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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青年消失,鼻息间的血腥气消散。
一切都在摧毁。
脚下踩着的地塌陷,耳边是凌厉的风,她自虚空跌落。
即将落地的时候,腰间搂上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人接住了她。
“师妹。”
云念睁开眼,瞧见了熟悉的脸。
江昭依旧是这般模样,周身干净,身上没有丝毫的脏乱,与她刚才见到的人判若两人。
她的眼眶忽地一酸:“师兄。”
江昭没死,扶潭真人没死,谢卿礼也没入魔。
江昭不敢碰她,生怕哪里触到了她的伤口。
他小声轻哄着她:“别怕别怕,师兄在呢。”
江昭视线下移,看到了云念凌乱的乌发,破烂的衣裙,以及遍体伤痕。
她的脖颈上一圈红印已经发紫,像是有人险些将她掐死。
江昭一边小心用灵力为她疗伤,一边冷眼看向坐在不远处悠然喝茶的裴凌。
“前辈这下可遂心了,能否让晚辈们离开了?”
裴凌“啧”了声,对他的无礼有些嗔怪:“你师妹年纪轻轻便悟了剑心,此后的修行定能一帆风顺,百年内必入大乘,我这听霜剑是当世的上品名剑,此番我赠给了她,你竟还对我无礼?”
“我们并未主动要您这把剑!”
裴凌笑了笑道:“可听霜选了她。”
他看向高台,镇压在最高层的那柄剑感知到云念的气息,竟飞了出来来到云念身边,绕着云念讨好似的轻蹭。
这便是听霜剑,已经认了云念为主。
江昭蹙了蹙眉。
裴凌神秘一笑:“而碎荆选择了那小子。”
江昭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怀中的少女揪了揪他的衣领,“师兄……师弟呢?”
原先安静坐在角落处的少年不见踪影。
“这……谢卿礼呢?”江昭喃喃道。
云念从他的怀中跳下来,来到裴凌身前,看着他的眼神冰冷。
“前辈,我师弟呢?”
裴凌笑:“在碎荆的剑境中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谢卿礼既然要取碎荆,必然要进入碎荆的剑境。
云念历经了剑境这一遭,总算知道为何原书中会写谢卿礼丢了半条命。
这剑境根本不是好过的。
它就是铸剑者设下的一场考验,能将人逼到生死关头。
可以是取剑人的心魔,可以是杜撰出的一段记忆,总之,势必要将这人逼到毫无生路。
濒死,方能觉悟剑心。
云念没有痛苦的记忆,但是她有在乎的人,这也便成为了困住她的关键。
她在乎谢卿礼,在乎玄渺剑宗,在乎江昭。
于是听霜让她看到谢卿礼被废,看到玄渺剑宗团灭,看到江昭险些被谢卿礼的剑杀死。
云念冷下了脸:“裴前辈,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谢卿礼的过往,知道谢卿礼的结局。
他说自己在此处等了几千年,他在等谢卿礼。
他为何要等谢卿礼?
云念觉得自己好似站在悬崖边,窥见了一丝的天光,向前一步是真相,也是深渊。
裴凌依旧坐着,仰头看着云念:
“这是天命,不可曰。”
云念想锤爆他。
她气的牙痒痒,强行抑制怒意:“那换句话问,您为何会知道这些?”
裴凌笑笑:“小姑娘,你渡过飞升的雷劫吗?”
云念笑的敷衍:“您看我像渡过吗?”
裴凌点头:“等你渡个就知道了。”
云念气的低声咳嗽了几下,震得胸口的伤疼。
江昭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裴前辈,如今已经第十五天了,过了今日便是故陵剑墟关闭的日子,您这时候把我师弟弄进去,究竟居心何意?”
云念生生止住自己的咳嗽,紧握江昭的衣袖:“你说什么,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
江昭颔首:“是,你进去了整整十五天。”
云念在剑境里面待了将近二十多天,全然不知道外界已经过了十五天。
十五天了,今天过后故陵剑墟将会关闭,再开启又得三百年。
而裴凌还在笑。
云念现在越看越觉得他讨厌。
她忍着怒意问:“您为何现在把他拉进去,若碎荆选了他,前几天为何没动静!”
何况,碎荆剑呢?
她根本没见到碎荆。
裴凌像是看穿了云念心中所想,他站起身来,身量颇高,微垂着首看云念:
“碎荆的剑身可不在这里。”
“它在哪里?”
“它嘛……”裴凌笑了笑,道:“我便是它。”
云念倏尔拧了眉。
“小姑娘,这里要塌了,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裴凌道,“就当帮那小子一把,听霜!”
裴凌的话刚说完,像是地面崩塌了一般,云念和江昭的重心不稳,震感顺着脚底传向四肢。
“前辈!”
四面的墙壁上滚下来碎石,落在地上掀起厚重的灰尘,裴凌的身影逐渐虚化,他站的很稳,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云念伸出手想要去够他,身侧一直环绕着她的听霜剑不知何时变得巨大,勾起云念和江昭的衣领便将两人掀了起来丢到剑身上。
本来平整光滑的石壁向两边裂开,逐渐显出一条冗长的隧道,听霜剑载着两人一鼓作气躲过掉落的石头冲入隧道。
两人被迫被带着离开剑阁,巨石落下,掩盖住了裴凌的身影。
也遮住了去往剑阁的入口。
云念满脑子都是:
完了。
她挣扎着要下去,可胳膊被江昭紧紧握着,制止住她的动作。
“师兄,放开我!”
“你下去作甚,能改变什么!”
江昭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剑阁的路已经被掩埋。
他将云念钳制在怀中,随着听霜剑载着他们逐渐远去,被掩埋的剑阁也逐渐缩小,直到肉眼无法看见。
江昭的唇角紧绷,“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他未必便会死在这里,碎荆选择他自有道理,若他真能通过剑境,碎荆会带着他出来的!”
而且……
他相信裴凌。
纵使裴凌做的一些事情令他不满,但裴凌是修真界创世以来最为杰出的剑修,他当年以一己之力逼魔域退避至极北魔渊,就算为人自负自强,也是一心向道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一个晚辈的性命。
云念只能眼睁睁看着听霜载着她和江昭离开。
她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好似在剑境之中背着谢卿礼被人追杀之时的感受。
云念怎么可能不慌,她知道在原书中谢卿礼是平安拿到了碎荆的,但也提及了这过程并不轻松,他几乎去了半条命。
而且谁也不知道谢卿礼是何时进入的剑境,又花了多长时间出来的。
如今故陵剑墟只剩半天便要关闭,他能赶在剑墟关闭前出来吗?
云念和系统已经慌成了一团。
江昭死死揽着云念的胳膊,就怕她趁他不注意跳下去救谢卿礼。
剑阁已经被掩埋,她也进不去碎荆的剑境,回去只是送死。
江昭喃喃:“他不会有事的,裴凌既然能把他拉进去,便应当笃定了他能出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碎荆会选择谢卿礼。
就好比他不知晓云念为何这般在乎谢卿礼一样。
云念茫然拽住他的衣袖,细白的指尖还带着血。
江昭默不作声用灵力为她疗伤。
这翠竹渡本该凶险外分,但在听霜的带领下,出去的路畅通无阻。
云念得了柄上品宝剑。
江昭神色复杂地看向身前的人。
裴凌说,时间不多了。
裴凌还说,云念会是转机。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看了许久,在瞧见不远处的光圈时,幽幽叹了口气:“师妹,我们要出去了。”
江昭将云念的头按向怀中,用身子替她挡着厉风。
听霜载着两人冲了进去。
坠落感似水般将他们包裹起来,两人听见耳边的风声。
***
刚下过一场雨,雾霭灰蒙蒙看不太清,沿着花荫小径而行,穿过亭台长阁。
空气中尽是雨后的新霁,湖边立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
少年冷眼看着湖面倒映的画面。
大雨冲刷了厚重粘稠的血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他听到有人哀嚎着求他放过他们,他见到有人拔剑朝他置喙说要铲除他。
然而最后的画面,却是少女扑进他的怀中。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身上的血染红了他身前的白衫。
树上滴落颗水珠,落入湖水打乱了本来安静的一切。
圈圈涟漪荡起,模糊了她的脸。
“这就是云念的剑境,她渡剑境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吗?怎么还在看?”
身后有人走了上来。
谢卿礼冷眼看过去。
裴凌不知哪里变出了个扇子,自顾自摇着,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姿态闲散的像是来度假般:“年纪轻轻总是臭着张脸。”
谢卿礼道:“前辈废话真多。”
裴凌便笑:“再加一条,目无尊长。”
谢卿礼别过头,只觉得跟他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裴凌也不生气:“你知道她渡剑境之时,我为何要将你的一缕意识拉进听霜剑境?”
谢卿礼不说话,垂下的手却悄然捏紧。
他看到了一切。
他的一缕意识被拉进了听霜剑境,他能看见一切。
看到云念抱着他在密林中逃命。
看到云念红着眼为他疗伤。
看到云念替他引开了那些人,与他们厮杀了整整三个时辰,累到跪地都要摇晃着起来找他。
看到云念在他要杀江昭的那一刻,冲进了他的怀抱。
抱住了他。
湖面上的画面定格,云念闭着眼埋在他怀中,长睫上还带着泪珠。
被抱住的人神情怔愣。
那是比之现在的他更为成熟的一张脸。
“谢卿礼,这姑娘对你没有一点坏心,无论你受多少次伤,她都会去救你,我就是要你看到这些。”
谢卿礼这次接了话:“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我的事情?”
他不想听,裴凌偏要说。
他又问:“你可知,那小姑娘的剑心是什么?”
谢卿礼并未说话。
裴凌道:“成为强者,守护你们。”
你们。
裴凌:“包括你。”
谢卿礼脸色无异,喉结微微滚动。
裴凌收起了脸上的笑,抬首挥散了湖面上倒映的两张脸。
“方才你看到的便是你的结局,谢卿礼,你会走到这一步的。”
一直沉默的少年冷嗤一声:“前辈是从未来过来吗,亲眼见到我弃了大道杀师杀友了吗?”
裴凌神情肃重,“你知晓飞升之人,在渡雷劫之时能窥见天命吗?”
“前辈想说这是天命?”
“这就是天命。”裴凌道,“你被魔心吞噬,彻底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最后一丝人性也丧失。”
“你杀了疼你的师父,杀了保护你的师兄师姐,上至白发老者下至无辜稚童,满手鲜血,人人得而诛之。”
“最后。”裴凌停了下,声线忽地沉冷:“你终其一生也未能报仇,你找不到你的仇人。”
谢卿礼垂下的眼忽地抬起,沉静的眸底掀起轩然大波。
彼此好似爆发了一场无形的力量对抗。
四周只剩下虫鸣,风声,雨滴落下的滴答声。
“嗤。”
谢卿礼先打破了这场对峙。
他笑了笑,方才的阴冷和杀意烟消云散。
他慢条斯理道:“前辈既然能窥见天命,那您在雷劫中,看见了裴家的结局吗?”
裴凌的瞳孔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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