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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佑介是青水学院高等部的学生。
青水学院高等部偏差值在69—75分,在霓虹教育体系中属于非常出色的院校,出身这个学校的学生,拥有着进入优秀大学或专业的水准。
但这也同样代表着这所学校的管理极其严格,有只重分数,不看操行的倾向。
充满死气的度过了一个上午,千佑介拿着便当来到食堂排队加热。
之后,他来到了操场边上,坐在台阶上,看着天边,独自一个人吃着。
他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或者说,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尤其是经历过那件事后,他就对读书以外的事情便更不感兴趣了。
甚至于,他对读书也不感兴趣,但读书和考上大学——是他要代替别人完成的梦想。
吃完便当,千佑介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一路往教室里走,途径二楼卫生间的时候,听到里面突然有激烈的声音传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同学将一个瘦弱男生堵在了厕所角落。
路过之人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像是撞见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厕所门口,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千佑介也匆忙走过,不想惹事上身,在学校里,每个人只需管好自己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何况,他想帮忙也帮不上,老师们只会怪被欺负的孩子给他们添了麻烦: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呢?
身后,厕所里越发激烈的声音不断传进千佑介的耳朵,千佑介心脏狠狠抖动了几下,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十几步,声音才在他耳朵里面消失。
回到教室,千佑介挥去脑海中纷杂的想法,打开课本,将目光放在课本上:他要考上大学!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敲敲门,突然走了进来。
他表情十分的严肃,先是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人书包,看有没有人带手机,然后才开始了警告:所有人,不要把中午的事情说出去!
听着议论的声音,千佑介才清楚了发生了什么:
中午那个男生被送医院了
千佑介心里冒出了一阵寒气和愧疚。
如果他当时.
不,哪怕他当时去喊老师也晚了.
而且这跟他也没关系。
“千佑介,你跟我出来一下。”,班主任临走时道。
千佑介站了起来,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表情平静的走出了教室外,然后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非常刻板。
他坐下后,非常自然的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叉的放在腿上,上下审视着千佑介,然后道:
“作为学生,维护我们学校的荣誉与利益,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对吗?”
千佑介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到他这句话后,立马抬起了头来。
班主任继续道:
“虽然消息已经暂时封锁住了,但是之前泄露出来的消息还是引来了记者,千佑,你继续隐瞒之前那件事情,是没问题的吧?”
千佑介攥着拳头,指甲都插进了掌心里。
他很想反抗。
但倘若他是个反抗的人,他早就已经反抗了。
面对班主任的强压,他挣扎的点了点头,道:
“嗯。”
班主任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拍了拍千佑介的肩膀,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上次考试你拿到了73的偏差值,我记得,你的梦想是考一桥大学吧,好好努力,你的弱点在外语,还有一年时间,努力把外语补上来,你能考上一桥大学的。”
千佑介:“我明白了,老师。”
班主任道:“嗯,你回去吧,有不懂的问题来问我。”
走出办公室,千佑介不断地催眠自己:
我现在的任务是考上一桥大学我现在的任务是考上一桥大学我现在的任务是考上一桥大学.
下午,记者果然来了,调查中午的事情。
但面对记者,没有一个学生敢开口。
看着提线木偶般的学生,记者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摄影师说道:“就知道来这一趟是无用功,他们都不敢说的,学校肯定会封口的,除非我们等他们放学了,在校门口抓几个,他们才敢说。”
记者愤慨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这种事情,学校第一时间是瞒着呢?难道瞒着能够解决问题吗?”
“走吧,学校就是这样的。”,摄影师意兴阑珊道,显然对于领导把他们派到学校来非常的不满意。
记者还是不肯走。
青水学院一个月出了两起关于学生的恶性事件,情况显然已经恶劣到一定程度了。
良心驱使着她,不让她走。
她抓住一个学生问:
“同学,你知道上个月有一个叫生田早苗的女生服药紫砂的事情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就是你们班的吧?”
被她提问的一个女生吓了一个激灵,然后疯狂的摇头,道:
“不,我不知道!!!”
记者:“不知道怎么会是这种反应?而且她是你们班的没错吧?”
女生:“我真的不知道,别问我!”
记者又连连问了几个学生,每个人都讳莫如深,记者彻底失望了。
摄影师道:“走吧,他们不会说的,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记者:“可我是在救他们啊!”
班主任也出现了,道:“记者小姐,我校已经说过了,这就是普通的学生间的打闹,只不过不小心撞到了洗手台的角上而已,现在已经送医院了,我们还要正常的教学,调查完就请离开吧。”
“请等一下!”
记者冲到了讲台上,留了一串电话号码,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着台下麻木的学生们道:
“如果任何人可以提供消息,请拨打这个电话,拜托了!”
——
记者还是被请走了,并且她们一无所获。
千佑介去二楼的卫生间看了,血迹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了,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发生过冲突的痕迹。
记者走后,上课还是继续进行,仿佛她们完全没有来过,也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但是千佑介心湖却难以再平静下来,思念和痛苦紧紧的包裹了他。
因为班主任的警告,也因为记者提起了生田早苗。
女记者口中的生田早苗不是其他人,正是千佑介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是因为OD而死去的,她上课的时候偷偷吃了三十粒药,而她吃的这种药物,成年人每天最多只能吃6粒,等她被发现并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
可笑的是,当医生询问学校老师和她的父母之前有没有发现她服药的迹象时,他们竟然都说不知道。
千佑介真的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其实早就知道早苗吃药了,却阻止不了她,他早就知道早苗很痛苦了,却无法帮她排解。
为什么呢?!
明明他是她的男朋友啊!
为什么他连分担都做不到呢?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到,甚至当时,他也想着跟早苗一起离开了,但是想到早苗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如果她不在了,他就要替她考上一桥大学,他才打消了死的念头。
‘那个时候,早苗就意识到自己有这一天了吧?她明明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哪一刻,比早苗离开时,更让千佑介痛恨自己。
下午课程结束,千佑介背着书包出了校门,回家吃了晚饭后,他还要去上补习班。
坐在电车上,他看着熙攘的人流,交头接耳,嬉笑的人们,只觉得这一切跟自己格格不入,世界跟自己之间好像有一层闷热的保鲜膜。
他抱着书包坐在角落里,眼睛无神的盯着车厢里的电子报站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白领的手机响了,是一首歌,开头是一段吉他的扫弦声,而后响起一个男声,就这么突兀的传进了千佑介的耳朵:
“两天前,这里附近(日语)
有人跳楼了,
电视机里播着这样一则新闻,
满是xx的水手服,
染红衣襟。
短时间内,成为了网上的热议,
这里很危险!
请大家让开!
那句话反而引来无数的围观群众,
他们炸开了锅似的,
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无声的血,
流淌在冰冷的沥青上,
那鲜红色是那样美丽。”
这首歌的开头采用了半念半唱的方式,歌唱者以一种仿佛上帝视角的叙述方式,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色彩,以冷静而仓促的语调描述了一个女孩跳楼自杀后,现场被清理以及周围人群对此议论纷纷的情景。
一瞬间,就把听众拉入到那个充满喧嚣与冷漠的现场。
这、这首歌——
千佑介怔住了,凝固在眼眶里的瞳孔动了动,看了过去。
看到千佑介看了过来,白领慌忙间,终于找到了耳机插了进去,歉意道: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下班,想听专辑的心太迫切了,所以就不小心误触到了——”
“不!”,千佑介打断他,目光死死的锁定在对方的手机屏幕上,道:“不!不打扰!不,我是说,你可以给我一只耳机吗?”
“诶?!”,白领看着千佑介渴盼的眼神,点了点头,分享了一只耳机给他。
千佑介将耳机戴上,又拜托白领将进度条调到刚才的位置。
念白之后,歌唱者唱了起来:
“哭泣着,
哭泣着,
在一无所知的显像管的外侧,
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
她活过她活过她也曾活过啊!”
一点防备都没有,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千佑介直接泪奔了。
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在一声声‘她活过’中哭泣了出来,在人挤人的电车车厢里,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眼眶里狂涌了出来。
她活过啊,她活过啊,她活过啊,早田她活过啊,她也曾活得那么灿烂,她有一头可爱的短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最近她还长了一颗痘,一摸就痛,开她玩笑的时候,她总是小声的哼一下,她说过最喜欢吃军舰寿司,将来她还想要去跳伞,去穿着浴衣参加盂兰盆节,去放飞花灯,她还期望着将来他们一起考上大学,在一桥大学的图书馆里一起看书.
可是她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啊?
“最后的那声再见不为任何人,
只为了自己而喊,
女孩最后流下的眼泪,
是证明她活过的鲜血,
最后却在短短的两秒钟之内,
就被陌生的大人清理干净了。
贴上禁止入内的黄色胶带,
听见人们在议论纷纷地说:
这种情景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而,此时此刻这女孩,
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在离开之前,早田还有一丝意识,她在想什么呢,她会看到什么呢?
会疼吗?!会后悔吗?!
她明明也才17岁!
早田的课桌当天晚上就被她的父母收拾走了,第二天,座位就调整了,老师和校长也禁止任何人再讨论早田,好像早田没有在他们学校出现过一样,网上也只有只言片语的讯息,甚至有陌生的大人说着‘他们一代承受能力弱’这样的风凉话,可是他记得,早田在他的生命里活过啊!
“在远方,远方~
想要哭,
想要哭,
原本漫长的一天却已日暮西山,
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
她活过她活过她也曾活过啊!”
这一刻,千佑介不可遏制的哭了出来,哭得涕泗横流,哭得发出了生理性的哀鸣。
车厢里,渐渐的没有了别的声音,所有乘客都将目光放到了这个痛哭的少年身上,看着他双手蒙住了脸,看着他肩膀抽动不止。
坐在他旁边的白领也惊异的看向了他,不知所措。
耳机里,声音还在响着:
“当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之时,
可能只会想让自己消失吧?
说什么把握当下,
生命要活得精彩,
只是漂亮话罢了,
拿出全部的勇气,
她纵身一跃飞过天空,
成了飞鸟抓住云彩,
化为风飞向远方,
她怀抱希望纵身一跃。”
千佑介哭得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不在乎自己身处电车车厢里了,这一刻,他只想哭,把这一个月痛苦、难过、愧疚、绝望全部哭出来~
当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之时,
可能只会想让自己消失吧?
早田当时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在她起跳的那一瞬,她告别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了吗?化为了自由的飞鸟了吗?
不啊,那不是啊!
那不是真的,停下啊!
为什么把这些悲惨的事情当做幸福乡,为什么我安慰了却走不进你的心呢?
“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
她活过她活过她也曾活过啊!
最后的那声再见,
不为任何人,
只为了自己而喊,
再见永别了~”
千佑介眼泪还在眼上流淌着,可是歌曲已经结束了,他将耳机还给白领,白领接过耳机,关切的看着他,递给了他一包纸巾。
千佑介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了一句阿里嘎多,他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跟随下一班人出了电车,千佑介将硬币塞进一个公共电话里,拨通了一个号码,正是下午记者写在黑板上的号码。
对其他人而言又是平凡而重复的一天,早田却注定见不到落日了。
早田已经跟他永别了。
但她不应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她不是趣闻里的角色,她不应该是个连死亡都会成为封锁的女孩,她是个鲜活的生命!
如果早田回不来了,那就让她成为阻止更多人走向生命终点的案例吧。
这应该也是早田希望看到的吧?
(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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