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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 纠纷(捉虫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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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时候,时有凤就带吃食,和秀华、小柿子去找牛小蛋了。

    上次去秀华家给时有凤吓到了,他头一次见这么蛮横无礼的村民。这次去牛小蛋家里,也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提前问秀华关于牛小蛋家里的情况,以及回想那日帮他的刘柳,时有凤觉得倒不至于比秀华家还糟糕。

    时有凤知道秀华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十五岁,一个还是五岁。

    他平时给秀华的馒头和鸡蛋,她都舍不得吃,带回去给孩子吃了。

    可那天去秀华家里的时候,十五岁的孩子不在家,五岁的孩子是在的。不过,小孩子只是抱着馒头,看着他娘和他奶打架在屋檐下咯咯笑。

    时有凤想到就觉得头疼,这村子的孩子,好像除了小柿子就没怎么正常的。

    他小时候也调皮。

    经常拿纸条贴他姐姐和爹爹的后背,也会在他娘找他时,故意躲在衣柜里不出来。

    有天在衣柜里睡忘记了,一觉睡到天黑。肚子饿了醒来找吃的,结果一进大厅,他娘肃然而立,一屋子乌泱泱跪了一群胆战心惊的奴仆。

    因为他的贪玩调皮,那群奴仆被辞掉了。

    从此以后,他身边也是寸步不离人,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视线下。

    时有凤幼时偷偷埋怨过,晚上躲在被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决定第二天就要找他娘抗议。第二天醒来后,天气晴爽,院子里的奴仆都笑着问安,满白还悄悄抱来小猫给他看,时有凤一开心就忘记这茬了。

    人人都在努力逗他开心,他好像也就忘记了本意,渐渐也成了习惯。

    有埋怨的时候,他就想想奴仆过的日子,心里也知道爹娘要养活一大家子不易。

    渐渐长大后,时有凤隐隐察觉到因为他,姐姐对娘有些怨怼不满,他好像是娘强加在姐姐身上的负担。

    因为他,全家人都不得自由。

    看似阖家欢乐,实际上每个人心弦拉紧。

    过多的宠爱放在一个累赘的身上,时有凤时常觉得愧疚,又不能表现出来徒增家人烦忧。

    他想正常人家的健康孩子会怎么样活着。

    他爹爹便会说,人生就好像一场不断轮回的游戏,有的人上辈子过好日子,这辈子就是劳碌命,只能奋发图强不然就会饿死。

    有的人上辈子苦命人,这辈子就轮到过好日子了,所以只要躺平修身养性就能大富大贵。

    他问爹爹躺平是什么,爹爹说就像你是个小少爷,这辈子只要享受别人伺候就好了。

    时有凤听完心里好受了些。

    他上辈子肯定是勤勤恳恳的老牛老马过劳损害了身体,所以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当个乖乖小少爷就行。

    就是如此,他小时候性子还是跳脱的很,也经常让爹娘头疼。

    此时看到土匪窝里的小孩子,时有凤只觉得自己小时候太省心了。

    这里的孩子,天真又纯粹的邪恶,好像生来就是个小土匪。

    他爹爹说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抛开环境谈论个体。时有凤暗暗想,可这里的孩子真是不一般的“厉害”。

    不过,他们这一切都是因为吃不饱。

    时有凤打算叫小柿子拿着白馒头把人引出来,然后再给牛小蛋吃的。

    这样,他总该惦记着自己的情分吧。

    就算一顿不够,那他日日投喂,流浪狗都会喂熟了。

    来到牛小蛋家里的时候,牛小蛋正在屋檐下嗷嗷的哭。

    在地上翻滚着双腿踢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撒泼打滚只为求他堂哥给他一口饭吃。

    牛大蛋一脚踩在门槛上,端着一碗粥饭,看都没看地上的弟弟一眼。只说多做多得少做少吃,他吃完还要下地干活。

    刘柳咽不下这口气,叉腰和她婆母道,“牛小蛋一早起来就割猪草去了,回来连口饭都不给吃吗?牛大蛋早上干啥了?凭什么他有吃的,我儿子就没有?”

    她婆母李腊梅和秀华的婆母李春花两人交好,凑在一起没少嘀咕媳妇儿长短,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腊梅有五个儿子,家里男人死的早,儿子都是她拉扯大的。

    下山打劫为生,死的只剩牛三牛四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孝顺,凡事都听李腊梅的。但牛三莽夫残忍不着家,每次只给李腊梅银钱,自己下山潇洒。牛四惜命,每次躲在牛三后面抢,分的东西少,自然在家孝敬他娘。

    所以基本上就是牛三出钱,牛四出嘴哄他娘开心。日积月累的,人心都是需要陪伴的,李腊梅自然偏心牛四家,不待见牛三一家子。

    李腊梅平时走一步喘一路,要干点活就哎呦浑身痛,但骂起人来,面颊红润神清气爽换老还童了。

    她理直气壮道,“牛小蛋一早上割屁股大点草也好意思说干活?这么孬种,才不是我牛三的种,怕不是你跟野男人搞出来的!”

    刘柳直接开骂。

    甚至想拿起木棍,但她如何能打得过这一家男人。

    在地上打滚的牛小蛋听见,直接起身朝李腊梅冲去。

    李腊梅砰的一声就关了门,牛小蛋就在外面踢地邦邦响。

    鸡飞狗跳的,偏屋的牛四见状,把埋头喝粥的自己儿子喊来。

    儿子来了就是迎头一爆栗。

    “还吃吃吃!没眼力劲儿不知道去帮你奶啊!”

    于是牛大蛋又和牛小蛋打起来了。

    毫无疑问,牛小蛋被揍在地上了。

    院子里没了声音。

    刘柳也骂不动了,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她拉起地上的儿子,牛小蛋死活不起来,不知道跟什么在较劲儿,眼里充满了仇恨。

    忽的,小柿子拿着白馒头在他家门晃悠而过;阴沉的牛小蛋霎时像看到生机似的,两眼冒光,一个鲤鱼打挺咻地追出去。

    小柿子跑的很快,拐了一条田埂才把牛小蛋引到时有凤和秀华婶子面前。

    牛小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嚷嚷着抓到了小柿子就要打死他。

    但一看到秀华手里提的小食盒,像饿极的小狼狗看见肉似的,目光滴溜溜盯着食盒转。

    时有凤本来打算投喂的,但看到牛小蛋这情况,突然想起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同时,他想到当初霍刃第一次带他去聚义堂吃饭,像是知道他会嫌弃食物粗糙,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自己穿过土匪盛粥和汤。

    这样来之不易的汤饭,他再也不会嫌弃,只会小心的珍惜和庆幸了。

    从那之后,时有凤就不敢露出丝毫嫌弃。

    谁知道大黑熊又会想什么法子惩罚他。

    此时,时有凤有样学样施展到牛小蛋的身上。

    他掏出一个馒头递给牛小蛋。

    牛小蛋那黑乎乎的手一把就抢夺过来,差点抓伤时有凤的手指。黑白相接,那白馒头瞬间多了深深的黑拇指印。

    时有凤看着狼吞虎咽的牛小蛋没说话,静静看着他吃完。

    牛小蛋没几口吞完后又盯着食盒,同时又警惕的看着时有凤。

    “大美人要我干什么?”熟练又直白的问道。

    “是不是跟踪大当家有几个老相好?”

    “放心吧,大当家就只对你好脸色,还嘱咐我们不准欺负你。”

    牛小蛋笑嘻嘻的,但目光还有些戒备和探究。

    “长得美就是好,别说大当家了,我娘竟然也被你迷住了。”

    时有凤听的无语,定了定心神,要是被八岁的孩子牵着鼻子走,那也真是丢脸的。

    他娘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也不会差的。

    时有凤只道,“你们七个孩子里,谁是老大?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老大聊。”

    时有凤说的一本正经,只是面容威慑力还没一个八岁孩子老道成熟。

    娇娇小少爷的腰还没大当家的手臂粗呢,抱着小少爷像拎鸡崽似的。

    牛小蛋那天也围观了秀华家的闹剧。

    见小少爷在大当家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此时一点都不怕时有凤,也更加崇敬浑身腱子肉的霍刃了。

    牛小蛋斜眼道,“老大?我就是年纪最大,你有什么事情?”

    小柿子插嘴道,“你咋这么笨呢,夫人说是你们中间都听谁的。”

    牛小蛋见小软蛋敢凶他,刚扬起眉头,时有凤晃了晃手里的鸡蛋。

    他的目光霎时被时有凤吸引,自然不会说是听别人的,只想冒充一回老大骗的几个馒头吃吃。

    时有凤又给他一个馒头,却说道,“既然你是老大,那明天你带着小兄弟们一起来找我,我有事情讲。”

    牛小蛋嘴里塞着馒头拧眉,“凭什么听你的?”

    时有凤端起小少爷架子,刚准备开口说话,小柿子挺了挺胸膛,大声道,“就凭有奶就是娘!”

    时有凤:……

    他不经想起大黑熊说的,他到底养了几个好大儿。

    大黑熊真的有时候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时有凤三人回去的路上,小柿子忧愁着眉头。

    因为他知道牛小蛋压根不是他们七个人中的老大啊,心疼时有凤白白浪费了两个馒头。

    时有凤道,“这正好啊,牛小蛋跑回去他们窝里斗,最后谁是老大还不是取决于我。”

    第一步,分而化之,逐一击破。

    这是他爹爹以前经常给他讲小故事里的方法,他此时用到孩子们身上,心里升起了一股实践检验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时有凤看了眼春天的乡间,短暂的抛却杂思,沉浸在绿野山色中。

    不过,田间怎么多是妇孺哥儿在劳作。

    就连浣青都换了短打粗布,撅着屁股翘着嘴在地里扯杂草。

    浣青没干两下就撑着腰杆歇气,生怕出的汗珠模糊了脸上的粉黛,时不时得翘着手腕擦着额头。

    一会儿,又叉着腰指使他身边的哥儿干活,摆明是要把自己的那块地分给那奴仆做。

    浣青此时看到桃花树下锦衣华服的时有凤,像是小少爷乡间踏青一般闲情逸致,顿时面色难堪的很。

    凭什么都要干活,就这个小少爷带着两个仆从不用?

    大当家不是说只要张嘴吃饭就要干活吗。

    浣青几步跨出地里,撑着双手将时有凤三人拦在了路上。

    “你当自己还是时府小少爷啊,来了这里人人都要干活!”

    时有凤有些摸不着头脑,没人给他说要干活。

    他记得刘柳说的,一味的缩着只会让人更好的拿捏欺负他。

    “我本来就是时府小少爷,凭什么我要干活?”

    浣青见不得时有凤每次都无辜又茫然、娇气又矜贵的样子,显得他就粗鄙。

    他伸手指着时有凤,但刚伸出来瞥见自己白皙的手指生了肉刺,指甲缝隙里沾染了污垢。

    霎时,见不得天光似的缩回手。

    他羞恼更加口无遮拦道,“你不过是霍大哥一时新鲜的玩物,上过霍大哥床的哥儿女人你当还少吗!”

    “别以为你仗着一张狐媚脸,夜里伺候霍大哥了,白天就能不干活。”

    时有凤气的脸色涨红。

    从未有过的怒意从心底腾升,一贯软绵的手臂像是汇聚了千斤之力。

    冷不丁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浣青完全被打懵了。

    他捂着脸,没想到这不谙世事又软弱的小少爷居然敢打他!

    浣青霎时要发疯。

    但一抬头,小少爷那眼泪吧嗒吧嗒自己掉成了串。

    浣青:……

    “该哭的人不是我?!”

    “可是我手疼啊。”

    浣青一脸我没听错的怀疑耳朵。

    时有凤睁着雾气湿濡的眼睛,真诚自证道,“我没骗你嘛,你看看手心都红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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