,都会支持你。”
“卫家的人,无论男女,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无论是否在战场,他们从不会畏惧。师父如此,师娘如此,你两位兄长亦如此。”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并没有错。相反,你很勇敢也很果断。这世间能如你这般勇敢的人,太少了。”说到此,虞晋笑了笑,眉眼更柔了几分,“知知,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
“——你是卫家的女儿,你从未给卫家丢脸。我与师父,皆以你为傲。”
对上师兄那双盛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眼睛,元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瀑布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我、我哪有师兄说的那么好!”
元朝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像是水,流出来之后,再难回去。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仰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流得更凶了。
“……我做了好多傻事!好多人笑话我……我给卫家丢人了……而且,”元朝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勇敢,我、我都哭了!”
师兄才夸了她,她转头就哭成了小傻子,太丢脸了!
元朝脸上烫极了。
她欲要背过身,想要把脸上的泪擦干,更不想让师兄看到自己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只是刚一动,脸上微凉。
“这世间,无人没有哭过。”虞晋伸手,修长沁凉的手指轻轻为少女抹去眼角的泪,又拿出锦帕,仔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和少时一样。
元朝仰着脸,乖乖地不动,如幼时一般,满是依赖的信任着自己的哥哥。她其实从小就是个调皮的性子,很少有乖巧的时候,有时候,便是父亲与两位亲兄长也制不住。
偏偏在遇到虞晋这位师兄时,她偶尔会像个乖巧的小孩。
“师兄。”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依赖,如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般。
虞晋眸底眸色深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更缓了一些。
“我在。”
如少时,每当小知知这般唤,他便会如此应。
虞晋几年二十有二,比元朝大了七岁。他入镇国公府时,十岁,彼时,元朝才将将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
然见到虞晋的第一眼,她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位大哥哥的腿,并且霸道地宣布:“我的!”
这些事,元朝自然是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来,虞晋已经与她的家人无异,便是不记得幼时发生的很多事,可习惯早已生成,再难改变。
虞晋收起了锦帕,在他收回手时,元朝拽住了他的衣袖,忽然问:“那师兄,你哭过吗?”
在元朝有记忆起,她便未见虞晋哭过。哪怕训练再哭,哪怕被训斥得再恨,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她都没看见他流过泪。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温缓的,坚定的。元朝没有见过虞晋在战场上的模样,但她听很多人说过,虞将军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是大周的骄傲。
大多数人提起他,都没多少畏惧,相反,还多了很多憧憬和向往。这在武将之中,其实是很少有的事。
便是她父亲被誉为大周战神,是无数人仰慕的英雄,可这种敬慕,依然是以敬畏居多。
几乎每一位能成名的将士,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血,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
所以兵将们身上大多自带煞气。
元朝看着虞晋,其实常常都会忘记他也是一位武将,更是一位立下许多战功不输她两位兄长的名将。
有时,她出去参宴,也常常听到不少姑娘偷偷说起虞晋,话里话外都不掩爱慕。即便虞晋是一位把生命交托在战场上的武将,依然不影响那些女子对他的喜欢。
“自然是哭过的。”虞晋怔了一下,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干脆地点了头,“便是你两位哥哥,也是哭过的。”
“流血不流泪,不过是个人们一个美好的期望罢了。该哭的时候,没人忍得住。”
“是这样吗?”
元朝怔然。
她生母早逝,父亲再未续娶,所以元朝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卫震是个武将,算不得多粗心,但也比不上母亲细致,他想得到对女儿最好的方式,就是宠着她,给她买很多很多东西。
闲下来时,他也会亲自教导女儿。只是他太忙了,忙到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分给了战场和公务,能陪元朝的时间自然很少。
因为几乎没有女性长辈,元朝的思维其实是很分裂的。她是女子,有着被娇宠出来的女儿家的娇气,也被家中男子所影响。
她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兄长,自然也想成为他们。
“当然。”许是知道元朝要说什么,虞晋无奈摇头笑道,“你没有看到,只是因为我们都躲起来了。你也知道,男子最是好脸面的。”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浓浓笑意,多了几分玩笑之意。
元朝噗嗤一笑,倒是再哭不出来了。只是心头像是被人用轻柔的羽毛挠了许久,柔软得一塌糊涂。
“师兄,你真好!”元朝抽了抽鼻子,“我好喜欢你啊,比喜欢大哥二哥还要喜欢!”
虞晋唇角弧度微微顿了顿,须臾,笑道:“这话是在哄我帮忙吧,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春蒐一共持续七日,开始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当日,虞晋一早便来了镇国公府接元朝。
此次参加春蒐的人有数百,其中不包含跟着来伺候主子的下人。
饶是如此,元朝与虞晋的身份也是极尊贵的。除了皇帝与储君,以下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与他们了。
所以他们的马车与晏长裕的靠得极近。
只是,元朝一眼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仿佛忘了这个人。不仅如此,到了皇家猎场后,元朝未如往日那般凑到晏长裕面前去,甚至还故意把自己的帐篷弄得远远的。
期间,元朝与晏长裕不是未打过照面,但两人除了维持基本礼节,再无其他,表现得像是两个陌生人。
这倒是让许多想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元朝不在意。
她对春蒐还是挺感兴趣的,安顿好之后,便兴致勃勃地换了一身骑装,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猎了。
虞晋到底有职务在身,到了地方之后,便被洪文帝叫了去。洪文帝很宠爱这个养子,甚至比亲子更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养子陪着的。
而且虞晋武功高强,当然要负责洪文帝的安全。
上一世时,这次春蒐进行得还算顺利,期间出了一点小事,并未发生任何意外。是以,元朝便放松了不少。
况且她身边还跟着飞云与卫一,安全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以防万一,出发之前,她还是让人仔细查了查,尤其是需要用到的马与弓箭等,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放心的出去。
避开其他人,元朝带着飞云与卫一几人进了林子。没了外人打扰,元朝玩得很是开心。
皇家猎场的危险也很低,一些凶猛的大型野兽,通常都被清理过了。然元朝没有想到,即便他们已经如此谨慎了,竟还是出了意外。
“上!”
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元朝打眼望去,竟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晏长裕。她眉头一皱,当即就想要带人离开。然而他们的到来早被人注意到了,不等他们走,那些围攻晏长裕一行人的黑衣人竟分了一半向他们冲来!
“那是元朝郡主,抓住她!”
下方,晏长裕猛然抬首,看了过去。看到元朝,他的眉心微凝,本来平静的面色似有些发沉。
“殿下,现在怎么办?”
晏长裕身边,顾决也看见了元朝,忍不住问。这些杀手的出现,他们并不意外,甚至早已做好了后续的计划,然谁也没有想到,元朝郡主一行竟忽然出现。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晏长裕抿了抿唇,须臾,沉声道:“无需理会,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那就是……不管元朝郡主的死活了?顾决怔了一下,瞧着主上面沉如水的面色,也不敢多问。
“保护郡主!”
飞云和卫一当即护在了元朝两侧,与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个个都是好手,双拳难敌四手,绕是飞云与卫一功夫好,依然渐渐不敌。
元朝几人逐渐被逼到了崖边。
往下,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谷。其他侍卫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拦住了,飞云和卫一也在那些黑衣人的逼近下,离元朝越来越远。
“郡主,小心!”
一个黑衣人忽然逼近了元朝,执起手上的利刃就朝元朝当头劈去。
那一瞬间,风好像都停止了。
晏长裕倏然绷紧了身体。抬眸间,看到的便是那把即将劈到少女身上的刀,那般锋锐,只要轻轻一下,便能划破少女柔嫩的肌肤。
她会死。
眼前忽然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曾经灵动活泼的女子躺在床上,她闭着眼,艳丽绝伦的面庞惨白无色,红润的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是死亡的颜色。
心脏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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