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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不,菩萨你是魔鬼吧……赵都安嘴角抽搐。
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深陷女儿国的唐僧,面前杵着女儿国主,不断挑逗,在耳边念咒:“唐长老你看看我……”
赵都安面色肃然,退后数步,撇开目光,不悦道:“菩萨莫要再说玩笑话!”
“哈哈……赵施主真可爱,”般若菩萨笑容灿烂,如同逗弄子侄的姨姨,打趣道:
“放心吧,贫尼已不做念想,一心向佛,只是来叫你出去吃饭。”
说完,这习惯披轻纱僧衣的女尼扭神,袅袅婷婷走出船坞。
“呼……”赵都安用手擦去额头汗水,神色无奈。
这老女人是主动找上门的,因般若菩萨准备南下,接收大净上师留下的“遗产”,故而索性与他同行。
此事与女帝汇报过,女帝考虑到有海公公在旁,以及多一位菩萨随行,赵都安安全系数大增,大度地准了。
至于危险性……
因佛门辩经的事,般若菩萨立场上与龙树、玄印不同,须仰仗朝廷帮助。
赵都安隐约知道,朝廷也有意与这老尼姑结盟,以此制衡神龙寺。
故而,除了一路上,这老尼姑时不时调戏他外,理智判断,的确是一大助力。
尤其般若菩萨此行的最重要的目的地,同样在建成道。
“吃饭就吃饭,搞这么暧昧是哪样?”
赵都安吐槽,迈步走出船舱,迎面有暖风吹来。
如今已近暮春时节,河风潮湿和煦,运河两岸青山渐绿,甲板上,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或站或坐。
“大人!”
梨花堂的几名亲信官差正将板凳、桌椅搬到甲板上,朝他打招呼。
抱着酒葫芦的浪十八,与深度社恐的霁月依旧苟在甲板角落。
“少保!”
甲板上,武功殿内,以唐进忠、宋进喜二人为首的一行大内高手行礼。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低调行事,船上所有人都没穿官袍,只是扮做护卫伙计模样。
赵都安点了点头,走到站在船舷边,背着手,眺望前方的海春霖身旁:
“公公在看什么?”
海公公富家翁打扮,头戴瓜皮小帽,帽帷下钻出几缕银发,他望着江上远处来往的船只,说道:
“再往前,就是建宁府境内了。”
建宁府……建成道内第一大府城,靖王府亦坐落城中,府内还有好几家地方豪族,可谓是建成道的中枢。
女帝封禅的洛山,也在建宁府境内,不过距离府城有段距离。
“知道这地方,什么船最多么?”海公公问。
赵都安笑道:
“公公莫要看轻我,我虽没来过,却也做过功课,若说淮水道商船最多,那建成道,却以漕运船只最知名了。”
“是啊,漕运,”海公公语气感慨:
“南方气候温和,一年可栽种两季,甚而三季粮食,加之京城在北,故而有了南粮北调,有了前朝开凿的这运河,运河初时只拓宽至淮水,那时,淮水才是漕运之重地。
后逐步南延,如今漕运之核心,也到了建宁府了。呵,若非建成道产粮多,靖王府何以有胆子与朝廷叫板?”
啧,老海你很懂嘛,在封建时代,兵权的关键就在于谁有足够的粮能养兵,靖王在这块的确资本雄厚……赵都安目光深沉:
“先帝时也知晓此处利害,故而在建宁府设漕运总督,统领漕运事宜,亦可插手兼管地方,乃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员,比布政使实权都大的多。
此次,南方官员任免,便是那位名为宁则臣的总督屡次催促,才加快了进程。”
漕运总督宁则臣……这个名字在虞国官场上,也是个传奇。
据说,此人出身一般,二十岁时乡试及第,却三次科考都名落孙山,一怒之下,按照婚约入赘了临封的一个富户之家。大婚时,此人写了副对联贴在新房: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而后,身为一区区赘婿的宁则臣不知怎的与彼时的布政使结交,双方以书会友,成为忘年交。
而后,经布政使举荐,宁则臣结识了一大群地方大臣,往来交好之人,无一不是大人物。
直到近四十岁,地方爆发匪患,人手急缺,宁则臣受临封知府之邀,以友人身份入官署相助,一举成名。
而后顺势入仕,又去河道对付水匪,处理地方事务,因行事风格强硬,被彼时虽糊涂,但还不算昏聩的老皇帝看重,提拔为漕运总督,以钳制南方豪族。
玄门政变后,女帝登基,宁则臣是第一批上表表忠心的地方官,故而,同为皇党重臣。
“你这次前来,他大概最欢喜。”海公公笑道。
赵都安纳闷道:“欢喜?他没听过我的糟糕恶名?”
海公公说道:
“这个总督与京中那些腐儒不同,只在乎能力,手腕,不怎么看重品行。你名声虽差,但这一年来的功劳是实打实的,这次又是来帮他,岂会厌恶你?”
哦豁,是个实干派啊……难得……赵都安点了点头,生出少许兴趣。
他对于这类不参与权术争斗,党派纷争,更不管头顶上的皇帝是谁,只一心做事实的官员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一次入建成道。
赵都安只办三件事。
一个是为封禅做准备,不过这件事还不急,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在贞宝南下,抵达建成道前完成即可。
第二个,乃是考察本地官员情况,以及靖王的势力大概有多强。
第三个,也是最要紧的,便是协助漕运总督,将这边的地方豪族敲打一波,让这帮人消停了,之后再过来上任的新的地方官员,受到的掣肘才少,推行起新政才更容易。
也免得新官上任,一条命令推行不下去,还要面临糖衣炮弹的腐蚀。
不过这事还不好办,赵都安暂时还没个章程,准备等悄然进城,与总督见面,了解这边情况后,再定计策。
“大人,公公,该吃饭了。”
这会,身后传来下属的呼唤,与此同时,船上的灶房内,传出香浓的鱼汤滋味。
赵都安与海公公不再说话,转身往船舱里走。
甲板角落,浪十八站起身,走了几步,扭头看向蹲在船舷边,双手虚握成一个“望远镜”,抵在眼眶上,抻长脖子往远处眺望的霁月,好奇道:
“吃饭了。你看什么呢?”
霁月没动,依旧保持古怪姿态,说道:
“前面……不对劲。”
……
……
哗啦啦……
水浪声拍打着船舱,时间到了正午,江上的一艘艘的船只都陆续停下,船夫们歇功吃饭。
冯大拎着食盒,从船上的灶房走出来,径直来到了甲板上站岗的几个官差旁,招呼道:
“都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
几名官差没动,为首的一个年岁约莫五十的老卒笑了笑:
“莫要乱了规矩,你们护卫先吃,然后与我们轮岗再吃。不然的话,这船上所有人一堆懈怠,没人守着,若给贼人突袭,就要死人了。”
冯大放下食盒,调侃道:
“知道你老徐是正经在西南边军打过仗,见过血的,后来才来咱们漕运官署,做了卫漕官兵,经验丰富,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还能领着一队人,给总督挑中,专门来护送夫人……
但这河面上,哪里来的贼人?总督可不在这里,放心吧,是夫人要我送饭来的,体恤你们一路辛苦。”
闻言,几名站岗警戒的早心思浮动的士兵露出笑容,纷纷就要往食盒边凑。
姓徐的老卒呵斥道:
“让你们动了吗?平常说的军纪都忘了?”
几个年轻的卫漕官兵讪讪收回手。
冯大苦笑摇头,既敬佩,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冯大是漕运总督宁则臣家中的护卫。
但准确来说,是总督入赘的妻子家里的护卫,只是后来宁则臣以赘婿之身份扶摇直上后,其妻子便带了娘家的丫鬟和护卫离开娘家,跟着夫君组建了新的“宁家”。
冯大自然而然,就成了总督府上的护卫长。
过年时,夫人携着少爷小姐回临封娘家探亲,住了个把月,这次重新返回建宁府。
路上,除了家中护卫外,宁则臣还调遣了一队漕兵精锐水兵保护。
漕运衙门势力极大,底下只文官武将就二百余人,下辖仓储、造船、漕兵等近两万人。
若非按照朝廷法度,总督也不能随意调兵,护送规格有上限,此刻船上的官差还会更多。
不过……
冯大觉得这样已经绰绰有余了,配备了军弩和盔甲的精锐水兵,船上甚至还有一门小型的简易火炮。
寻常水匪莫要说根本不敢触宁家夫人的霉头,便是真不长眼,也只是有来无回的下场。
“也罢,反正眼看着前头就是建宁府了,等回去,见到总督老爷,夫人肯定给你们请功。”冯大笑着说。
姓徐的老卒却拧紧眉头,死死盯着前方,低声道:
“不对劲,打起精神来!”
冯大一愣,向前望去,就看到远处一艘船只正朝这边飞速靠近,半点不像过路的,而是给人一种,径直朝他们撞过来的意图!
“竖旗!”老卒呵道。
立即有一名年轻官差,奔入船舱,抱出一杆明艳的漕运衙门的大旗,用力挥舞。
这便是在表明身份,运河上行走的船只,几乎没有人会不认识“漕运衙门”的大旗。
然而,远处那条船没有减速,也没有任何“旗语”回应,依旧快速逼近。
并且这个距离,已经能隐约看到对方船只甲板上,是站着一群人的。
“警戒!是黑船!”
老卒大喝。
所谓的黑船,原本专指河道上没在官府备案的私船,后来泛指形迹可疑的水匪船只。
“水匪?哪里来的水匪,难道疯了?看到漕台的旗都不避?”冯大又惊又怒,也扭头招呼在舱内吃饭的护卫们出来。
眨眼功夫,甲板上站满了人,那些官差更是人均持握只在军中才能使用的军弩,锁定可疑船只。
大声喊道:“停下!再敢逼近,立即射杀!!”
前方。
那一艘飞快逼近的船只上,站着一名名蒙面的漕帮杀手,为首一个,脸上覆着面巾,右侧臂膀上拴着红色丝带,身后背着一条乌黑长棍。
赫然是建成道漕帮第一打手,贺小楼的心腹,左荣。
“荣爷,看来是这条船没错了,都带着军弩呢。”旁边,一名杀手说道。
只露出上半张脸的左荣眼神阴冷,道:
“降低船速,保持在弩箭射程外。”
……
“他们减速了。”
冯大注意到前方的黑船降低了速度,心中悬着的一颗心松缓下来,笑道:
“看来是瞅见了咱们这边的人手,怕了。”
另外一名宁家护卫拎着刀,也笑呵呵道:
“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水匪,看到军中弓弩还不吓傻了?真以为跟他们玩两条船靠近那种水战呢?”
那些官差见状,也精神松缓下来,以为对方看清后会退避离开。
然而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盯着前方黑船的时候,却没注意到,船只后方的水面缓缓破开。
钻出二十几个“水鬼”,这些水性极好的杀手只穿着短裤,上半身赤裸,嘴上咬着匕首。
悄无声息爬上船只,兵分两路,靠近站在后头的护卫们,然后突兀暴起。
“噗!”
“噗!”
闷哼声中,眨眼功夫丢下好几具尸体。
“不好!有人爬上来……啊!”
“后面!后面!”
回过神来的护卫和士兵们大惊,慌忙与杀手们厮打起来,可一群家丁护卫如何敌得过训练有素的水鬼?
眨眼功夫又死了好几个。
士兵们这个距离,有护卫挡着,根本用不了军弩,只好仓促拔刀,却又被地形挡着,一时间一片混乱,只有喊杀声,不时有鲜血如喷泉般洒出来,迸溅在船舱的窗户上。
“我先过去,你们随后跟上来。”
黑船甲板上。
左荣淡淡道,继而这名漕帮第一杀手弓步沉膝,猝然跃出船只,双脚踩踏水面,竟是如履平地,以超绝的轻功,如一只大鸟,几个呼吸间,就掠至船只前头。
人在半空,反手抽出乌黑的长棍,“呜”的一声,将悍然拔刀,朝他冲杀过来的姓徐的老卒一颗头颅“砰”的一声打爆!
如同摔烂的西瓜!
老卒的无头尸体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下船,砸在水里,溅起浪花。
“老徐?!!!”
冯大瞳孔骤然收窄,声嘶力竭地喊道,一股怒火升起,竟令他一时忘记了恐惧,举刀朝跃上甲板的左荣砍去。
然而冯大却只觉自己眼前一花,对方已不见踪影,旋即觉得有人在扯着自己的头发。
还没来得及扭头,他就茫然地看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冲出了甲板,坠入河中。
他呆了呆,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腰已经被对方一棍子硬生生扫断了,只剩下上半身,被这名武夫杀手拎着头发,悬在半空。
剧痛后知后觉袭来,冯大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左荣随手将他丢在甲板上,手中乌黑长棍横扫,余下的还活着的士兵和护卫毫无反抗之力,几个呼吸间,就死了个干净。
有吓得跳船求生的,也被藏于水下的“水鬼”用匕首割破喉咙。
船只下方,江水染成一片红色。
整个船只一片死寂,左荣拎着长棍,靴子跨过鲜血和尸体,抵达了船舱前,他抬手推开舱门。
“吱呀”一声。
舱内一片空荡,没有人,只有小桌上还摆放着吃了一半的饭菜。
“宁夫人,出来吧,别藏了,就这么大的船,你觉得藏得住么?”
左荣笑着说道。
无人回答。
他也不急,就拎着乌黑长棍在小小的船舱中走了一圈,脚步不急不缓,就在走到某一处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用长棍在地上一捅!
“噗!”
长棍没入地板,下方发出一声低呼。
“找到你们了。”
左荣狞笑着,蹲下,用手将这块作为暗门的地板硬生生拆下,露出下方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头,赫然蜷缩着一名保养得当的夫人,其怀中还抱着一名豆蔻少女。
“娘……”
少女瑟瑟发抖,宁夫人死死将女儿护在怀里,神态异常平静地抬起头,盯着他:
“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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