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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夏得知虞九阙夜夜梦魇,趁第二天不算忙的时候,先是往甘源斋送了几套煎饼果子,接着顺路去了一趟诚意堂。
见过徐老郎中,讨教能够安神减梦的药膳食方。
徐老郎中对虞九阙的病症记忆深刻,实在是此哥儿脉象奇异,摸着是练过功夫的,却被人废了内力。
这样的人物,来历不会简单。
现下却是没了记忆,嫁与市井汉子当夫郎,真是使人深感世事难料。
“你若要从饮食上入手,可多让病患用一些酸枣仁、莲子、桂圆、百合等,或是也可炖些乌鸡汤,都是合宜的,与他所服之药并不相冲。”
秦夏一一记下,在医馆要了二两酸枣仁,又去一趟干货铺子,想要买些莲子和桂圆。
弗一进门,铺子伙计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客官里边请,小店各色干货干果样样齐全,还有现成配好的八宝米,您可要瞧瞧?”
秦夏这才发现自己是忙昏了头,连后日便是腊八都忘到了脑后。
这也巧了,莲子桂圆等,刚好可以煮进粥里。
饶是如此,他也不要那铺子自己配的八宝米,这般混杂在一起,难免有拿陈货充好的情况在。
秦夏自行挑了些好的莲子、桂圆与百合,留意到此处居然有干木耳与干银耳卖,抓起一把看了看品相,叫来伙计各自也称了二两。
都是不便宜的东西,加在一起花了小二百多文。
“腊八粥”的习俗自前朝起即成了定规,不过叫法多有不同。
因最早起源于寺庙施粥以纪念佛祖成道,故而民间常有称呼其为“佛粥”的。
而原先还只是七宝五味,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里头的料越加越多,现已要凑八宝了。
至于“八宝”是哪八宝,各家各户习惯也不相同。
像是秦夏,就配了白米、糯米、薏米、红枣、红豆、桂圆、莲子、花生。
除此之外,也有人家多放米,或是多放豆,放冰糖、或是放红糖。
为了晨起熬粥,八宝米豆里除了红枣,其余的初七晚上就泡入水中。
如此转到次日,更容易熬得软糯。
俗语讲“过了腊八就是年”,有过年这根萝卜在前面吊着,实在是让人做什么都有力气。
从柜子里找出砂锅清洗,秦夏点了火之后,先用它滚了一锅水。
届时开水下米,省时省力。
甜粥正好当早食,配点什么吃也需要考量。
一桌甜的未免腻口,秦夏思来想去,打算简单做几个手抓饼。
面粉里加水搅拌,倒入菜油,揉成面团,放在一旁饧上片刻。
复拿出一只碗,调拌油酥。
依旧是面粉、少量盐与五香粉,和一和倒入热油,如此便成。
砂锅里的水恰好也开了,秦夏准备下米,听得外头虞九阙一声唤。
“相公!”
话音尾调上扬,好似有什么喜事。
秦夏把米豆放回原处,甩了甩手上的水出了灶房,一眼看到从后院喂完鸡的虞九阙噙着笑,快步走来。
“相公你看!”
只见他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有一枚圆溜溜的鸡蛋。
秦夏同样惊喜。
“竟是开始下蛋了?知道是哪一只么?
虞九阙笑容深深。
“是身上带几个白点子的那只,原就觉得它胆子大,恐怕会先开始下蛋,果不其然。”
秦夏把鸡蛋放在手里盘了盘,展颜道:“这是好兆头。”
两人相视一笑。
回灶房煮上米,虞九阙照看着火候,手上没闲着,捧了几个蒜头在剥。
腊八除了喝粥还要腌蒜,用醋泡了蒜米,年三十时变得翠绿如翡,正好拿来配饺子。
他们两个吃不了太多,不过是图个应景,秦夏的意思是剥上一小罐就行了。
大福早早被放了出来,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大概是受了冷,嘎嘎叫着攀上灶房的门槛。
看这里好奇,那里也好奇,最后停在虞九阙的脚边,用嘴去叨大蒜皮。
秦夏看它一眼,指了指灶台上的一个小碟子。
“我给大福也留了点八宝米豆,一会儿咱们喝粥,让它吃这些,也算是过节了。”
虞九阙含笑应了声好,任由大福蹦进蒜皮堆里扑棱翅膀。
两刻多钟后,砂锅里豆子渐次开花。
秦夏铺开大案板,拿出擀面杖,开始做手抓饼。
一个面团里揪出十个面剂子,用油抹得光光的,擀成又大又薄的面饼,刷上一层油酥。
把油酥朝上,将面饼卷成细条,盘成一个圈,再擀成差不多的大小,就是手抓饼的饼胚。
等一摞手抓饼烙好出锅,腊八粥的香气已盈满一室。
独苗苗鸡蛋被秦夏用烙饼剩下的油做成了煎鸡蛋,和另外几个煎蛋一起放在碗里,端去堂屋。
“莲子和桂圆都是安神的,你要多吃。”
两人一人一碗粥,秦夏给虞九阙递了勺子,又教他怎么吃手抓饼。
饼皮里刷点酱,加一个煎蛋,一根自家做的粉肠,两片洗干净的菜叶子,卷成一个卷,一口下去,甭提多满足。
虞九阙则是先喝了几口粥。
粥熬得浓稠,勺立而不倒,舀一勺子细品,米豆仿佛在唇齿之间化开了一般,真真是香甜可口。
秦夏瞧他喜欢,“做了不少,晚上还能再吃一顿。”
虞九阙颔首,这样好喝的粥,别说再吃一顿了,再吃几天他怕是也不腻。
喝完粥,嘴里甜丝丝的,就想吃口咸的。
学着秦夏那般卷了一个饼,里面的煎蛋还是后院母鸡新下的蛋做的。
虞九阙不愿独享,愣是分了半个给秦夏。
按理说都是鸡蛋,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可两人平白就觉得,还是自家的母鸡下的蛋更好吃。
临走前,秦夏不忘把蒜米泡入陈醋,还在里面加了不少糖。
最后封上罐子,搁进灶房的橱柜,等待下一次的启封。
——
六宝街上,熙熙攘攘。
道两旁开始有了卖桃符、门神画和现场写春联的摊子,秦夏还看见了做花饽饽的模具,有寿桃、小鱼、元宝、福袋、银锁等,雕刻地颇为精细。
有个卖此物的老伯像货郎那样,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一个八文,两个十五文。
秦夏令虞九阙选了两个他喜欢的,过年好做一些花饽饽,送人也吉祥。
虞九阙犹豫了半天,最后要了元宝和福袋,既是做生意的,总爱讨些口彩。
老伯收了银钱,笑呵呵地说了句“恭喜发财”。
卖糖糕的尤哥儿,今天是带着家里的幺哥儿来的,看得出他很宝贝这个孩子,没因为是个哥儿就不上心思。
为了哄娃娃,尤哥儿也叫住那老伯,买了一个小鱼、一个银锁。
家中两个孩子,大郎单名一个余字,幺哥儿单名一个锁,正好一人一个。
他现在沾了秦家食摊的光,不仅能多卖不少糖糕,秦夏还把炸煎饼果子里“果子”的差事给了他。
说是因为他卖炸食有经验,也正好有油锅。
因此他现在每天都在家炸上一批“果子”,送来给秦夏,又多了一笔几十文钱的进项,也舍得在年关上花些闲钱,买点不是那么必要的东西给孩子。
小锁哥儿拿到木头模子,非要和虞九阙的比一比。
趁着摊子上无客,虞九阙蹲下来陪他玩儿。
这边两个家人说着话,其乐融融,衬得秦家食摊挨着腌菜摊子的那头,分外冷清。
尤哥儿揣着袖子,踮脚朝那边瞅了一眼,小声同秦夏和虞九阙道:“他家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上回你们不在,没瞧见,有人回来找他,说是在他这买的腌菜都长毛了!要不是赶紧赔了人家钱,怕是要闹到街道司。”
秦夏和虞九阙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能在冬日里让腌菜长毛,也大小是个本事。
“我以为他们家在此摆摊许久了。”
言下之意,是不该犯这种错。
尤哥儿撇嘴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先前是这小子的娘在这里卖,后来有一回那妇人扭了腰,从此就换了她儿子。”
看来是坏了老一辈做下的口碑,秦夏暗自唏嘘,有些替从前那名妇人惋惜。
尤哥儿最后提醒他俩道:“总之也没什么和他打交道的必要,这人我早就瞧着心术不正,怕是还有些眼红你们生意好。”
这就奇了,两家压根做的不是一类主顾的生意。
只能说有些人总是自己不行,还怨路不平。
“老板,来一份烤冷面,加粉肠!”
没闲上片刻,又有人来点菜。
秦夏应了一声“好”,虞九阙摸了摸小锁哥儿的脑袋,自回了摊子后算账。
一会儿的工夫,卖出去烤冷面和煎饼果子各数份。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看着有些油腻腻的老头领着一个三四岁光景的小子,过来单买了一根粉肠。
虞九阙注意到那小子指甲里都是黑的,还搁在嘴里嘬,看得人心里难受。
“拿好,留神别烫了嘴。”
虞九阙把不辣的粉肠递过去,老头接了,领着小子离开。
每日摊位上来客不断,什么人没见过,对于将什么吃食卖给了谁,二人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谁也没料到,正是刚刚递出去的其中一根粉肠,平白惹了事端。
未时末,准备的食材皆都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凑不出一顿,秦夏便喊了虞九阙早些收摊。
正在把东西往下收的时候,却听到周遭摊贩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
秦夏不解地抬起头,居然见着几个身穿街道司制式皂衣,头戴结式幞头的官差,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秦夏神色凝起,不敢大意。
齐南县的县令勤政清廉,严苛治下,城内一应官差少有仗势欺人、无事生非的。
故而街道司的人这般架势的来了,必定是出了事。
他放下手中杂物,绕出摊位,对着已站定的几个官差行礼。
“草民秦夏,见过几位官爷。”
为首的官差打量了一番秦夏和他们的食摊,张口问询。
“你便是秦家食摊的摊主?”
“正是在下。”
“你们摊子上,可有售卖一种叫做‘粉肠’的吃食?”
秦夏心头一咯噔,垂首答道:“回官爷的话,是有的。”
“现下可有现成的,拿来瞧瞧。”
另一边的虞九阙不敢怠慢,正好铁板上还剩了一根没卖掉的粉肠,他用油纸托了,呈给一名上前的差役。
“几位官爷,这便是小摊卖的粉肠。”
“好,你们倒是配合,看起来多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打头的官差朝摊子上扬了扬下巴,又看向秦夏道:“收拾东西,你们两个,需往街道司走一趟。”
秦夏哑然,不禁直起身子道:“敢问官爷,我们可是犯了什么律条?”
官差觑他一眼,“这还用问?街道司问话,自是你们所售吃食有问题!明着跟你说了,半个时辰前,有个老汉在你们摊子上给孙儿买了一根粉肠,那小娃吃后腹中剧痛,呕吐不止,呕吐物中分明可见粉肠碎块,现已就近送到医馆看诊,此事有所了结之前,你们不可出摊,号牌与板车、锅灶,一概没收!”
说罢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官差便一拥而上,将摊子上的东西收缴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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