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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 春日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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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运会举办三天,宣芋听了三天广播,伏案写数学试卷,实则心猿意马,脑子里想的全是绿茵草地红色赛道。

    手臂被钢笔轻敲一下,侧耳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说道:“专心,六分之二还能化简,计算结果要化到最小。”

    宣芋心不在焉地写下答案,试卷被抽过去,这时她的注意力完全回来了。

    郁闻晏往凳子里一靠,批阅刚写的卷子,她的心高高悬起,等待批改分数。

    郁闻晏修长手指捏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快速扫过解题步骤,在旁边打了个勾,宣芋眼睛微微发亮,他瞥了一眼,在勾上面画上一点,她又生出恹恹的表情。

    勾上有一点说明这题解得不够完美。

    “你图形题的弱项是做不出最省力的辅助线,写得吃力。解题一旦复杂就会浪费时间,导致后面其他大题分到的时间不够。”郁闻晏在空白处写下‘-1’。

    “我会改的。”宣芋老老实实说。

    三个月前俩人达成了休战协议,郁闻晏给她辅导功课。

    在他的辅导下,她的数学已经能勉强考进一百分。

    前期提分空间大,肉眼可见的进步也就快些,到后期突破就难了,遇到瓶颈期,分数一直卡在优秀线边缘。

    逐渐地,宣芋对数学不可抑制地生出厌烦的心理。

    郁闻晏抬眼扫过女孩白净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的,一看就是在开小差,沉声问道:“在想什么?”

    此时走廊几人女孩跑过,蹦蹦跳跳地讨论校运会的趣事,打断他们。

    “马上到趣味比赛了,一定不能错过现场。”

    “每年都有新糗事,当然不能错过。”

    “听说闭幕式讲话的是高三一班温择叙,好期待啊!”

    ……

    宣芋耳朵竖起,余光不停地追随远去的几个女孩。

    郁闻晏大手摁在宣芋随着奔跑人群转动的脑袋,拖着懒调缓声问道:“看什么?”

    “我……”宣芋被压着头,被迫看着眼前的俊脸,一记散漫的挑眉给她会心一击,深邃的黑眸投来的炙热令她耳热的微妙感渐渐明显,心脏鼓动频率混乱。

    也不知道郁闻晏突然抽什么风,上个月突然染了一头白毛,本就是轻傲性子,搭上这个发色,显得他整个人特别不好惹,再加上平常那副松散少爷样,浑身透着一股蔫坏的痞劲。

    但,脸在江山在。

    少年身量修长单薄,有种日系美男的病娇感,倒是格外适合他。

    就是刚来学校那会儿老师急得叫来家长,优等生郁闻晏被罚站了一天。他不愿意染回来,干脆就按照老师说的回家呆着,反正成功保送了,老师也不愿意他来学校“扰乱军心”。

    他每天只在课外活动时间来学校给她补课,多数在校外咖啡厅,最近校运会进出管理轻松才来的教室。

    “你什么?”郁闻晏脸毫无预兆地凑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热、湿缠。

    宣芋唇角微动,缩了缩肩膀,不好意思往后靠,差点摔下凳子。

    郁闻晏手往下,揽住她的肩膀把人稳住。

    “我……想去看温择叙闭幕式演讲!”宣芋压下他的手,掩饰尴尬说道。

    其实想去趣味比赛看乐子,每年校运会也就这个活动好玩些。但正处在中考冲刺阶段,如果郁闻晏知道她玩心这么重,估计要发飙,为了保住小命才借口说想去看优等生温择叙的演讲。

    在港定提起高三优秀学生会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不仅成绩优秀,而且样样拔尖的温择叙。

    一个就是除了成绩好,其他方面都让老师头疼的郁闻晏。

    当然是前者更招人喜欢,性子温和还乐于助人,是大家都喜欢的模范学长。

    “看他?”郁闻晏眼底一片黑沉,轻蔑轻笑了声,“他有什么好看的?”

    “就……向他学习。”宣芋琢磨着郁闻晏的心思。

    看郁闻晏的反应,摆出这么臭的表情,难道他们不合?据她所知他们并不认识啊!

    郁闻晏掏出新试卷,平铺在她面前:“会学坏的。”

    当一个人能做到对所有人都儒雅绅士,要么是真性情,要么是裹着糖衣炮弹的伪君子。

    不幸的,温择叙是后者,可不是什么好人。

    宣芋‘啊’了声,不理解他什么意思。

    郁闻晏靠回去,大剌剌坐着,拿起旁边的漫画书,严肃说:“继续,把这套卷写完再说。”

    宣芋看着崭新的卷子,无奈长叹气。

    为了顺利考上高中本部,努力学吧!

    宣芋重新拿起笔,埋头刷卷,直到操场的广播声结束,才把卷子写完,惴惴不安地等待郁闻晏批改。

    最后看到110,她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如释重负。

    郁闻晏看她这样,笑说:“继续保持。”

    宣芋默默转了头,不敢去看他耀眼的笑容,心跳漏了拍。

    不知何时,已到落日时分,窗外天光云影渐散,学生会教室只有他们俩,安静到她只能听到钟声和她的心跳。

    很多人都说郁闻晏染了白毛后像街头的混头小子,她没好意思说他无攻击性笑时像极了雪白漂亮的猫猫,有点儿想揉一把,但傲气如他,绝对不允许同类做出凌驾在他尊严之上的举动。

    宣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但,很想很想揉一把……

    打住!

    被突起的想法吓到,她把脸埋到胳膊里。

    “你们在这儿啊!”唐复淙走进门,手里拿着一部相机。

    身后跟来几个平时和郁闻晏玩得好的朋友,他们笑着和宣芋打招呼,一口一个学妹好。

    宣芋变得紧张局促起来,郁闻晏让她收拾东西,问他们:“成群结队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们大神辅导的学妹。”一个女生挪揄笑说,“上次让你讲道题都没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讲初中题了。”

    郁闻晏护着宣芋:“我乐意,少管。”

    “惹,晏哥,这话听得怎么不太对劲呀。”

    “我也才知道晏哥的理想……”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来当八婆的,见好就收啊。”唐复淙拦下要调侃的众好友,万一学妹脸皮薄跑了怎么办,估计这位少爷会炸毛。

    “马上要毕业了,你难得来学校,拍几张照留念。”唐复淙说。

    郁闻晏不喜欢拍照,心想,矫情死了,毕业就毕业,又不是不见面了,拍什么照。

    唐复淙拿准郁闻晏在想什么,在他回绝前叫过宣芋,“学妹也一起。”

    宣芋刚背好书包:“需要我帮忙拍吗?”

    “走了。”郁闻晏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拍。

    他把她书包拿下来放在凳子上,说:“拍照去。”

    唐复淙见起到效果,笑得格外灿烂,赶紧招呼大家去教学楼前的大榕树合影。

    宣芋跟着他们下楼,几人都围着郁闻晏,和他说笑打闹,聊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

    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年,站在身后的宣芋目光紧随,他好像有这样的魅力,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

    初中时代开始,宣芋觉得他就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有令人敬佩的优点,也有令人不爽极了的缺点,在她这段青春里是最鲜活的存在。

    不知觉地,一直在身后追随,渴望关注又胆怯止步。

    到了楼底,郁闻晏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拿出抄兜的手,招了下:“宣芋,跟上。”

    宣芋愣愣地‘哦’了声,快速跟上。

    走出教学楼,她一脚踏入浓稠的落日余晖里,朝着他跑去,斑驳的光影在他们之间闪动,恍如希冀。

    郁闻晏从白包里拿出一件校服,抛到宣芋怀里:“外面冷,穿着。”

    宣芋才反应过来走得太匆忙,忘了拿外套。

    天立马要暗下,来不及再上去拿,胡乱套上,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宽宽垮挎,上面清新的洗衣液香味萦绕。

    一时间,心乱如麻。

    去到大榕树前,郁闻晏看了眼,大家都穿着外套。

    宣芋也注意到,正要脱下来,他摆手示意不需要,临时和路过高三男生借了件外套。

    走回原地,郁闻晏把一脸迷茫的宣芋拉到身边,叫了唐复淙的名字:“赶紧的。”

    唐复淙把借外套的男生拉过来,给他讲解怎么用相机,快门是哪个。

    “我……也拍吗?”宣芋问,不是他们几个高三好友一起拍合照留念?

    郁闻晏:“嗯。”

    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没有其余的话,唐复淙正好跑回来:“准备一下啊,马上开拍。”

    宣芋只能和大家一起看着相机。

    几个好友挤在一起,身旁的学姐亲密贴过来,宣芋被挤到另一边,和郁闻晏胳膊相贴,他的体温传来,和校服的淡香混合在一起。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有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听得不明晰。

    “看镜头!”

    “我数321,一起说毕业快乐。”

    “来,3——2——1——”

    快门声把少女的爱慕装到了照片里,永久留存。

    ……

    那日所有的回忆如夏风热烈,校服上他传递来的余温绵长,搅动她的心池至今。

    宣芋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点开和孟清也的聊天框。

    好久好久,她压下千言万语,只回复:【嗯,是我。】

    孟清也:【我的天啊!你们是……】

    互动如此亲昵,他们仿佛有一层谁也进不去的光圈和周边的人隔开,弥漫的氛围都不一样。但她不敢胡乱猜测,毕竟同学一年也没听说宣芋有男朋友,她每天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是争分夺秒的,哪还有时间留给谈恋爱。

    宣芋:【他是我学长。】

    回答点到为止,已经分手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再多提。

    提及往事无非两点,忘不掉过去,过得很糟糕。

    思及此,宣芋自嘲地笑了笑,快要两样都占了。

    会议接近尾声,宣芋和唐复淙说句先忙了,出到场馆外等约好的司机,准备陪碧黛四处游玩。

    走在路上,宣芋查看消息,孟清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未回复消息,她先问了心里疑惑的事:【照片你是哪看到的?】

    孟清也:【无聊逛学校论坛看到的。】

    孟清也发来一个链接,是上次活动叠的高楼,有人爆出新照片后,讨论又多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洛阳铲,翻出了郁闻晏大学时期比赛的热议贴。

    他好像永远有这样的魅力,即使毕业了,关于他的传闻只多不少。

    宣芋:【贴子看就好,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真实性无可保证。】

    孟清也正吃瓜上头:【你怎么知道?】

    宣芋打字有点儿心虚:【有朋友认识温择叙。】

    追根究底也不算撒谎,高中时期温择叙和郁闻晏并不认识,大学后凑巧选了同一专业,分在同一个班级,那以后两人的往来多了起来,她也通过郁闻晏认识温择叙,但仅是打招呼的关系,原因是两个不太对付,虽然他们话里话外嫌弃对方,实则是最惺惺相惜的好友。

    她说有朋友认识温择叙,孟清也立马信了:【听你的,外面就看个乐子。话说你的论文看完了么?】

    话题又绕回了论文,宣芋太阳穴隐隐作痛,心想最近的安排是不是太满了,下周末睡上两天回个血。

    -

    会议持续三天,宣芋在外跑了三天,当导游要不停地解说,嗓子有点儿疼,含了两颗胖大海也无济于事,晚宴就沉默地吃着饭看唐复淙社交。

    唐复淙用公筷给她夹菜,说:“大好机会怎么不去social?”

    宣芋喝了口雪梨汁:“我这个咖位,谁会搭理我?”

    唐复淙:“我带你去?”

    宣芋摇头,她的social能力仅限于和宾客讨论饭菜怎么样、小蛋糕好不好吃、饮料好不好喝等一系列吃货相关的话题,主要是嗓子不舒服,社交的欲望也不是很强烈。

    发呆间隙,余光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把头埋起来。

    “怎么了?”唐复淙东张西望,不知道她在避着谁。

    “我导儿……”宣芋一动不敢动,很是认真地吃东西。

    唐复淙不解:“看到导师不打招呼?论文没写完?”

    宣芋点头:“开题被驳回几次了。如果碰见他肯定会问我进展程度,这就算了,还会问我怎么不去social。”

    也不敢聊太多,宣芋乖巧不说话,不想引起注意,他们导师可有活力了,真碰到,他能拉凳子坐在她旁边唠到晚宴结束。

    杯觥交杂,宣芋远远眺见主桌上的男人,得体地深灰色西装,礼仪挑不出毛病,面面俱到,同外宾们侃侃而谈。

    几国外交官坐在一起笑谈,转着桌,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在彼此的菜单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估计是在签名,留做本次会议的纪念。

    “要继续读博吗?”唐复淙问。

    宣芋收回目光:“再看吧。”

    唐复淙笑:“你学语言我一直以为未来发展方向是口译或者考进外交部。”

    “口译以前倒是有想过但太难了,对比这两天跟会交传的学姐我还差一大截。我研究生方向也是笔译。”宣芋顿了下,“经历这几年还是偏向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宣芋也没再深说所谓的稳定大概是哪些方面。

    唐复淙不太认同宣芋的想法,但这是她个人选择,他选择尊重。

    “还是挺感慨的,以前总梦想成为怎样的人,最后却在从事别的职业。”宣芋喝了口饮料,略带惆怅地叹口气。

    唐复淙认同,曾经他也心比天高,后来觉得享受当下的安逸也不错,“仔细回想,身边一圈人只有郁闻晏说到做到,真的成了外交官。”

    “嗯。”宣芋莞尔一笑,笑看过去时,和郁闻晏四目相对,匆匆挪开,假装不经意一瞥,关注的焦点并不是他。

    而他的目光过于炙热,宣芋想忽略都难。

    “话说你们当年吵得挺厉害的,怎么就和解了?”唐复淙问。

    或许是宴会氛围正好,多年老友喝了几杯便聊得多起来。

    宣芋倒了新的果汁润喉,晓得他是想听八卦,盈盈一笑:“让你失望了,没有什么大波折的经历。”

    “以你们不对付的程度,不是救过对方的命,我还真的想不通怎么能和好。”唐复淙打趣说,“是不是在贵都救济过你,就放下私人恩怨了。”

    应该是了,回来不到一周他们就交往了。

    “你们都这样想?还早一些。”宣芋回想:“就是某一天在小学部看到他,提着一个粉色书包跟在郁清身后,婆婆妈妈地嘱咐注意事项,我觉得这样的妹奴,坏不到哪。”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估计没有相信在很早前她对郁闻晏就放下偏见。

    “这样啊……”唐复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和他听到的另一个版本完全不一样。

    “不聊他,吃东西吧。”宣芋主动给唐复淙夹菜,讨好笑说,“领导,最近有笔译的活推荐一下我。”

    唐复淙好笑接下:“有求于人你倒也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明白话里话嘛。”宣芋开玩笑说道,“适合的就推荐给我,你不用特别照顾。”

    “知道了。”唐复淙知道宣芋在顾及什么,也不想他在公司给她开后门,引得手下员工对他不满。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宣芋先走一步,明天要搬家,陈写宁一个人收拾屋子忙不过来。

    拒绝了唐复淙送回家,快步出会场,在卫生间稍修整,出到酒店的大堂。

    转弯处撞到两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交谈,外面花园的喷泉的灯光映出他们的容貌,认出其中一人是郁闻晏。

    他也注意到她,正准备若无其事走过,他不顾正在谈正事,叫住她:“宣芋,三分钟。”

    说完继续交代工作招待外宾的注意事项。

    他向来说话言简意赅,意思是让她等三分钟。

    知道他有话要说,可以直接无视走掉,她还是停了步,不是在期待什么发生。

    或许可以聊聊,没必要如此僵持着。

    一塌糊涂的过去……他们也都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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