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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草的账房先生到底是识过字、读过书的人,他晓得自己在寨子里没那么得用,因着做账偷过钱,当家的也没那么信任他。
此番,二当家晓得他不善舞刀弄枪,干脆给他单派了个差事,让他活捉那军中将领的妻子。
活捉女人本不是难事,可他也发现此女甚是警惕,二当家也是没办法了,把这憋闷的差事交到他头上。
他倒是不急,见二当家带着人马朝着庄子里杀了进去,也仍旧先跟两个小兄弟藏在外面往里看。
谁曾想,这庄子里既有埋伏,还有卫所调来的官兵,还是滕越的兵!
账房一惊,先让手下一人连忙去白凤山给大当家报信,他自己却看着一片血海的庄子盘算了起来。
那将军夫人肯定是跟着庄里妇孺一起离开了。二当家深陷其中,八成跑不掉了,一旦二当家被捉,山寨还折损了大量的人马,白凤山大当家那边也早晚被清剿一空他倒是可以逃跑,但又要往何处落脚?
但若他能把那滕越的妻活捉回去,大当家有了人质可以和滕越对抗不说,他这番可真就是立了大功了。
莫说站稳脚跟,便是在兄弟间坐上一把交椅,只怕都不是难事!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在官道边的山林外小心翼翼地一直徘徊了半晌,终于是让他抓到了机会!
*
滕越提了那二当家去了白凤山。
他并不着急,先让人带着二当家的东西往白凤山上的土匪山寨去,如果那大当家的识时务肯投降,他倒也便利。
那二当家受了伤,腿上咕咕冒出血来,滕越使人半路停下,先给他简单处理一回。
但那贼人落到这般境地,自知拖累了自己大哥,反而不肯包扎。
这却由不得他,滕越让人直接将他摁了,“先给他止了血再说。”
二当家见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恨而怒吼。
“好你个滕越!还以为你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将,原来也不过是阴狠小人。竟然把自己的夫人当诱饵,舍了妻,也要抓我们这些人充功绩!”
滕越本不欲听他叫嚣,只是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滕越脚下定了一定。
他忽的转身往后问去。
“夫人在庄里?!”
身边无人知晓。
近身侍卫唐佐倒是想要上前回话,可他也只知道夫人被送出来的事,却不知送去了哪里。
二当家先还以为滕越在耍他,但见男人脸色沉了下来,二当家倏忽明白了。
“原来你不知道!你倒不是阴险小人,原来是个连自己夫人都不放在心上的负心汉!”
他嘴上骂着滕越,心里却升腾起了希望来。
滕越不知道他夫人在田庄里,而他杀进去之前可是专门安排了账房活捉那女人的。
那账房是个聪明人,眼下滕越的妻,是不是已经被抓走了?!
二当家立刻不再对抗官兵给他包扎,但他也没出声,以免被滕越察觉。
只是他这小算盘还没打上几息,滕越已直接翻身上了马。
“快马返回庄子!”
滕越心中惊疑不定。
邓氏... ...她怎么会在这庄子里呢?他方才路过,她也不曾开口... ...
*
庄子被清得差不多了,佟副将同孙副巡检一道巡查的时候,不由就问了一句。
“你先前说,有位夫人到了庄上便察觉了不对,你们巡检司这才提前安排了人,是么?”
孙福巡检说是,“就是滕将军的夫人先发现的。”
他与佟盟厮杀了一遭,相互也熟悉了起来,直言道,“我先见着您家将军夫人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出了状况只能找旁人家帮忙,心里还纳闷呢。这回见着副将亲自带兵来了,只觉这才对嘛。堂堂将军夫人,怎么能落魄至此。”
这话简直像枝杈扎进佟副将的耳朵里。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这是个巧合,所谓将军派兵,根本就是来捉匪的,并非是为夫人而来。
这时有兵来报,“将军又回来了!”
佟副将一听赶紧去迎接,上前一眼看到将军快马折了回来,便道。
“将军是来接夫人的吧!”
滕越却顿了一下。
“你也知道她在?”
佟副将可不敢担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连忙把前后的事情告诉了滕越,连同孙副巡检同他说得,也都桩桩讲了出来。
“... ...属下也是刚知道不久,还是夫人亲自来寻吃食和水才晓得的。那会属下本想去报给将军,但夫人却说,将军既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
不耽搁了。
滕越愣在了原地。
原来她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只是未曾跟他说过一个字。
是他怪她把黄家的事情扣到丫鬟头上,回院中质问她,又要尽早把她送出城来。
也是他在路上遇见了都不曾与她见上一面的,只是冷漠地离开,连话都没想跟她多说一句。
他这样的态度,她怎么会猜不出来,她怕她即便是真的同他讲了,他多半也以为她只是又在说谎而已。
所以她明知有了危险,也找不到一个能把她护住的人,她只能去依靠并不相熟的周家。
她去给周家送了满月礼,又说服了周太太派人在庄子里守卫。
又觉这也不妥、还怕连累周家,便让周家报了官府的巡检司。
可巡检司到底人手有限,她干脆就帮着献计献策,共同抵抗匪贼!
她一直在自救,不停地在自救。
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人能护着她,她只能想尽办法护着她自己。
滕越心口莫名紧缩,他低哑地问了一句。
“夫人眼下,在何处?”
之前是他做的不好,他现在补救应该还来得及。
佟副官开口要回,可却有人呼喊着急奔了过来。
“佟将军?佟将军——”
滕越一眼看到了来人,他翻身下马迎了过去。
“秀娘?怎么了?!”
秀娘没想到滕越也在,可她此时已顾不上许多了,手里拿着那盏沾了泥的兔儿灯。
“将军,玲琅不见了,夫人也不见了!只剩下这灯了!”
滕越脸色倏然一白。
她还是被抓走了?!
那二当家大笑出了声来。
“连夫人带孩子都没了。好啊,真是天助我白凤山!”
滕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被土匪抓走了,而身边还带着孩子?!
他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
白凤山。
大当家是个黑胖的男人,笑起来眼睛眯着,一寨子的土匪,独他最是客气。
“将军夫人莫要怪我等无状,实在是有人想取夫人性命,还花了重金。我等不敢动手,只能看在滕将军的面子上,请了夫人进寨子吃茶。”
说着,从旁边侍妾的手中端过一碗茶水,亲自给邓如蕴送了过来。
邓如蕴没接,那大当家的倒也不生气,只给她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夫人应该知道了吧,您家滕将军抓了我亲弟弟,手里还握着我十几个兄弟,我也算是仁义之辈,怎能弃他们不管?”
他低头看了看玲琅,看得小姑娘直往姑姑怀里缩来,邓如蕴也立时护了她在怀中。
那大当家一笑,目光定在了邓如蕴脸上。
“滕将军抓了我兄弟,我也请了夫人上了山寨。夫人还带着孩子,多有不易。不若您同滕将军说一说,把我弟弟和那些兄弟们放回来,我也将你们姑侄送出山去,您看如何?”
他要用她跟滕越换人。
话音落地,那大当家虽然笑着,可他身后的匪贼们却瞪眼看了过来,有人甚至拔出了腰间的刀。
他们想用她和玲琅两个人,去和滕越换他亲弟弟和手里扣下的十几个土匪。
邓如蕴抱紧了玲琅,心下一片凄然。
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一个两月前滕越还不认识的外人,一个被他厌弃送出城来的人。
更不要说,还是个签了契约进门的假妻... ...
她本来也只是为了他挡下荣乐县主的纠缠,给他争取几年的时间站稳脚跟,待往后再迎娶高门贵女的临时挡牌。
她这样一个人,和玲琅这个与滕越全不相干的小孩,要何德何能,才能从他手里换出来这么多土匪?
邓如蕴莫名有点想笑,但笑不出口,她心下凄凄,也流不出眼泪。
但她这些话她不敢说。
她看着满寨子紧盯着她们的土匪,怀里抱着发抖不已的侄女,她缓缓地点了头,道了句,“好。”
她把自己的腰板直了起来。
“不用你说,等我夫君来了,他自会用那些人换我们姑侄下山。只是我累了,孩子也受了惊吓,我们要安静休歇一阵,大当家不会不许吧?”
大当家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所言有几分真假。
邓如蕴强挺着身板由着他打量,不知多久,那土匪大当家一笑。
“好,夫人既然这般笃定,我可就放心了。来人,护送夫人和小姐去客房歇息,好生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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