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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植卿站在路边开手机屏幕,21:34。
他点了根烟,是宋庭庸来电。
接通便是宋庭庸在那头急促地说,“喂?你结束了没?”
那边听起来背景异常热闹纷杂,像是一群中国中年人酒酣耳热在相互欢谈。
乔植卿:“结束了。”
“哦,好,你… ”突然没了声音,隐约听得宋庭庸在对谁说,哎!叔儿您慢点…
再是清晰的声音,“你等我一下。”
乔植卿弹了弹烟灰,“没事,你要忙就忙你的,我问问典典愿不愿意来拉我一趟。”
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见。
电话那头再传来宋庭庸的声音,加重的语气,“别,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
乔植卿刚想告诉他自己在哪,电话已被挂断。
他找出聊天框,发过去一个定位。
大约十分钟后,宋庭庸出现在马路对面。
也不知什么情况,他左右看看没车,红灯也直接冲过来,过来也没停步,朝他招手,“这边!”说完转头就走。
直到进了小道宋庭庸才缓步,并到乔植卿身侧说,“我没喝,有烟吗?”
乔植卿自己拿了一根,递给他整盒烟。
两个人点了烟,各自开始看手机。
乔植卿外边是件黑色棉服,后头帽子一圈灰色白色毛,里边是件纯白t恤,大约可见腰间里面腰带的轮廓。
鞋子是徐蕴申友情赠送的,革带自脚踝处Y字型连到鞋跟之前,鞋外底鞋头上端以及鞋跟处做了金属片装饰。
宋庭庸里边穿了件黑色立领圈领薄羊毛衫,右边竖纹之间一道竖着的十字纹自领口往下延,外边套了个黑色窄平驳领西服外套,下身黑色窄直筒裤子,鞋子是双纯黑切尔西,鞋型做得非常漂亮。
抬手的时候,袖口现出半块腕表,方形圆角紫色表盘,一圈钻,玫瑰金表链。
小路只有两个路灯,周遭昏黑。
乔植卿丢了烟头踩灭,看了看宋庭庸。
羊毛衫加羊毛西服外套,总觉着在哪里看过,秦蓁她爹也这么穿。
宋庭庸手腕上这只表,这只表订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丑,送来了戴上看,倒也还能接受。
见了宋庭庸那停在卸货区的车,心下直发憷,他这车巨吵。
等宋庭庸刷着手机抽完一根,乔植卿看了眼时间,也没催他,他却还要一根。
乔植卿瞧他和平常不一样,感觉他话也少很多,“你怎么了?”
“没事,最近气得有点肝疼。”
宋庭庸手机屏幕光打在脸上,单手打着字,边抽边骂道,“周袭甫是不是有病啊?!他xx敢来搅我叔叔的局?他脸皮真够厚!一群叔叔吃饭他敢进来说那些,他xx幼儿园刚毕业???叔叔们也就乐呵乐呵心里想小朋友真有朝气啊!可好公司那帮人要怎么看我!小宋总扶不起的阿斗吗?”
他手里提着烟往车的方向走,突然又说:“神经病啊!我招他惹他了,偷我四个轮子,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乔植卿对此习以为常,他和司与京是宋庭庸的两个固定垃圾桶。
乔植卿丢掉烟头跟过去,“你招他惹他?人家家里干的好好的,突然被你爹看上,你爹带着一大伙子强盗突然冲出来疯狂吃他家,他还觉得你莫名其妙,虞嘉言都说看了不敢惹你,跟你吃饭像陪客户一样累得慌。”
两个人等着车门升全,宋庭庸抽掉最后一口烟,坐进驾驶位,“好!好好好,罢免他董事会问题罢不下来啊。”
乔植卿扯来安全带,“赶紧回,我跟高瑜约的十点。”
说着双手堵上双耳,他非常之厌烦这车的油门声,“行你打火吧。”
宋庭庸仍在那骂着,“钱不拿去救公司,还能掏出来一千五百万美金给儿子读书???”
一声引擎轰鸣声炸开,宋庭庸舒心许多。乔植卿心想这种汽车就该灭绝。
他忍那种声音忍出市区,最终挺不住带上防噪耳机。
之后宋庭庸注意到,“你把耳机摘下来!”
“求求了,你油门太吵了。”
“秦蓁送你那车你不开?”
“油费太贵。”
宋庭庸已试图把速度控制得十分均匀,扭头看乔植卿还是快被他轰死了,“不是我油门吵是你精神衰弱。”
乔植卿绝望道,“放过我,我以后就是徒步,我走回去,我八百里也不找你拉我。”
一路向北,车上放着一首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
两个人都有些疲倦。
宋庭庸恹恹道:“那小三儿要来这里看看我那野弟弟,我爸让我带着小三旅游一下。”
乔植卿无精打采回:“小孩干什么用的,他亲妈来看他,不让他带他亲妈玩?”
“说他最后一年了,该考大学了。”
宋庭庸再道:“你和司与京熟吗?”
乔植卿蹙眉说:“熟?我认识他吗?”
宋庭庸说:“我今天上课下课去找Scott要推荐信,结果被ta请出去了。当时我一回头,看见后边那些学生,有中国的有本地的,全都是那副,你认为我们是真的想问问题,做仓鼠的不多跑几圈轮,上来就想要推荐信?那种表情…可我跑Scott的轮都跑过多少回,他们又不知道…Scott答应说给我推荐信,我跟了三封邮件,没回音我才上去问的。”
“你拿第几封推荐信了?”
“没有。”
“一封没有?”
“对啊,一封没有。”
开到快速路上,他又被边上一辆车别了一下,防碰撞预警都给别出来,宋庭庸减速,乔植卿没说话。
宋庭庸坐起来往那车里面往了一眼,随之冷诮般笑了笑,打灯换了道。
乔植卿问,“你那些项目还是什么实习的小领导不给你写?”
“要教授的。”
乔植卿疑惑看了看宋庭庸,“你…?怎么会一封没有?”
“找了四个教授,scott折了,没人回我,我准备过两天换tina去围堵。”
“哎,这个东西,对于你们来说,拿钱能搞定吗。”
“不能。不能。这是纯纯的学术作弊!”
听得出他被那辆车搞得也有点不爽,这是已经尽力平心静气的结果。
边上那辆车再出现在视野里,又飘到前边,突然刹停。
宋庭庸车减速,乔植卿倦怠骂道,“这人有病吧?”
那车就在前边连续刹停。
车内无声。
前面那车恢复了正常,换到右边正常行驶。
乔植卿看着那车,车牌号,觉着有些眼熟。
突然那车再次减速,不打灯别过来一下。
只听宋庭庸叹了口气,他没减速。
瞬间往右边打方向盘一脚油门猛轰,直接加速撞了上去。
乔植卿就感觉那一刻耳鸣了,脑袋里回荡着还是撞车之前防碰撞预警高频率的响声。
什么东西从车座上掉了下去,后视镜挂着的另外一只星之卡比疯狂打着圈的乱甩。
乔植卿一时被震懵了,看气囊竟不至于弹出来。
侧头看宋庭庸怎么样,谁知宋庭庸换了倒挡倒车,那个样子他看上去像是觉得无聊,但那样才是他脾气上来了。
那种你敢来搞我我就是撞死你都不怕的神情。
乔植卿还没说出来一句话,接着就是引擎轰鸣加巨大的坐地推背力。
剧烈的震响的金属变形的尖锐撞击声。
那种,
人都快给他撞散架。
乔植卿经历了一年中最无语的时刻,又听见一声细微的咯噔声,是宋庭庸按倒挡键。
又是一声零零散散震响,内脏都快给他震碎,前车前盖后盖都给他撞开。
“你停一下吧?” 乔植卿声音不大。
宋庭庸双臂松了松,靠回了车座椅背。
乔植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看前边那车安全气囊已经弹了。
他想冷静冷静先,找了根烟,车窗还能开下来,掏了个塑料打火机,烟从车窗飘出去。
没抽两口,看宋庭庸理智倒是恢复些。
乔植卿快速拍了下双闪钮,开车门下车。
开后备箱,里边一箱饮用水,乔植卿往里面掏了掏,真掏出来一个警示牌。
提着一瓶水一个警示牌。
正想回去,只见一个黑色穿运动装的人侧身站在前边。
猝不及防,前边响起两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响,混杂着玻璃破碎琳琳拉拉的声音。
那实在太响,乔植卿下意识往后侧了一下,觉得很不舒服,心脏突突直跳。
他反应过来,骇疑了一下,那声音实在不该在这里出现,那声音太熟悉。
回头正见一个男的双手手持一个黑色的亮亮的物件,那爆响声还在一下一下持续着。
他在那一刻彻底体会到人在某些突发情况下确实会大脑一片空白。
那还真是枪,一声声枪响,对着车主驾驶位,枪筒就在他眼前一缩一缩的,掉下来子弹壳。
他看着枪筒的朝向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手边上有什么东西,抓了就朝那人手里枪枪身砸了过去,也不知道砸没砸中。
瞬间又是一声怪异炸响。
乔植卿被惊得无意识浑身一颤,乍然无名火起,往前走两步,拽起警示牌就抡了那人一后脑勺。
那一下他才知晓人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下手多重,手里警示牌塑料的已经碎了,底座支架却是金属的,直接给那人砸到地上去,那人满头是血缩着哀嚎。
乔植卿抬眼一看,地上正滑着那把手枪。
那人竟还颤手探着要去捡。
他一时间觉得厌烦透了地上那把枪会要他命那还不是最紧要,毕竟他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多天都在思考怎么死才合适,但那把枪就像个大音箱,会发出令人精神衰弱的巨大噪音。
他提着警示牌底座,又往地上那人狠狠轮了一支架。
那人消停许多。
他瞧了瞧地上的枪。
转头见边上是水泥挡墙,便抢先弯腰把那把枪捡了起来。
是把m&p。
拿在手里,看着地上那人,那人头皮好像被他敲破,在那挣扎。
乔植卿发愣几秒,手上摸枪身侧面拇指安全钮调了下。
那人已踉踉跄跄爬了起来。
乔植卿这会儿又本能地觉着该离这个人远点。
副驾驶车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他换手胳膊抱着底座支架,另一手硬拽了下车门,不知道是不是把车门撞出问题,车门只微微往外微微弹了一下。
车门嗡嗡自动声还在持续抬升,乔植卿侧身从那车门缝里挤进去,他砰一声把门拽合,将捡来的枪和警示板底座支架往车内脚垫上一丢。
看了眼那枪躺平枪头是朝前的,而后锁了车门。
扭头透着窗子见那人又跪回了地上,撑着地。
乔植卿坐在副驾驶位上,周围安静不少,他能觉出自己心脏狂跳不止。
眼前的挡风玻璃倒没碎得很厉害,依稀瞧见前面那辆车停在前面亮着双闪。
他回忆起来,那是周袭甫的车,不知主驾驶车门何时打开的。
突然感觉车上身边有什么活物在动,他惊得浑身一抖,短促倒抽口气。
他都把宋庭庸给忘了,侧头一看,宋庭庸就坐旁边,整个人自肩上从胳膊到左腹侧边全是血。
乔植卿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直往头顶上冲冷汗直冒,心里下意识不停地做祷告。
宋庭庸虽然浑身是血,但他在一声不响看手机,手机贴在方向盘上,安全带应该是已经被解开了。
他大概疼得厉害,头发全被汗打湿了,汗珠自他脖颈间划出水痕。
那两秒钟,乔植卿探身仔细扫量宋庭庸身上,甚至无法在宋庭庸衣服上找出任何弹孔破洞,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血。
看见宋庭庸右手在界面上打字。
在google搜索框上搜,开枪什么zui。
手指滑动还在找那个‘罪’字。
乔植卿动一下都累得要死,到处找手机,手下拨出911。
猝然副驾驶车窗传过来重重的拍击声。
乔植卿勉强压下怒火,抬眼就是刚刚开枪那个男的,几乎整个趴在车侧车窗上,疯狂地在咒骂什么,那人还在试图开车门。
电话那头已接通,传来模糊的女声。
乔植卿掏出来一根烟,话说得很快,“someones been shot,eighthundredmeters from maisonbirks,heading to the northeast,”
车内除了乔植卿的声音,便是外面那个男的的毒骂的声音,透过碎挡风玻璃处传进来。
宋庭庸听着听着就笑了,盯着副驾驶饰板下面的一处,仰了下脖颈,笑得更厉害。
乔植卿心想如果宋庭庸没死只是疯了都算是好结果。
再闻一声低声痛吟,看边上宋庭庸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他本以为宋庭庸是想坐得舒服些,宋庭庸竟能往副驾驶这边俯身伸手,要来够饰板下面的什么东西。
乔植卿脑袋里嗡的一声,放下电话骂道,“你想死吗!别动啊!”
他看宋庭庸还不罢休,电话越说越遑急,“collision between two vehicles with shooting no first aid supplies nearby bleeding is severe,”报过车牌号。
宋庭庸一手手腕撑着两座中间装饰板边缘,自指尖到手腕,那只素圈戒圈都叫血裹着。
乔植卿就看见他伸手,四指指尖去托那把枪的枪托,从脚垫上捡了起来那把枪,握住了枪柄。
乔植卿暂且放下手机,目光幽冷凝着宋庭庸,“开枪了你这辈子也完了。”
他瞧见宋庭庸那副神色,那种忍着痛,丧失理智的狠戾的笑意,而且他已经想好了,他还来真的。
宋庭庸有枪牌,且是以前闲的没事干天天拉着他往xxxxxxxxx xxx跑的那种,真叫他拿了枪,死的就是外面那个连开数枪想打死他的男的。
在宋庭庸抽臂的同时,乔植卿抓停了宋庭庸前臂。
电话那边女声在快声传述一些急救事项,乔植卿压根不听,只言语上求电话那头快点来救护车。
边上是那个有精神疾病一样的男的不停的砸车门。
宋庭庸其实那样僵持着疼得想死,但他不愿意撒手手里枪,也实在没力气挣脱开乔植卿。
乔植卿把电话挂了,手机丢在中间装饰板装水的地方,一手扯着宋庭庸持着枪的手手腕,另一手去摸按了下弹夹清空钮,清脆一声响,他没好气道,“脑残了?好不容易来一个报警就能送进去的,保释了又怎么样,以前我们怎么办现在就那么办啊,你这么气做什么??”
他拽着宋庭庸胳膊抖了抖,弹夹整个掉下去坠在车脚垫上。
宋庭庸也就蔫了,目光黯了下去,手上握不住那把枪。
乔植卿接过去,上面那个装弹指示横条不在弹出状态,他甚至仍将滑轨拉到最后,丢回脚垫。
宋庭庸撑不住想躺回去,被乔植卿小幅度扯了一下。
乔植卿一面扯着他,一面掏出支电子烟,朝着挡风玻璃破口处吹了口烟。
他看宋庭庸肩颈衣服破着一道长口子,西服布料里边羊绒边缘烧得焦黑。
抬手双指撑开衣料破口瞧,羊绒毛混着血全是血,皮肤上似乎是一道血槽。
血槽很宽非常惨而且狰狞,但没有洞。
乔植卿将宋庭庸扶回车座靠背,那靠背近边缘出好几个弹孔,位置都不太低。
他再往玻璃破洞吹了口烟,重按倒挡键,调方向盘,看后面没车才说,“踩油门。”
宋庭庸脑袋靠着头枕,已是脸色煞白。
乔植卿怠然,“踩啊!去那边啊!外面有只大猩猩我怎么做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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