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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内殿内。
医官们正出出进进,为气到晕厥过去的袁绍诊治。
沮授,郭图,逢纪等谋臣们,则是眉头紧锁,焦虑不安的在外等候。
“怎么会这样,大公子可是手握七万雄兵啊,怎么会败的如此惨烈,还为大耳贼所擒?”
“许攸他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大公子败能到这般田地?”
郭图踱步于堂中,口中喃喃抱怨,焦虑到是坐立不安,方寸大乱。
没办法,由不得他不乱了阵脚。
他们这帮汝颍谋士,可是袁谭的坚定支持者,就等着扶立袁谭将来继承袁家基业,汝颍一派才能独掌大权。
现下可好,袁谭竟然被刘备生擒了!
要拥护的对象,就这么一夜之间崩塌了,他们汝颍一派现下已是群龙无首,等于是失去了主心骨!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袁谭能逃过一劫,活着回来又能怎样?
一个赔了七万大军,丢了徐州,沦为刘备俘虏,令袁绍蒙羞的儿子,怎么可能还有资格再与袁尚争储?
如此一来,袁尚的储君之位,岂非板上钉钉?
将来袁绍一死,袁尚继承袁家基业,不得对他们这帮汝颍士人秋后算账?
前途命运堪忧啊…
相比于郭图的忧虑不安,沮授情绪却要平静许多,关注点则全在手中那道战报上。
审视许久,沮授终于将徐州之战的全过程,理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萧景略,当真是鬼谋神算,人言他乃谋圣再世,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这个陈登,竟然在如此关键时刻,敢举全族投靠刘备!”
“这个刘备,当真是气运非凡。”
“如此看来,大公子确实不是他对手,唯有主公亲自统军,方能与之一较高下!”
沮授捋着细髯,口中唏嘘感慨不已。
这番感慨,在此时的郭图听来,却是极为刺耳,敏感的神经立时被刺痛。
“沮公与,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公子被那大耳贼所俘,你却在这里吹捧那大耳贼?”
“莫不成你心下还在幸灾乐祸,暗自感谢那大耳贼不成?”
郭图斜瞪向沮授,张口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沮授脸色一沉,回头怒瞪郭图:
“我乃袁家之臣,大公子被俘,我怎么可能幸灾乐祸?”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郭图,伱休要胡乱揣测,血口喷人!”
郭图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眼见沮授接了他的话茬,顿时便来了劲,咽了口唾沫就想要跟沮授来一通嘴炮。
“显思,显思——”
郭图话未出口,就听到内殿中响起了袁绍的叫声。
袁绍醒了!
二人对视一眼,立时顾不得再斗嘴,双双冲入了内室。
榻上,袁绍已经苏醒,不顾医官的劝阻,大叫着要强行起身。
沮授等人慌忙上前,将袁绍扶住,个个都劝袁绍不可轻动,要保重身体。
“公与,你告诉老夫,军情有误,显思并未被刘备所擒?”
袁绍一把抓住郭图的手,激动的问道。
郭图苦着张脸,犹犹豫豫迟迟不敢出口,只怕击碎了袁绍最后一丝幻想。
“主公,情报无误,大公子确实为刘备所擒!”
“不光如此,徐州也已失陷,主公给大公子的数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许攸,蒋奇等青徐军团众人,也全都死在了徐州!”
作为袁尚一派的逢纪,却抢着开口,击碎了袁绍的幻想。
郭图暗暗咬牙,回头猛瞪了一眼逢纪。
逢纪却假装没看见。
袁绍身形晃了一晃,精神再受刺激,内腑气血又是滚滚上涌。
“公与,当真如此吗?”
袁绍强压住翻滚的气血,抱着最后的残念望向了沮授。
沮授不敢隐瞒,只得无奈叹道:
“大公子中了刘备的诡计,确实失了徐州,并于彭城以北为刘备所擒。”
袁绍胸口一闷,两眼爆睁,怒血刷的就顶到了嗓子眼。
沮授赶忙上前扶住,急是宽慰道:
“事已至此,主公万万不可再动怒,急坏了身子啊!”
郭图眼珠一转,忙也安慰道:
“主公雄兵百万,区区几万兵马折损算得了什么,徐州失了我们还可以再夺回来。”
“至于大公子,虽然为刘备所擒,但料那大耳贼顾忌主公之威,也不敢伤害大公子一根毫毛,大公子定然性命无忧。”
两人前前后后一番宽慰后,袁绍翻滚的气血,总算才压制了下来。
连吸几口气后,终于是恢复了几分平静,眼中旋即燃起怒色。
“你们都说他像老夫,他哪里像老夫?”
“这个没用的混账东西,输给刘备便罢,失了徐州也就失了,竟然还沦为了刘备的阶下之囚?”
“老夫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压制下气血的袁绍,转眼便拍案大骂起了袁谭。
沮授沉默不语,虽也属袁尚一派,却并未对袁谭落井下石。
逢纪却是暗自窃喜,趁机一通添油加醋,拐弯抹角的暗示袁谭轻狂自大,武略平庸,难堪大任,故而才会败在刘备手中。
袁绍是越听脸上的失望之色越重。
“主公啊,徐州之败,其实也不能全怪大公子。”
“那许子远号称我军第一奇谋之士,大公子对他自然是无比信任,言听计从。”
“谁想他几次献计,皆为那萧方识破,才使得徐州失守,大公子不幸被俘,他自己也赔上了性命。”
“这徐州失守的责任,要怪也只能怪在许攸头上啊。”
郭图不得不站出来维护袁谭,只能将黑锅都扣在了许攸的头上。
袁绍眼中的恼色,随之变成了困惑不解,遂问道:
“那乡野村夫,到底使了什么诡计,竟能令许攸屡屡失算?”
几人的目光,齐聚向了沮授。
也只有沮授,详细参读过徐州来报,对战事经过熟知。
沮授便将帛书情报献上,又将下邳一战来胧去脉,尽数道了出来。
袁绍看着帛书,听着沮授的描述,眼眸渐渐瞪大,脸上也掠起了难以置信之色。
“此贼,竟然诡计多端到如此地步,以许攸智计,竟被他如戏三岁孩童一般?”
“这个乡野村夫,他,他…”
袁绍抬起头来,惊怒的目光看向了沮授。
沮授轻声一叹,却神色肃然道:
“如今看来,这个萧方确乃不世出的奇才,无愧于谋圣之名。”
“刘备虽乃织席贩履出身,这萧方亦为乡野村夫,但这主臣二人合起来,却有鲸吞天下之势。”
“主公,从今日起,我们再不能对他们有半分轻视了呀。”
沮授一席话,仿佛在袁绍耳边敲响了警钟,令他打了个寒战,蓦然间警醒了过来。
逢纪眼珠一转,却不以为然道:
“沮公与危言悚听了,下邳失守,固然有那萧方鬼谋多端,关键还在于陈登的倒戈一击!”
“纪以为,主公当即刻起倾国之兵,对南阳,淮南,徐州发动全面进攻!”
“如此,我们方能以我压倒性的优势兵力,逼刘备放归大公子,逼他将徐州等窃取的中原州郡,统统都吐出来!”
逢纪主战。
他一带头,堂中颜良等众将,纷纷愤然请战,叫嚣着对刘备全面开战。
袁绍猛然坐直了身子,拳头紧握,眼眸中战意渐燃。
郭图却吃了一惊,急是瞪向逢纪,一眼看穿了其私心。
袁绍对刘备全面开战,等于是往死里逼刘备,这不是逼其杀袁谭报复吗?
逢纪这番鼓动,名为是营救袁谭,实则是想借刘备之手除掉袁谭,为袁尚永绝了争储之患。
“主公,万万不可啊。”
“先不说我们初破曹贼,将士们还未休整完毕,新得的兖豫诸郡还未抚定,此时不宜再战。”
“倘若刘备被逼急了,杀大公子以泄愤,主公此举非但营救不出大公子,岂不反倒害了大公子?”
袁绍心中一凛,战中刚刚燃起的战意,立时熄灭了三分。
袁谭毕竟是他儿子,他毕竟还是个慈父。
当初决定南征曹操时,就因为小儿子生病,令他心中担忧,足足拖了一个月,等小儿子袁买病好之后才发兵南下。
对小儿子尚且疼爱,何况是自己的嫡长子?
他是最宠爱三子袁尚,却并不代表不在乎长子袁谭。
骂归骂,失望归失望,若真不顾袁谭死活,他却着实做不到。
逢纪见袁绍犹豫,忙向沮授暗使眼色。
沮授犹豫片刻后,干咳几声,拱手道:
“若从主公爱子之心考虑,现下对刘备全面进攻,确有可能激怒刘备,逼其杀害大公子。”
“但若从大局考虑,授以为绝不能令刘备抚定徐州,在中原立稳了脚跟,当即刻起倾国之兵伐之,至少要逼他退回淮水以南!”
“我们虽未抚定兖豫,但刘备也才刚刚拿下徐州,同样未抚定人心,同样士卒疲惫。”
“于公于私,究竟是战还是不战,还请主公慎重决断才是。”
沮授并没有直接表明态度,但一句于公于私,自然是提醒袁绍,最好以袁家大局为重。
逢纪暗暗瞪了沮授一眼,心下不满其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劝袁绍对刘备全面开战,借刀杀人除掉袁谭不好么…
袁绍站起身来,踱步于堂中,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
纠结了许久之后,袁绍轻吐了一口气,眼神已然决断。
“老夫手握两河之地,雄兵百万,何时讨灭刘备都为时不晚,也不必急于一时。”
“传令下去,命张郃等各路兵马,即刻撤兵,停止对刘备的一切进攻。”
“即刻令荀谌前往徐州,向刘备索回显思!”
这一连串号令传下,郭图长松一口气,心中暗自窃喜。
逢纪则是大失所望,暗暗咬牙。
沮授却是长叹一声,目光望向徐州方向,心中暗自感慨:
“错过了这次机会,将来这天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呀。”
“主公啊主公,你今日这般决断,只怕将来会让我们所有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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