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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彪狐疑瞅了他的背影两眼。
是他的错觉么?怎地军师听到官府领兵的姓沈后,周身气息都冷凝了下来。
……
下船后,码头距离青州城还有一段距离,秦筝和林昭被安排上了一辆马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彦之似乎有意让她们避开了官船上其他官兵。
这辆马车应该原本是备给沈彦之的,她和林昭坐进去后,沈彦之便骑马走在了前方。
已经入夜,青州城城门早已关闭,沈彦之的护卫叫门又拿出令牌后,守城的将士才打开了城门。
和守城门的小将一道出城门来迎接沈彦之的还有青州知府。
“下官恭贺沈大人剿匪大捷!”青州知府满脸堆笑:“大人果真是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解决了困扰青州十余年的匪患,实乃青州百姓之福呐!”
沈彦之急着带秦筝回府给她找大夫,半点听青州知府拍马屁的心思也无,不耐道:“周大人怎在此处?”
“沈大人深入匪窝,我虽是把老骨头了,可好歹是青州父母官,哪能安寝?等沈大人得胜归来,我这心里才踏实。”青州知府说起这些牙酸话来是一套一套的。
沈彦之眼底的不耐更多了些:“辛苦周大人了,夜色已晚,周大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青州知府却半点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他目光往沈彦之身后那辆马车瞟去:“不知沈大人可捉拿到通缉令上的犯人了没?”
“并未,不过是水匪为了赏金做的套,那两名女子本官已命人押送回府衙了。”沈彦之虽这般说着,眸色却已经冷了下来。
他审讯那名前来报信的水匪时,都刻意避开了青州知府,就是不愿秦筝的行踪叫更多人知晓,但显然这个青州知府是个心思多的。
好在那窝水匪也是自作聪明,绑了两个女子妄图欺瞒官府和另一窝匪徒,他正好能借此事把找到秦筝一事揭过去。
毕竟船上那两个冒牌货,是整艘官船上的官兵都看见了的。
而他带回秦筝,这是避开了人的,更何况秦筝二人还做了伪装。
“这些匪徒,胆子未免太大了些!”青州知府嘴上虽这般说着,却仍不死心道:“夜寒露重,沈大人何不乘坐马车回府?”
沈彦之冷眼扫过青州知府,这次连敷衍应对都懒得敷衍了:“周大人大半夜守在城门口,就是为了管本官坐不坐马车?”
他一双冰寒的凤目眯起,不怒自威。
青州知府吓到跪倒在地:“下官冤枉,下官只是担心大人贵体。”
沈彦之冷哼一声,不再出一言,直接驭马进城,马车和他的十余名亲卫跟着鱼贯而入,青州知府一直跪在地上,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等他们都进城了,才被随从扶起来。
青州知府对着沈彦之一行人离去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声:“他的马车里肯定有古怪,这几日给我盯紧他住处!他对本官不仁,别怪本官对他不义,他想保前朝太子妃,等本官拿住他这个把柄,不怕他查出本官早年跟水匪有来往。”
第37章 亡国第三十七天
沈彦之此番来青州,为保万一,随行的郎中都是从京城沈家带过来的。
因此抵达别院后,他并未差人去医馆请郎中,青州知府的人在别院外守了一夜,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秦筝让沈家的郎中先给林昭治伤后,才同意给自己请脉。
郎中是沈家的老人了,对自家少主和秦筝这个前朝太子妃的事也略有耳闻,得知秦筝失忆了,再想起秦国公的大义,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怜悯,把完脉后,当着秦筝的面,他只说了些多注意调养的话便退下了。
出门便见沈彦之负手站在廊下,夜幕里高悬着一轮弯月问,他清瘦的身形在此时愈发显得单薄起来。
听见了脚步声,他并未回过头来,只问:“如何?”
郎中叹息道:“经历了亡国之祸,东宫之乱,这一路流亡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太子妃只怕是受到了重大刺激,在巨大的痛苦下,才失去了记忆。”
沈彦之合上凤目,精致苍白的面容在月色下有种易碎的脆弱感,哑声问:“她还能恢复记忆吗?”
郎中有些为难:“这个得看机缘了,或许过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或许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先别让她知晓秦国公的事,下去吧。”
郎中作揖一礼后,无声退下了。
沈彦之回望了长廊尽头的房间一眼,凤眸里压抑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痛楚,无数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他没有一刻能得以喘息。
“也许,你不记得了也好。”
忘记了他们闲敲棋子、赌书泼茶一起长大的十几年光阴,也忘了亡楚之后的诸多痛苦。
不记得爱,是不是也不记得恨?
有那么一瞬间,沈彦之甚至卑劣地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和她重头来过的机会。
只要阿筝还在他身边,记不记得过去有什么重要的呢?往后余生他们都在一起就行了。
起风了,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他那张比女子还精致几分的容颜在摇曳的光影里变得晦暗不明。
陈青从回廊另一头大步走来,抱拳道:“主子,审讯过抓回来的那几个水匪了,他们只太子妃是被他们从祁云寨的山贼窝里抢回来的,并未见过前朝太子,正好水匪劫走的那批兵器也被山贼抢了去,属下怀疑,前朝太子就藏在祁云寨。”
沈彦之凤目瞬间森冷了下来:“那便攻打祁云寨。”
陈青迟疑片刻,说:“祁云寨建在两堰山,两堰山四面都是几十丈高的峭壁,外人根本上不去,太子妃曾在山贼窝里待过……要不问问太子妃山上的地形,或许能帮到我们……”
怎料沈彦之听到此处,却突然逼近一步揪住了陈青的领口,眼尾猩红,狠佞道:“谁都不许去她跟前提起有关山寨的事,她需要静养!”
陈青知道他是怕在山贼窝里给秦筝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不敢再提此事,躬身道:“属下谨记。”
沈彦之这才松开了陈青,“滚下去继续调查祁云寨。”
陈青领命应是。
他退下后,沈彦之一个人继续在廊下站了许久。
他有许多话想与秦筝说,但她不记得了,一切就都不是时候。
侍女捧着衣裙首饰从回廊路过时,纷纷停下向他行礼,“见过大人。”
沈彦之瞥了一眼放首饰的托盘,里边摆放的全是些珠钗步摇,看着花哨,但的确不配秦筝。
想起青州知府说的曾有一名男子拿了前朝太子的玉扳指去换一根玉簪,他心底就烧着一股无名的暗火,寒声道:“库房里有一根羊脂玉簪,把那根玉簪送过去。”
侍女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墩身应是。
……
秦筝的房间和林昭的房间挨着的,她刚沐浴完毕,就有侍女鱼贯而入送来了衣裙首饰。
梨花白的蜀锦长裙,甫一上身,秦筝没照镜子都能感觉得到自己被这身衣裙衬得有多清冷,侍女帮她绞干了头发,要插簪子时,秦筝看着侍女手中那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簪,婉言谢绝了,用自己原本的木簪将一头长发简单挽起。
她没有可换洗的衣物穿了这一身衣裳,但绾发的簪子她有。
她和林昭都只用了早饭,这会儿大半夜的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许是知晓沈彦之今夜剿匪去了,别院厨房一直温着饭菜的,秦筝和林昭这边也被各送来一盅雪蛤汤和一碗燕窝。
沈彦之除了送她们回来那会儿,就没再出现过。
林昭一个人在房里不自在,跑来同秦筝一起用的宵夜。
秦筝只喝了半碗雪蛤汤就没胃口了,林昭食量大,秦筝把燕窝也给了她吃,让她补身体。
两碗燕窝下肚,林昭砸吧了下嘴:“这是糖水蛋汤吗?喝起来怪甜的。”
前来收拾碗筷的侍女看了她一眼,说:“这是血燕燕窝,十两银子才买得了一钱。”
十钱才为一两。
林昭险些被呛到,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喝下去的那两盅不是燕窝,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秦筝在侍女说出那话后看了她一眼,很平静的一个眼神,却让侍女低下了头去,收拾碗筷时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等侍女下去了,林昭才汗颜道:“阿筝姐姐,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吧。”
这府上到处都彰显着富贵,一盅汤都是十两银子的燕窝炖的,林昭怕自己多住两天,一辈子都还不起在府上吃喝花的钱。
秦筝知道林昭在担忧什么,但这其中的纠葛她也没法同她细说,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怕没那般容易。”
以沈彦之对太子妃的偏执程度,哪会轻易放她离开?
她们逃出了匪窝,如今在沈彦之这里虽无性命之虞,但行动上绝对是受制的。
她若贸然同沈彦之说离开,只会适得其反,让沈彦之在暗处加派人手看守她们,倒更不利于她们后面找机会逃出去。
秦筝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楚承稷的安危,沈彦之已经找到了她,只怕不久后也会摸到楚承稷的行踪,祁云寨的人只是一群被逼上山的庄稼汉,沈彦之手里却是训练有素的数万官兵,他们在这时候对上,纵使楚承稷武艺再高,他一人又如何敌数万人?
林昭听得秦筝的话,想起她们进门后院子外多出来的那批侍卫,忽而惊觉这若不是保护,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她犹豫了一下,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阿筝姐姐,那个当官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对方只要一看到阿筝姐姐,目光几乎就黏她身上了,但眼神总是很悲伤。反观秦筝,对他的确跟对待一个陌生人无异,林昭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二人的关系。
秦筝眸色微顿,半真半假回答:“从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听旁人说过,我在嫁给我相公前,同他订过亲。”
林昭一脸惊愕,这发展,比她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似乎还曲折了些。
先前吴啸水匪在山寨抓她们时说什么通缉令,阿筝姐姐如今虽不知何故被官府通缉,但从前能跟那大官定亲,想来家中也是非富即贵的。
京城变了天,大楚亡了国,不少达官显贵都从京城出逃了,林昭虽然没念过书,但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那个大官如今平步青云,阿筝姐姐和她相公却被通缉逃亡,她们背后的家族在官场上肯定是政见不合的。
自己伤还没好,青州城内又有阿筝姐姐的通缉令,再加上看守别院的那些侍卫,逃出去委实有些困难。
那眼下的局面就变得尴尬起来。
她和阿筝姐姐在这里完全就是寄人篱下,救她们回来的大官虽没说什么,但底下那些下人拿捏的姿态却叫人很不舒服。
这也是林昭为何这般喜欢秦筝的原因,秦筝虽是达官显贵出生,可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们山寨的意思,反观那些高门大府的奴仆,还不是主子,都已经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了。
林昭方才听到那侍女的话,都浑身不舒坦,她心知秦筝肯定比她更难受。
林昭越想越不是滋味,握了握秦筝的手:“等我伤势好些,我就带阿筝姐姐出去,明日直接让她们拿咸菜馒头给我们好了,燕窝什么的,咱们不稀罕。”
秦筝知道林昭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她回握住林昭的手,浅笑道:“好。”
平心而论,她也不愿跟沈彦之牵扯太多,从地牢里逃出来,怕又落到水匪手中,跟他走是无奈之举,但往后还是将界限划清楚些好。
沈彦之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是太子妃。
从前看书时,只为沈彦之和太子妃的虐恋意难平,如今真正来到了这个世界,秦筝才切身地感受到了很多在看书那会儿忽略掉的东西——
就算太子妃现在还活着,她同沈彦之也很难再成为一对眷侣。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沈彦之背后有家族,跟前有仕途,他若要同太子妃在一起,面对的不仅是来自家族、朝廷的压力,还有世人的眼光。
前者就算沈彦之以一己之力扛下了,但世人的眼光,背后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是落到太子妃身上的,哪怕太子妃不在乎那些,可官眷们私交时,她成为人家茶余饭后谈资的滋味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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