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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风许久都没有说话,面对母亲说的话,他其实很想反驳,但却生生的忍下了,低低的应了几句。
若说的多了,季长风便会认真的告诉她,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柳氏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大概还是没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是最清楚的,素来都是个固执认死理的,心中认定了什么事情,不会轻易的改变,除非他自己明白过来,不然…
他和南宫静瑶的这桩婚事,是天子赐婚,根本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接到圣旨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很震惊。
但圣旨是丈夫亲自接下的,柳氏起初也很忐忑,南宫静瑶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
她也曾担心能不能和这个儿媳妇好好的相处。
更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儿媳妇相处。
但公主过门之后,从未在她和长媳面前摆过架子,每次来将军府,都是轻车简行,见了她更是随着季长风喊一声母亲。
初一十五的时候,会陪着她一起上香,近三载,从未有过缺席,有时候长媳不得空,便是她们俩一块儿去的。
丈夫和长子都在北疆,柳氏能做的便是诵经祈福,那是很枯燥的一件事情,但南宫静瑶也没有过任何的抱怨。
在她生辰的时候,还送过亲手抄写的佛经。
这件事南宫静瑶甚至提都没有提过一句,还是大儿媳妇瞧见佛经,认出是公主的字迹,柳氏才知那生辰礼有多么的珍贵。
寻常人家儿媳妇会做的事情,她也都会去办。
若说柳氏一开始只想着不忤逆圣恩,到后来便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儿媳妇。
知晓她的心思之后,就很希望他们夫妻俩可以好好的相处。
但往往事与愿违。
“你这般大了,有些话我即便不说,你也是明白的。”柳氏深知适得其反的道理,有些事她越是耳提面命,季长风也许会更反感。
倒不如不要提起,就算要提也不能被察觉,你嫂嫂同你说的事,你可有问过公主?”
柳氏问的是家宴的事儿。
“还没有机会说起。”季长风低声回应道,这句没有机会,柳氏实在是不愿相信。
这几日不需要上朝,他们有的是机会单独相处,说没有机会,大概也是因为没放在心上的缘故。
“你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嫂子那么高兴,就托你这么一件事,怎么还没有办好?”
柳氏未曾提及南宫静瑶,只是说起了长媳。
他们将军府手握兵权,素来都是别家巴结和笼络的对象,季晔和季阳平不在金陵。
许多人都会将主意打到女眷的身上,柳氏不太爱出门,南宫静瑶她们见不着,便铆足了劲的和少夫人套近乎。
少夫人和所有女眷的关系都是淡淡的。因为不想惹出麻烦,这么多年连个能交心的人都没有。
若是哪天和哪家走的近了,旁人就免不了多想。
“这些年你哥哥不在金陵,你嫂嫂不容易,她娘家远在北边,在这里连个手帕交都没有,她和公主交好,能多个说话的人,娘心里别提有多感激。”
“你倒是好,愣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番话说的季长风心中惭愧,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机会说起,事实上每次和南宫静瑶说话,他都得想想要怎么开口才合适。
“母亲放心,我不会让嫂嫂为难。”季长风轻声说道。
柳氏知道,他这话便是应下的意思,不像先前,各种敷衍。
实则这件事,柳氏早就已经听长媳说过,她倒也不担心季长风回去和公主说起这件事会穿帮。
她相信以公主的聪慧,不会让这样尴尬的事情发生。
多说说话也是好事,总比什么话都不说要来的好,柳氏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之后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天色也晚了,你早些回去,礼部前些日子忙碌,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早些歇息。”
季长风缓缓点头,起身同母亲告辞。
季阳平和少夫人是在季长风走后过来给母亲请安,说话间就问起季长风,想起方才看见的人,季阳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二弟是过来给母亲请安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也不多留一会儿。”
柳氏看了季阳平一眼,淡淡道,“是我将他喊过来训斥的。”
季阳平一听这话,可是心疼坏了,看着柳氏就忍不住替人开脱,“二弟今日瞧着心情不大好,母亲找他过来,不宽慰倒也罢了,怎么还训斥起来?”
“季阳平,注意你的态度。”柳氏还没说话,少夫人就忍不住了,扯了扯季阳平的袖子,“你怎么能这么和母亲说话?”
柳氏却没在意季阳平的态度,只是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好笑,“季长风还是个小孩子吗?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来宽慰?”
季阳平也反应过来,有些讨好的看着母亲,总算是冷静下来,小心的问道,“这…二弟可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柳氏声音冷淡,“刘元魁是什么货色,也值得你们俩一块儿动手?”
“何况,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将他喊过来。”
季阳平听母亲说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为季长风开脱,“母亲,这件事和二弟可没太大的关系,都是那刘元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非说公主嫁给长风,是委屈了…”
季阳平添油加醋,掩去了刘元魁说的一些混账话,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母亲和妻子。
“这刘元魁也太没有教养了。”柳氏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很是生气,季阳平在一旁点头附和。
“的确很没有教养。”
“长风怎么没揍的更厉害些?我瞧着那刘元魁还好好的。”柳氏这话听着还有些遗憾,季阳平原本还在附和着母亲,听见这话就有些无奈了。
“娘…那刘元魁在怎么不济,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他虽不值一提,可他那个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揍得再狠了些,可就不太能收场了。”季阳平想的还是更深一些。
柳氏也知道这一点,所心里别提有多遗憾了。
季阳平今日过来其实还是想问一问季长风的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弟弟的情况到底有没有好一些。
“当年的事,长风还是很在意吗?”
季阳平在今日听见季长风说不擅弓箭的时候,就很是担心,这才急匆匆的过来找母亲。
今日那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季长风找的借口更是敷衍极了,旁人看不出,但他们自家人还是能看的明白的。
“你也知道,长风如今是驸马,和公主一块儿住在公主府。平日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并不多。”
季阳平担心,柳氏如何能不担心?
只是季长风的心结,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解开的?
将军府的库房,这些年可从来都没有打开过,所以柳氏几乎不会在季长风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就算见了面,也不会说这些。”
“我本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季阳平有些心疼的说道。
但今日见到韩嗣,季阳平就明白,有些事情季长风还是很在乎的。
知子莫若母,对于季长风的心思,柳氏一清二楚,若他当真不在意,就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妻子。
若当真不在意,就不会绝口不提。
“这些事情都别再提了。”柳氏并不想见天的讨论起这些事情,免得季长风听到了之后又要生出事端来。
“母亲,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柳氏看着长子殷切的眼神,明白他的好意,但这样的事情,哪里是旁人想要帮忙就可以帮忙的?
“你难得回金陵,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等到秋猎结束之后,就带着娴雅和鸿儿一块儿出去走走,你弟弟的事情还有母亲来操心。”
柳氏看着季阳平说道,季阳平微微一愣,但也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人,这一回母亲和妻子都来了猎场,家中无人,自然也是将孩子给带来了。
季阳平想起孩子昨日刚见到他时候那陌生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你回来到现在,可有好好的陪过孩子?白日里是没有法子,怎么夜里头还要眼巴巴的给自己找事儿做?我这里又不用你来伺候。”柳氏佯装嫌弃的说道。
少夫人看着婆母,适时的给丈夫解了围,“鸿儿这会儿还没睡下,夫君不如先去瞧瞧他?我还有些事要同母亲说。”
季阳平得了个台阶,没多想就踩了上去,匆匆的辞过母亲,就朝外头走去。
柳氏看着他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鸿儿日后可不能学着他爹这么不稳重。”
少夫人听了一耳朵,只是浅浅的笑着,“夫君在外人面前可是很稳重的,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才会如此。”
柳氏看着长媳,略略的抬了眼,“没跟着一块儿走,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少夫人略有迟疑,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母亲方才说…让夫君带媳妇和鸿儿…出去走走?”
少夫人是今日才知道这件事,她见了婆母时,只说起过公主要来府中参加家宴,旁的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但婆婆怎么就知道了?
还特意提了出来,难道是公主说的?可公主今日不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婆婆?
“怎么了?”柳氏看着长媳,佯装疑惑的问道,今日,公主身边的春梅过来了一趟,说公主邀请他们一块儿去金陵城外泡汤泉。
还特意让春梅透露秋猎很快就会结束。
柳氏稍稍的想一想,就明白了公主的心意,她定是见季阳平归来,想要让他们夫妻多些机会相处。
邀请她也一块儿,想来是担心娴雅犹豫。
喊上季长风一起,自然是心疼夫君一个人孤单,打算让他和家人多些相聚的时间。
虽然将军府就在金陵,可季长风轻易也不会登门。
至于公主她自己,恐怕会找借口不来,就算来了也会中途离开。
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时有发生。
柳氏见多了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宗室之女,每每看见自家儿媳妇,只希望她可以再肆意一些,快活一些。
少夫人看着婆婆,见婆婆一脸慈爱的模样,索性就将心一横,把南宫静瑶的提议说了,柳氏心中了然。
“媳妇本是想让小叔和公主一块儿前往,但公主并未答应。”少夫人对着婆婆很是坦诚,若婆婆今日没说这些话,她估摸着还要想想怎么开口。
既然婆婆这么说了,少夫人便少了些顾虑。
“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柳氏轻声开口,她稀罕南宫静瑶这个媳妇。
她虽是公主之尊,可对着自己却是真心的尊敬,柳氏看的出来,对南宫静瑶那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儿媳妇这般好,儿子却不懂事,柳氏可不就着急吗?
她尽可能的想要撮合南宫静瑶和季长风,可越是努力,季长风就越是反感。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借口礼部忙碌,夜不归宿。
柳氏发现之后,索性就不再劝说。
那之后他们之间反而好了一些。
驸马的身份有诸多限制,季长风却并没有太多的拘束,这些都是因为什么,难道他自己就不清楚吗?
怎么就…
“长风那性子,固执非常,吃软不吃硬,我越是逼迫,他就越是要同我对着干,便是面上不显,心里也未必服气。”
柳氏为季长风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可公主她…”少夫人有些话并未说完,但柳氏也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任谁目睹了全部,都会心疼南宫静瑶。
这么些年,她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
“也许时间久了,就会好起来。”柳氏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可季长风那性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但…”
“他未必不在乎公主,可那性子实在是让人头疼。”柳氏说了许多,到最后也是真的不想去管,说到后来竟有些破罐子破摔,“他总是没有办法同公主和离的。”
少夫人的心中却有着更深的忧虑。
婆母说的确有其事,可要等小叔明白过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
南宫静瑶并不知道婆母和嫂嫂对自己的担忧,她这会儿还在想春梅说过的那些话,举棋不定犹豫极了。
一方面觉得春梅说的没错,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若自己真的那么做了,季长风知道之后,可会怪她?
南宫静瑶今日累极了,却强撑着没有休息,她在等季长风回来,可左等右等,一直都没见到人。
月亮爬的越来越高,夜色已深,但季长风还是没有回来。
“春梅,去瞧瞧将军府那边,可熄灯了。”南宫静瑶看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春梅应了声,悄悄的走了出去,借口是南宫静瑶要用夜宵,往那边绕了绕。
“殿下,柳夫人那边早已经歇下了,季将军前头带着小少爷在玩耍,之后便抱着孩子回了。”
听着春梅的话,南宫静瑶便明白了,婆母并没有留他到很晚,大伯那边在陪着孩子。
南宫静瑶便知道了,季长风这是又躲着自己了。
“他做什么躲着本宫?”南宫静瑶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婆母斥责他了?”
所以季长风觉得委屈了?
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她都还没说委屈…
“殿下莫要胡乱猜测,柳夫人不是已经答应过您,您和驸马之间的事儿,让您二位自己处理。”
“那他这又是怎么了?朝堂之上谁给他气受了?”
“还是说,当真是因为韩嗣?”
“你去查一查,夫君和那韩嗣,到底有什么过节。”南宫静瑶原本举棋不定,到了这会儿也没有再犹豫。
这些事,她还是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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