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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完火之后拔腿就跑,不管善后的结果是,第二天我按时起床,看见X凌晨四点多发来的“慰问”信息:
“海鸥老师,你睡得很熟吧?真好,不像我,我失眠了。”
不管X因为我失眠的事是真是假,我都因这句话而产生幼稚的得意,就连回复都像是在摇头晃脑:“感谢您的耐心等待,1号客服海鸥将为您服务。不好意思呢亲亲,亲亲购买的套餐就是只管杀不管埋的呢,客服这边建议亲亲多习惯一下呢。”
我抵达办公室的时候,X起床回复了我,他问:“怎么升级套餐?”
这回我是游戏里冷酷无情的客服机器人:“升级方式请玩家自行探索。”
X发来一条语音,我忙到午休时才有空听。
“海鸥老师,你真的很会,我从来没有这么……”他顿了顿,笑了一下,“算了,别又把你吓跑。”
我戴着入耳耳机,X清浅的鼻音仿佛就扑在我的耳朵上,让我浑身汗毛都起立致敬。
下一条,他似乎笑得有点无奈:“好好工作。”
我一直都明白,男人嘴里以“我从来没有”开头的句式,听听就行,一旦陷入“到底是真是假”的考证里,无休无止的内耗将就此开始。
不信归不信,高兴归高兴,这句话令我一整天都春风满面,几次被不明真相的同事询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故事。
超出平均水平的快乐持续到临近下班时间,我循例检查日程表,意外发现下周的出差安排临时变更了。
我困惑去找项目经理,她盯着我愣了下,才低叫一声:“妈呀我都忙傻了,忘记通知你了!”
她从电脑前转过来看我:“我看了下,每年都是你去的,我刚接手,对这个项目还没有你熟悉,有你在我才放心。”
这家客户人少、业务简单,配合度也比较高,属于大家都想抢着去做的项目,我自然也不例外,问题是……
想到出差的地点,我安静了一会儿。
我的迟疑被经理捕捉,她好奇问道:“是有什么困难吗?”
“啊,没有。”是公是私我还是分得清楚,立刻摇头道,“没问题。”
就这样,周一上午,我和四个同事搭乘高铁,踏上前往X所在城市的旅途。
我和X长居于相邻的两个城市,不远,却有似乎理所当然不能够见面的理由。
城市我不是第一次去,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次一样,让我发自内心感叹数次,真的是好近啊……竟然只要23分钟就能到。
下了高铁一行人就直接杀去客户公司,忙于对接,一整天都兵荒马乱,连中午吃饭都只能随便扒拉两口,更别说玩手机。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打开手机,已经是晚饭时间。
一按亮手机就看见X一连发来三条:“海鸥老师???”
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解锁手机,“X老师请讲。”
X秒回:“你的IP?”
经过一天的冷静,他收敛了标点符号的使用频率,然而这条消息依然不像是弹出来的,而更像是炸出来的。
敬业的小番薯毫不松懈,尤其及时地展示了我和X一致的IP地址。
有一大坨毛毛躁躁的风滚草在我心里到处乱滚,我仍在努力保持冷静清醒的形象,回他:“啊,嗯,对,我来出差。”
X:“方便语音吗?”
客户的员工食堂是单独一栋二层小楼,外面有一小片允许员工吸烟放松的小花园,正值下班高峰时期,举着手机四处寻觅安静地点的我独占了这片静谧的春日花园。
语音接通,先听见的是他在听筒那一端长长的呼吸。
我没有说话。
X短促吸一口气,这才开口,听上去好像很平静:“待一周?”
我否认,实话告知:“两周。”
X:“在哪个区?”
我:“在园区这边。”
X:“哦,那边是工厂很多。”
我:“啊,对,是蛮多的。”
回合制的聊天尬到飞起,完全没有之前挥洒自如的发挥,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原因,却都不约而同忽视假装。
互相听着彼此的呼吸难捱过一会儿,X像一个普通熟人一样随口问我:“你们住在哪个酒店?”
“哦,客户帮订的,我看看。”
我在邮件上确认,然后如实报出名字,是一家全球连锁的四星酒店。
X说他知道,“我给朋友当伴郎的时候住过这个连锁——不是湖区这家,另一家,我记得早餐还不错。”
我:“是吗?有什么推荐吗?”
他回忆着,列举了数样当地小吃,我答应明早会试试看。
春天的晚风轻轻拂面,有什么逐渐膨胀的情绪在公式化的寒暄里压抑着,X隐忍不发,我亦假装不知。
终于到了无话可讲的时候,短暂的一个停顿,“我挂了?”X问我。
少许鼻音,好像呼吸也是黏稠的,听筒里伸出来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我不听不看不知的耳朵和心。
我点头,“好。”
电话并没有如他所说挂断,他沉默着,沉默在蔓延,我想问,喉咙却像是被糖浆堵住,心里模模糊糊的,还要强装镇定问他:“怎么了?”
时间都变得缓慢,仿佛过去一个世纪,X缓慢地呼了一口气,终于说:“没什么,再见。”
如释重负的情绪大概还是要比怅然若失多那么一丁点,我嗯了一声,“再见。”
语音之后,我一直陷在一片白茫茫的莫名情绪里,和同事一起打车抵达酒店,办理入住。
“乐心!”
“啊?”
我应声回头,是跟我同住一间的同事拿着几件干净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口叫我:“你要上洗手间吗?我先用浴室了哈。”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摆摆手:“好叻,你先用吧,我再整理一下今天拿到的资料。”
同事关门进了浴室,我却没有第一时间展开工作,而是打开地图,从聊天时的零星碎片里我能大致推断出他日常活动的区域,距离我所住的酒店稍微有一点距离,哪怕在这个完全不堵车的深夜里,驾车也需要近二十分钟。
当我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时,自己都打了个冷颤,从蛛丝马迹中提取信息然后去锁定一个人的行为好恐怖啊,好像什么变态跟踪狂。
我有点受挫,果断放弃stalk行为,刚退出地图就收到X的消息。
X:“海鸥老师。”
只有称呼,欲言又止。
我故作轻松,日常回复:“你还没睡啊。”
X:“我怎么睡得着?”
我颇有小人得志的潜力,意有所指道:“今晚我可什么火都没放,我都没找你。”
对方正在输入的图标闪烁了很久,X还是那个X,向来直球: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想说尽一下地主之谊,又怕你没那个意思,让你尴尬。”
我本就纠结的笑容在脸上短暂凝固了一瞬。
是的,我确实没这个意思。
出差的行程已经定下了好几天,之所以没有向他走漏半点风声,就是因为我其实不太想见面。
见我不说话,X也跟着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的房间在哪一面,能看到湖吗?这几年开发了夜游活动,夜景很美。”
我走到窗边,伸出手指撩开一线窗帘,五光十色的水下彩灯绘制出色彩斑斓的神秘世界,谁能忍得住惊叹呢?疲乏的大脑在美景的治愈得到了喘 | 息,我禁不住发自肺腑嗯了一声,诚实惊叹道:
“好漂亮哇!”
X又抛出新的问题:“能看到湖的东面吗?那边是湖畔公园,白天也很漂亮。”
我脑海里大致判断出方位,庆幸刚刚才看过地图,酒店的窗不能推开,我贴在玻璃上努力往东边踮着脚,眺望着相隔一条马路的公园,
“只能看到一个角,好像是个花坛?哎呀,太黑啦,什么都看不清。”
X:“你能看到酒店和公园之间的马路吧?”
我:“嗯。”
X:“那我想”
我猜他是故意在这里慢吞吞停顿,
X:“你也能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
其实我在他提到马路时就已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心惊肉跳——是褒义的那种意思。
怀着又疾又重的心跳,我握拳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拳,夜幕之下,果真有一辆黑色牧马人,正安静地蛰伏在那里。
让我心跳错拍的罪魁祸首还在给我发信息。
X:“我在车里。”
我:“不请自来的客人不是好客人哦。”
“我知道。”X说,“但我还是要来,知道你就在这里,我没办法不来。”
我举着手机傻住了,既有不知所措的懊恼,也有突如其来的惊喜。
我确实很享受和X的来往,也确实没有过半点要从线上转为线下的念头,我本来以为我会因为他单方面突破次元壁的行为而恼火,谁能想到他那张小嘴叭叭好会说,哄得我气都气不起来。
话虽如此,我仍然为见不见面而犹豫着,当然,也有安全考虑的因素,“我没说要见你。”
X:“不用你见我,你看我一眼就行。”
与消息同时,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夜太黑,距离太远,我不太看得清脸,却依然呼吸一滞,我能从视频里他极佳的身材比例推断出X身高多半很高——但我没想到这么高!
我整个上半身都快趴在落地窗上,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真为自己的少许近视而后悔,只能看出他穿的深色的厚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简约不简单的白T恤,黑色工装裤和马丁靴,身高体长往路灯下面一站,好吧,我的脑袋立刻像灌了酒一样晕晕乎乎。
湖面微波,灯火璀璨,有一个男人——一个身材很好体力也很好的型男,深夜风尘仆仆驱车而来,只为在楼下遥遥眺望一眼我的窗。
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要素都太过浪漫珍重,无论是理智或感情都在剧烈地波动着,我没有因为他自作主张而被冒犯的感觉——就算最开始有一点点,现在也没有了,只剩下不能处于被动下风的莽撞,以及我要先发制人的志气。
我勾起嘴角笑,故作为难为X敲下一行:
“怎么办,我和同事住一间,不太方便半夜出去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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