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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族长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随着沿途的火光一重重的亮起，便见到这座大厅的尽头，一道魁梧异常的身影，大马金刀的坐在特制的长椅上。他面前摆放着一方红木桌案，上面也有鲜红的烛光点燃，一道道已经烹饪完好的菜肴摆放在银制和金制的餐盘上。
虽然已经有数千年的时间未曾见面，可一眼望过去，依旧是那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佝偻的脊椎像是标枪般，一下挺直了起来。
手中的长杖也被大族长放在一旁。
他阔步向前，来到长桌前，和自己的师弟四目相对。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盘龙柱上，蜡烛燃烧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都清晰无比。大族长目光微凛，刚要开口，便见到面前的塔迦顿将手中的长筷轻轻放下，喉结滚动，把嘴里烫好的肉块咽下。
“师兄，许久未曾见面，没想到你已经苍老了这么多。”
塔迦顿脸上露出微笑，在大族长消瘦的身躯上下打量一番，而后伸手一指，“坐。”
虽然塔迦顿的态度可以说十分客气，可大族长自然明白，按照对方的吩咐来做，无疑是在这场谈判尚未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落入下风。
可现在赫诺斯落入到敌人手中，相当于自己的把柄被握在对方的手里。
大族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略作沉默，而后在塔迦顿面前坐下。
塔迦顿见他乖乖照办，凶狠的脸庞上便露出一个笑容，在蜡烛的红光中，更显不怀好意。他伸手指着摆放在长桌上的菜肴，“知道师兄前来，我真是万分高兴。这是我精心准备的一些吃食，希望师兄喜欢，请。”
大族长自然没什么心思品尝什么食物，可塔迦顿双臂撑开，就这样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面前。
山一样魁梧的身躯当中，也有同样的威严升腾而起。
恍若扭曲的阴影般将大族长笼罩在内。
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炸声、惨叫声、还有行星引擎的轰鸣声……大族长原本古井无波的心绪，慢慢开始有些烦躁。
他捡起放在手边的长筷，眼前的托盘上放着薄薄的肉片。肉质晶莹剔透，几乎可以透光，看上去像是某种珍稀鱼类的刺身，只是上面肌肉的纹理有些古怪。大族长并未多想，抬手在上面轻轻夹了一块，就要放入嘴中。
塔迦顿忽然说，“配上酱油味道会更鲜美。”
他轻轻点了下面前的桌案，摩擦声中，一叠血色的酱油便推到大族长面前。
望着大族长略有疑惑的目光，塔迦顿又说，“这样的美食，找遍整个星河可能就仅此一份，还是莫要浪费才好。”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不成？”大族长冷哼一声。
不过他还是依照塔迦顿所说，把薄薄的肉片在酱油上轻轻蘸了一下，塞入到自己口中。
塔迦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味道如何？”
“尚可。”
“这可不行。”塔迦顿摇了摇头，“还要再详细一些，具体一点，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大族长脸上隐隐见怒，但还是冷硬道，“外侧的脂肪入口即化，但里面的肌肉很有嚼劲，几乎没有腥味，还算不错。”
“是吗？”塔迦顿伸手一推，“那再尝尝这个。”
一叠山形的冰鉴出现在大族长面前，冒着寒气的冰凌上，放着几片用红油烫好的肉块。看上去像是某种内脏切好后的碎片，让大族长想起牛肚和猪肠之类的东西，红油向外微微浸染开来，而下面的冰鉴则将里面的鲜味完全封锁其中。
大族长抬起筷子，品尝了一小块，而后眉头微蹙，这次只是将食物咽下，却不再说什么味道具体如何。
“我来这里不是陪你吃饭的，告诉我，赫诺斯在哪儿？”
大族长盯着塔迦顿的眼睛，“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把赫诺斯给我，我立刻从这个世界上离开，否则的话我们大可以拼个你死我活。即便最后你获得胜利，也必然损失惨重，这么多年的辛苦积累，都将会付之一炬。”
面对大族长的威胁，塔迦顿却是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自顾自的夹起几块肉片放到嘴里，而后又就着血一般鲜红的葡萄酒咽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你对我的印象还是这么恶劣。”塔迦顿放下酒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一下笑出声来。
“背叛师门，害死我们的老师，断绝人类复兴的最后希望，在数千年的时间里焚烧数百上千颗殖民地，屠戮亿万百姓谋求一己之私。你这样的恶人前所未有，你这样的罪孽人人得而诛之。我又怎么会对你有好的印象……”
大族长面容冰冷，眸光锐利的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
塔迦顿对大族长眼中透露的凶狠视若无睹，只是平静的说道，“师兄，你错了。我并不否认你对我的这些指控，但我这样做皆是出自于我所坚持的正义。如果规则的诞生就是为了剥削，那么混乱必然代表着正义。”
“你说我在联邦灭亡的千年又千年的时间里，焚烧星球，屠戮百姓。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战争爆发时，是谁将联邦的子民和战士们无情抛下，裹挟着最后的物资卷土逃窜。不就是你们这些自诩为人类最后希望的逃难者吗？”
“至于背叛师门，害死我们的老师……”
塔迦顿冷笑一声，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那道凶狠的黑龙纹身，“在他把我亲手送进那座监狱里面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师徒情谊便已经彻底断绝。复仇正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纯粹也是最血腥的正义之举，它是一切法律和道德的基石。”
“他将我送入地狱，而我也对他做出了同样的暴行。只不过他并没有我那么坚强，没有在那座炼狱里面撑过去而已。”
“那是因为你犯了错误，你触碰了禁忌，妄图将长生天力量融入到人类的血统当中？”大族长说。
“错误！？”
塔迦顿忽的一声大笑，狂潮一般的气魄从他身上猛的拍下。
面前长桌上的碗筷叮当作响，整座大厅都是一阵猛烈的摇晃，四面八方都有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可塔迦顿只是抬手一挥，那些脚步声又齐齐消失。塔迦顿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而后更是露出一抹笑容，“抱歉，刚才没有控制好我的脾气，让你见笑了。”
“如果你真认为我做错了，那你创造的这些孩子们又是如何诞生，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昔日成果的一些影子。”
大族长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
“错的并不是我触碰禁忌，而是因为我出身卑微。在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被无形的壁垒分开，若是想要往前迈出一步，便是前人高高铸起的堤坝。当然，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如此，所以这件事情我并不恨你。
毕竟……如果不是你，当初我就要被执行火焚，而不是被送到镜狱当中。”
“这正是我此生以来最后悔的事情。”大族长说。
塔迦顿粗粝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不徐不缓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强者奴役弱者，肆意妄为，夺走他们的一切，阻碍进步，他们是无知和愚昧的根源，所以他们该死。而弱者明明知道自己被奴役却不反抗，为高位者指缝间洒下的那些蝇头小利而苟且偷生。
他们既是受害者，可也是那些恶人的帮凶，将苦难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下去，他们也该死。
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之举。
我并非是人类文明的葬送者，而是净化者。让银河烧起来吧，当这滔天的业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时，会有新的希望诞生在焦土当中。”
在说这些话时，塔迦顿音调不自觉的拔高，某种古老而黑暗的气息在他背后升腾。
大族长看到了那些拴在他身上的那些丝线，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你在长生天的试炼当中走的太深了，已经被那些存在控制。你不过是被他们操纵的傀儡，是长生天侵蚀寰宇的一枚棋子。自以为是，可怜又可悲，就和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想要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重要的是，自始至终，我一直按照我的本心行事。”塔迦顿摇摇头，对大族长的说法不以为然。
“我无心和你继续争论这些，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了。”
嗤！
随着座椅在地板上的尖锐摩擦声。
大族长噌的一下，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盯着塔迦顿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一抹决然，“把赫诺斯还给我，接下来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大可以带着你手下的叛军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要不然的话，我们就来较量一番好了，让我看看这几千年来，你到底有多少进步。”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骄傲，不过这样正好，这样的战斗才有意思不是吗？”塔迦顿微笑着说。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大族长心中忽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好似什么灼热的东西，被生生从胸膛里面剖开扔掉。
他面色苍白，忍不住低声重复道，“赫诺斯……”
塔迦顿脸上的笑容难以掩饰，他从长椅上消失不见，出现在大族长身后，俯身贴在他的耳畔，“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他握住大族长的手掌，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朝着餐桌上切好的肉块伸去。
啪！
大族长猛的将塔迦顿的手掌甩开。
他看着餐桌上一道道排列整齐，摆盘精致的菜肴。
忽的感觉一阵阵剧烈的眩晕感传来，眼前天旋地转，胃袋抽搐着，酸水混合着尚未被消化的肉块一下涌入到喉咙里。
“哇！”
一大口酸臭的胃液，直接被他吐到桌案上。
“啧啧。”塔迦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假惺惺的失望表情，“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被浪费了，真可惜。”
“出来吧，因陀罗。”
塔迦顿微微昂首，朝着大厅尽头的黑暗望去。
“咔嚓”，门户打开的声音里，因陀罗捧着金色的餐盘缓缓向前走来。他在大族长的面前站定，望着自己父亲脸上惊恐又绝望的神情，因陀罗浑身颤栗，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浮现在他靛蓝色的皮肤上。大仇得报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给他一种升天般的快感。
而且自己的父亲……
他从未见过大族长如此虚弱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失去孩子的老人。
因陀罗心里满是快意和阴狠，他忍不住又想，“该死的老东西，阿耆尼被活活烧死的时候，可没见到你这样的表情。”
塔迦顿轻轻点头，脸上表情含蓄，恰似一个导演看到自己安排的戏剧即将到达高潮。
“我向来信守承诺，师兄，既然你敢来，那我就把你的女儿还给你。”
唰！
因陀罗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猛的掀开。
金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上镶嵌着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微笑或者哭泣。
只是呆滞而空洞的，和大族长轻轻对视在一起。
砰！
大族长像是触电般猛的后退一步，而后再退一步，身后的长椅都被他带翻在地，他脸上的表情介乎于凶狠和痛苦之间。唇齿当中似乎还回味着那股熟悉的味道……终于，当他看到桌案上凌乱的餐盘和被打翻的肉片，大族长神情痛苦的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撑开。
大族长已非凡俗，瞳孔当中只剩下恒星般刺目的金光。
……
……
……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是因陀罗所能了解的领域。
在战争爆发的瞬间。
因陀罗便已经被狂暴的力量给掀飞出去，视线当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大族长身上爆发的万丈光芒，以及塔迦顿宽厚漆黑的背影。一束束强烈的光芒从黑暗军团统帅的肩侧闪过，周围的建筑、战士、甚至是那些精心构造的阵法都在悄无声息的垮塌。
澎湃的能量洪流将物质分解为最原本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在湮灭。
紧接着因陀罗便在剧烈的疼痛当中失去意识。
他心中有着一瞬间的惊恐。
他知道大族长很强，但未曾想到居然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甚至有些担忧塔迦顿会不会死在这个老怪物的手里。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等因陀罗从昏迷当中重新醒来后，这场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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