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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乖。
苏忱霁目光掠过她的头顶,嘴角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然后收回视线,将人抱着往屋内行去。
翘角屋檐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水缸中,屋内烧起了炭火。
沈映鱼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怔怔,无焦距地缥缈着。
苏忱霁倒了一杯热水转身,半蹲在时不时颤抖的人面前,眼皮往上掀开具是柔情。
轻轻的将水放在她的手中,他温声道:“来,喝点热水暖暖,然后换身衣裳罢,别着凉了。”
正是换声之际,他的嗓音带着磨砂的喑哑,但出奇的温柔。
沈映鱼呆滞地点头,眼眶通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别着急,是什么时候杀的人,尸体在何处,为何要杀他?”他半跪在她的脚下,头微仰,眼神带着温和。
沈映鱼张了张唇,低垂鸦青般的眼睫,看着眼前的人,年龄不大,却给她一种值得依赖的错觉。
眼前的少年和日后高立朝堂,越过帝王掌握生杀大权的青年,似乎合为一体了。
沈映鱼鼻尖一酸,找回些许神智,脑中所想的方才所经历的,都一股脑地说给眼前的人。
“忱哥儿,我没有想杀他,也不想入诏狱。”沈映鱼垂着首,眼前一片模糊,止不住地搓着手,雪白娇嫩的肌肤一片通红。
谁都不知道,她害怕血,害怕死人,比谁都怕,如今的她甚至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害怕那些血沾在身上、划过皮肤留下一道道残忍的血痕。
像是积压在内心深处很多年的心病,但凡多看一眼都会恶心得她想吐。
她垂着头,所以并未发觉面前的少年,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有一圈圈被抓过的痕迹,格外的刺眼。
谁碰了她……
沈映鱼不晓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最后蹲在面前的漂亮少年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情冷静地站起身,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
“别怕,不会有人对你怎样的。”他如是地道。
自从隔阂没有后,几年的相依为命,沈映鱼早就对他的话十分信任,正如他对她格外依赖一样。
苏忱霁脸上挂着温和,眸中一片冷意,柔声对着女人道:“去换一身衣裳罢,剩下的交给我。除了我,没有谁看见你是从桑树林回来的。”
就算是谁看见,也会变得看不见。
沈映鱼此刻六神无主,还格外依赖他,连他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地点头,陷入魔怔般僵硬地站起身往房间走去。
她还没走几步双膝一软,差点又要跌落在地上,好在身后的人将她及时扶着。
“我扶着进去罢。”苏忱霁垂着眼,温声说道,然后将人扶进去。
他出门时,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床上,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女人,尔后将门阖上。
沈映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情绪已经比方才要稳定了些,才慢吞吞的将身上被扯破的衣裳换下。
她出去时,恰好看见正厅中的少年,正系着蓑衣。
“忱哥儿,你要去哪里?”沈映鱼此刻的脸色依旧苍白,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显得格外羸弱。
听见她过来的声音,苏忱霁抬起斯文无害的脸,微微一笑道:“我细想了方才的话,始终觉得将尸体留在那里不安全,所以我想去帮你处理干净。”
那语气就像是折身回去,捡丢失的背篓般轻巧。
沈映鱼闻言下意识上前一步:“忱哥儿……”
她想让他不要去。
少年已经取下上方挂着的斗笠戴上,踏入雨幕中。
“先在家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沈映鱼都来不及阻止,眼看着他消失在烟雨朦胧中。
云层越压越低,雨势渐大,雷电不止,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预兆。
桑树林中早已经被浓浓的雾气笼罩,像是索命的中元,又似随时羽化登仙的秘境。
此时,林中不断响起窸窣的拖曳声。
陈传宗的后脑磕在一块石头上,蹭到伤口,无意识地嘶出声。
拖曳的声音陡然停下,至头顶传来含着笑意的疑惑音:“原来还活着啊。”
陈传宗听见声音逐渐醒来,睁开眼便看见面前,戴着斗笠将脸遮住一半,只露流畅下颌线的少年。
只消一眼,陈传宗便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一年前的记忆闯入脑海,他瞳孔扩张着想要讲话,却被一脚踩住了嘴,发不出一个音调。
苏忱霁耷拉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骨节分明的食指竖起放在唇上,眸中含笑道:“嘘,别出声,你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以出声呢?”
就是这般的语气。
陈传宗害怕地颤着身,想要爬起来跑,奈何手脚皆不受使唤,连抬手都困难,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咽。
苏忱霁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人,头微歪,斗笠上的水珠如断线的珍珠砸落,落在地上如死狗般躺着的人眼中。
半晌过去了,脚下的人依旧没有学会安静。
他微微叹息,伸手从背后的背篓中抽出一把砍刀。
雨滴,淤泥,挣扎,恐慌,想要求饶的呜咽,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都好可怜。
可是她也很可怜。
他表情怜悯地看着陈传宗,松开脚,高高举起手中的砍刀,猛地往下砍。
“都说了,死人是不能出声的。”
半边头颅分离,爆出脑浆混合着血溅在地上,那分离的一双眼都没有闭上,还满是惊恐就已经失去了气息。
“对不起,没忍住砍了你。”他低声细语着,白皙的脸上染了血珠,顺着雨水往下滑落,滴进泥土中。
只要想起陈传宗从很早之前就觊觎沈映鱼,甚至若是她没有打晕陈传宗逃出来会经历什么,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少年提着染血的砍刀,被雨水冲刷得透白的左手撑着树,低垂着头,呼吸紊乱地喘息着。
谁都不能碰沈映鱼。
等到人彻底失去气息,苏忱霁才后知后觉地露出苦恼。
人都成两截了,怎么处理呢?
而且沈映鱼见不得血腥,她会害怕的。
山脚下好似有一条小溪,下了半月的雨,河流湍急,这场雨许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河里的鱼儿会不会也会饿?
思此,他眨了眨眼,殷红的薄唇轻翘,将砍刀上染的血在陈传宗的衣裳上,就着雨水仔细擦了擦,然后放在背后的背篓中。
他弯下腰,一手拖着一截尸体,脚步徐徐地往山下走去。
山脚下的河果真湍急,他将尸体兜着石头扔下去,片刻就沉入水中。
晕开的血几息间便消失不见了,好似从未有过。
苏忱霁蹲在河岸边,仔细地洗着自己的手,神情认真得似狂热的书生读到一片爱不释手的孤本。
洗了许久,手上的血洗干净了,他又将背后的砍刀拿出来,比洗手都还要仔细几分。
这把刀是沈映鱼时常带在身边的,所以要干净些,不能留一丝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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