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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给你发消息也不回。”郑怀安从后院进来,坐到他对面说,“我和老板还在后面等了你一会儿。”
薄浮林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正前方的目光,低睫,端起杯子里的酒抿了口:“没喝完怎么走?”
郑怀安瞧出他的敷衍借口,也懒得揭穿,望了望人声沸腾的室内:“这一带确实不错,人流大,我家小雪挺有眼光。”
小雪指的是他妻子岑雪,郑怀安算是他们圈子里唯一一位英年早婚且婚姻美满的。两口子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也成功成为了长辈们心里的模范小夫妻,每逢提起商业婚姻总要拿他们这对举例。
薄浮林早就从他那吃了不少明里暗里投喂过来的狗粮,见怪不怪,懒散侧眼问:“就这两条街?”
“从十字路口那边过去就是商用大厦楼,成本会偏高,全盘下来也太兴师动众。”郑怀安斟酌着,下定论,“这两条商业街倒不贵,正合适她自己经营练手。”
傍晚5点到晚上8点是酒馆顾客最多的时间段。室内有两层,十几位服务员穿梭在各条过道之间送酒上菜。
耳边聒噪嘈杂,薄浮林往后瘫靠着椅座后背,看见前面那桌的女孩抬高手挥了挥,是在喊服务生过来。
明明她是来安慰人的,自己却喝多了刹不住嘴,一直咕哝个没完,又叫了一打科罗娜冰啤。
郑怀安没注意到他的分神,把桌上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起身催促:“我们该过去了,人还在后面等着。”
……
“你别喝了,你失恋还是我失恋啊?”邹思萱很无语地拿起筷子敲她脑袋,“小酒鬼。”
黎想皱皱鼻子,神态认真:“当然是你失恋,我今天还挺开心的,这是庆祝。”
“就因为下单了十本谈恋爱的书啊,你真是书呆子吧。”
她碰了下邹思萱的酒杯,老神在在地说:“提前掌握理论知识有什么不好的?况且我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邹思萱笑了声:“不过你最近确实桃花运来了,我刚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你后边有个大帅逼一直盯着你,还以为他要过来呢。”
“大帅逼……谁啊?”黎想很有好奇心地往后看。
但后桌只剩下服务员在快速收拾桌子,正让新来的几个客人入座。
“早走了,好像是往后边走的。”天南地北地聊了会儿,邹思萱也没一直沉迷自己那段恋情,问她,“你先别喝,继续说说你那小目标啊?”
黎想打了个酒嗝,想起白天在停车场里发生的事情,傻笑起来:“小样,被我搭个讪还挺有警惕心的。”
邹思萱听得疑惑:“你找他搭讪了?”
她真喝多了,自顾自地勾唇:“没想到吧,我还真别有用心!”
“……”
-
在酒馆喝太多,最后黎想是被邹思萱丢进出租车一起回来的。她躺床上睡觉之前还听见这位室友碎碎念,交代她记得刷牙洗脸。
黎想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条早上的8点半,闹钟响了最后一遍。胃里一股难闻的酒味,她直奔洗手间洗漱。
她平时是九点钟准时上班打卡。
邹思萱通勤时间比她长,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
等收拾完,黎想简单地往脸上抹了层淡妆,也不打算去地铁站了,边打车边乘电梯下楼。
或许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车一直没打到。
但一辆埃尔法停在小区大门门侧,还没等她走近,司机已经下车,看向她鞠了个躬,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正要说话,黎想一个紧急转身想回头,被立刻喊住:“黎小姐!您上班快要迟到了。”
“……”
黎想略显憋屈地上了这辆商务车的后座。
车缓缓驶入大道,司机过了片刻适时开口道:“何总交代我晚上来接您,您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不用来接了。我记得今天是周四,会自己过去的。”黎想看了眼后座放着的一个礼盒袋,“这个是给我的吗?”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点头:“是的,何夫人交代您请记得穿高跟鞋。”
车没有往地下停车场走,而是在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厅门口停下。黎想道了声谢,看了看离上班时间还有4分钟,提着两个礼袋小跑着过去。
她刷卡通过关闸,及时伸手拦住正要合上的电梯门。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是她的经理赵颁。
上班快迟到,还碰到上司一起进公司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黎想含糊地打了声招呼:“经理早。”
赵颁笑眯眯地打量她手上那俩奢侈品袋子:“第一次看你来这么晚啊……没想到啊。”
她有些懵:“没想到什么?”
“行了别装。”赵颁抬了抬下巴,“我可都看见了,咖啡厅门口那辆车要上百万吧,开车那人年纪比我都大。”
“……”
他就差把“原来你是傍大款的这种女孩,我的眼睛就是尺”这一行字挂在脸上了。
黎想神色温和,不咸不淡地低声道:“‘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赵颁凑近了点:“你在念什么呢?”
“东野圭吾在《恶意》里面的一段话。”她扭过头,微微睁大眼睛,“您没怎么读过书吗?”
“……”
“上一个造我黄.谣的人已经留了案底,高考都没能参加。”黎想看向他,“经理您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以后乱说话还是得慎重一点。”
话说完,电梯门打开。
黎想微微颔首,面色不改地走了出去,完全没管后面男人气成猪肝红的一张脸。
她刚把两个礼袋塞进自己工位下边,万澄借着泡咖啡的功夫就凑了过来:“你刚怎么和老赵一块上来的?”
“我今天起晚了。”
黎想解释了两句,不解地问她怎么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你一小姑娘家家的。”万澄是公司里的老前辈了,从初期进来就干到现在。她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谨慎道,“算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说。”
但她压根没憋住话,拉人上厕所那会儿就和黎想讲了公司内部几个实习生的事。
“上周隔壁建模组那本科实习生小香,还有联外部的那红头发女孩记得吗?”万澄压低嗓子,“听说这俩前几次聚餐后都跟老赵去了酒吧玩,又是被灌酒、又是塞房卡什么的……回来一聊,才知道之前有新实习生也被他这么骚扰过,还专挑新人欺负!”
黎想微滞:“有出事儿的吗?”
“真出事的已经被他弄离职了吧!我们组一共二十来个人,你和栾云是最有可能被他盯上的。”万澄细数原因,“你俩都年轻漂亮,又是即将转正的新员工。小云最近谈了个对象还好点,你可千万要小心。”
黎想有点犯恶心,心里盘算着事:“谢谢澄姐提醒,我知道了。”
-
今晚下班时,黎想照例到点就走。
部门两大设计组里的建筑师这一空位在一开始只招了她和叶英武,明天是这周的最后一天,不出意外她会收到转正的邮件通知。
还没正式接手大项目,她留在这加班也是帮上一个项目的忙。
在一楼卫生间里换好了礼服裙,她打了辆车去往宴会目的地。
何母给她挑的裙子并不夸张,但也足够奢华上台面。这是条波光粼粼的贴身白色连衣裙,下摆鱼尾的弧度随着高跟鞋走动摇曳生姿,胸口流苏点缀着。
因为是吊带裙,黎想索性把长发散落下来垂在肩侧,顺便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宴会厅在何家的一家市厅酒店里举行,还没走进去就已经能听见琴音和人的交谈声。
大厅正中央是许愿喷泉,墙上挂着九幅中世纪的油画。角落是一架施坦威钢琴,雕花架子的花瓶里摆着新鲜芬芳的白玉玫瑰。
金黄色浮雕镂空的天花板上坠下几盏收放型水晶灯,灯的灵感取自阿姆斯特丹博物馆的跳舞水母。
没人比黎想更清楚这里的设计装修。
因为她父亲黎须平,曾是何家旗下好几间星级酒店的建筑师。
但在她高考前不久,建筑空楼里因一建筑工人不合规生火取暖导致火灾。作为驻场总建筑师的黎父本来有希望逃生,却因救人而丧失了逃出来的机会。
火灾事故发生后,何家给予了黎想母亲一笔赔偿金,对着媒体的询问落下眼泪,说很感谢黎建筑师舍己救人。
或许也为了维护何家的社会地位和公众形象,何家建立了一个以黎父为名的基金慈善会,也对外允诺会一直扶持资助黎大建筑师的女儿上学。
但其实黎想真的不太需要他们的帮助,更不想喊何家夫妇干爸干妈。
只是黎母收了何家的赔偿,她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和何家常来常往。后来黎想母亲在她大二那年再婚,她就更少回何家。
人家儿女双全,本来也不是多诚心想要一个干女儿。
但每逢大型宴会,何夫人还是会让她过来。黎想看着那个以自己父亲为名的基金会也不太好拒绝,毕竟是做好事。
进了宴会厅,黎想被安排好的侍应生带到了何夫人面前。女人披着件皮草,盘发精致,只有眼尾细纹暴露年纪。
她正在和一对金婚夫妻闲谈。
那对夫妻眼尖地认出黎想:“诶,这姑娘还是那位的女儿吗?”
何夫人温和点头,把人牵过来:“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比我家宝珠会读书多了,也是读建筑。”
黎想对这种场面见得多,顺从地问好。
对方看了看她,笑着拍拍何夫人的手:“你也是心善,体面人,把别人的女儿都栽培得这么好。”
何夫人笑笑:“别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等人走后,何母不动声色地把黎想肩上那件格格不入的外套脱下来丢给侍应生,对她身上斜挎着的链条小包多看了一眼。
似乎是忍住了,没一起拿下来。
她拉过女孩的手亲昵地问:“想想,听宝珠说你已经在实习了,工作还顺利吗?”
何宝珠是她女儿,但黎想和她家里这位千金并合不来。想想也知道,谁愿意家里多一个外人。
黎想只乖巧地答:“还不错。”
“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女承父业,让人看了都欣慰。你何叔叔还总叫你来家里吃饭呢……”
何母拉着她在宴会厅转了圈,给好几位眼熟的商圈叔伯们敬完酒,发挥过她露脸的作用,才准许她四处逛逛。
其实也是因为正好有贵客来访。
她身边不需要黎想,而是挽上了自己女儿的手上前介绍。
黎想端了杯鸡尾酒,自行走到了角落的阳台处。
远远看着何母拉住穿着长裙的何宝珠上前,一脸笑盈盈的满意模样。她踮脚从人群里看,才看清被簇拥的人是谁。
被一群中年长辈拉着自家娇娇女围上去的还能是什么样的人?无非是他们圈子里的英年才俊。
比如:薄浮林。
他在这种场所总是游刃有余,做了个介于偏分和背头之间的发型,一身oversize风格的西装外套,布料垂顺,领结颜色偏冷感。
年轻男人身量凌厉,挺拔又帅气,谈吐大方,衬得周围那圈同龄的后生们都黯然失色。
他身边有位雍容华贵的女人陪着,拎着一只几百万的鳄鱼皮包,随手交给从旁经过的侍应生,整个人气场很强。
俩人眉眼相似,看着应该是母子。
黎想不是不珍惜这种偶遇机会,但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显然不适合她上前。她索性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小游戏打发时间。
等晚点再溜出去。
……
“有没有喜欢的?”薄母让他弯腰,帮他拨了拨额发,“刚才那些太太们对你很满意。”
薄浮林笑了声:“太太们不是都结婚了吗,对我满意有什么用?”
薄母轻打他手臂:“没个正经!我是说她们的女儿,个顶个漂亮。有没有想发展的?反正你这么多年也没谈个恋爱。”
“妈,我谈了也不一定就跟您说啊。”薄浮林慢腾腾地开口,“给您儿子一点私人空间行吗?”
薄母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样,还没说话。
他又搭着她的肩往前推,散漫地懒着声:“好了。我喝多了去吹吹风,您先应付着啊。”
“……”
薄母一转身,看见正好是何家的人带着女儿过来了,不由得低嗔了他一句。
宴会厅大堂的阳台是法式风格,往外扩出一小块地方,更像是窗口位置被挪成这样。墙上是玉雕花,一道珠帘落下。
几个阳台靠得近,薄浮林走到一个帘子前边没人的阳台那。
也是稀奇,宴会上还有人跑出来玩手机的。
边上那女孩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纪念碑谷,她似乎对这种几何空间类的解谜游戏格外得心应手,通关极快。
最后两个关卡是图腾复原,上了难度。
她卡在那重来了两次。
第三次时,薄浮林没忍住出声:“走岩浆那。”
“哦对!”黎想被提醒了句,下意识点点头。乘着城墙从岩浆里进去,画面总算改了,表示成功。
她脸上露出个笑,后知后觉到身边那道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去。
男人弓背懒洋洋地靠着围栏,后衣领稍翘起,半截冷白的脖颈浸在夜色里,棘突青涩明显,落拓的西装撑出平直瘦削的肩线。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同一时间对视上。
薄浮林也有些诧异。
但下一秒看出她面无表情想装不认识要转身的动作后,他语调变得阴森森:“黎想,你跑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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