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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凭阑需要在一两个月内处理完半年量的工作, 从二月初开始就忙得昏天黑地,一直到沈老爷子寿宴前一天才确定能回去一趟。他提前问过陆白华寿宴日期,因此陆白华接到他说要回国的电话也不算惊讶, 但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点,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国?
陆凭阑自然不会说自己这趟回国的根本目的,只说:“过年那会实在赶不回来, 这几天正好没有日程,也算回来拜个晚年。”
他虽说十分冷淡,但对家里人没话说,这也不算奇怪。
陆白华被他说服:“那我跟嘉瑜一道过去机场接你。”
挂上电话,旁边特助忍不住腹诽。
老板为了回去特地推迟几个工作,哪里是“正好没有日程”?
特助原本还琢磨着, 难不成老板是有什么事要私下处理。
直到陆凭阑在他那有半个房间大,摆满高定西装和大牌休闲服的衣帽间里待了快一小时,精挑细选出了套低调又暗藏玄机的衣服,才缓过神来。
——这怕是打算见老板娘去了。
特助只恨他得留守国,没法跟过去看看老板娘究竟是何许人也。一边拼命按耐好奇,一边仔仔细细帮老板把西装熨好, 放入专门的袋子,还摆着扑克脸暗中帮参谋了下配饰和古龙水的款式, 又将陆凭阑送去机场。
目送飞机起飞, 特助暗自帮忙祈祷。
小陆总虽说深不可测、为人淡漠,但绝对是个不错的老板, 特助希望他一切顺利。
陆凭阑不知道自己特助脑补一堆, 他路上还处理了几件工作,然而飞机越来越接近华国,他多少也有些焦躁。
他按着鼻梁骨, 阖上电脑,强迫自己入睡,以缓解极度急迫的心情,同时提醒自己——要克制。
他睡得不安稳,中间突有气流,飞机更改航线,到燕京国际机场时已是原定降落时间一小时后。
昨天有个重要会议,没法提前回国,定的机票落地时间只提前寿宴一小时,现在这一延误,到机场时寿宴已经开始。
陆白华听到广播延误,第一时间给沈老爷子打电话。
好在他们两家关系不错,晚点去,也不会有什么。
倒是陆嘉瑜十分失望:“还要一小时?”
上回见到他哥已经是大半年前,他都快忘了小陆总那张脸长啥样了,许久不见还怪想念的。
陆白华笑笑:“总归再过段时间,你哥就常驻国内了。”
陆嘉瑜想想也是,这才掏出手机打游戏。
两局游戏过去,陆凭阑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燕京的春天乍暖回寒,陆凭阑白色的高领薄毛衣外套了件黑色的阿玛尼风衣,挺拔英俊,一路引来无数视线。
陆嘉瑜“噌”地站起来,平日里那种不逊张扬都褪下不少:“哥!”
陆凭阑平日淡漠的神情略微柔和一点,点了下头,看向陆白华:“还赶得上么?”
陆白华说:“这种场子,不到九十点不会散,贺寿还是赶得上的,不过吃席是肯定来不及了。也是可惜,我本来还好奇,裴宴那小姑娘成长到哪种地步。”
他作为半个世交,对“两店之争”的事多少有点猜测。出于避嫌,南金玉开业后,还一次都未曾去过。
顿了顿:“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沈家找回来的沈家小姐?裴宴,就是那位沈家小姐的女儿,厨艺天赋很强,现在接手了南边那家金玉楼,弄得挺红火。按照沈家规矩,她肯定得负责寿面或寿桃中的一道。”
陆嘉瑜摆弄着耳机,闻言似乎不在意地道:“我们真赶不上了么?”
他口嫌体正直,其实已然是裴宴手艺的死忠粉,每次有新品都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打卡。这回听说有新东西吃不到,心里遗憾得很,一时都忘了要瞒过他哥,他去过南金玉的事。
陆凭阑自然不会漏掉这点,瞥他一眼:“你见过沈小姐女儿了?”
陆嘉瑜脸上一僵,找借口道:“也不是,是邱月生他们带我去南金玉吃饭。”
陆凭阑并未相信他的借口,这混不吝的兔崽子他还不了解。
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找裴宴麻烦,暂且就先放过他。
从燕京国际机场到寿宴所在度假山庄大约一小时,陆凭阑确认没有意外,才给裴宴发了条微信。
裴宴没回,大概是在忙。
到那没急着进去,而是去提前订好的房间整理仪容。
西装容易皱,陆凭阑这会才换上,下意识对着镜子多整理两遍,才走出门外。
陆嘉瑜看他一眼,却是一愣。
陆凭阑穿的西装是高定款,剪裁完美契合,衬托出他挺拔身型。扣子多解开一颗,露出白衬衫外的黑色马甲。同样深色的领带上,银色镶红宝石的领带扣闪闪发光。
他头发似乎是用发胶抓过,正经中带着丝散漫。
这些细节加起来……显得格外用心,竟有种微妙的闷骚感。
陆嘉瑜脸上空白一瞬,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开。
要是让他哥知道他在想什么,绝对得挨揍。
陆凭阑看他脸上神色一阵变幻,微微挑眉:“走了。”
他跟在陆白华身后,步履平稳,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想加快脚步。
然而实际走到会场前,他却短暂驻足。
裴宴同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哪怕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对他来说,依旧像是场美好到让他此生不愿醒来的梦境。
陆白华见他突然顿住:“凭阑?”
陆凭阑侧身,正要回答。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若有所感般抬头。
于是,他看见了裴宴。
裴宴在陆凭阑的记忆中,大多时候都穿着繁复宫装,发髻以金钗点缀。
而此刻,她穿着如星空般璀璨的礼服,发髻松散,神情却如此熟悉。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深,暗藏汹涌。
裴宴的目光和他碰撞。
在那瞬间,她忽然隐隐体会到了一点陆凭阑目光中的意味。
她不自觉想,从前没注意到的那么多年,陆凭阑看她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陆家三人向主桌走来,向婉笑着招呼,裴宴才艰难将视线移开。
他们默契地没有露出早就认识的模样,这实在难以解释。
况且,尽管现代不像是古代那样暗潮汹涌,但过去宫中十几年,他们从来不将彼此的亲近显露与人前。
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是世上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裴宴习惯于这点。
她跟在长辈后面,跟陆白华和点头之交的陆嘉瑜点过招呼。
陆白华叫了声裴宴名字,眼睛微弯地介绍:“嘉瑜这小子你应该是见过的,这个是我的大侄子。”
陆白华看向自己大侄子。
凭阑向来淡漠,同是沈家外孙女,对沈宁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此刻却意料之外伸出手,不过脸上还是淡淡:“陆凭阑。”
裴宴跟他握了下手。
跟他冷淡外表不同,他手心是温暖的,回握的时候微微用力,却正好是不会让对方觉得疼痛的程度:“裴宴,幸会。”
他们相握的手多停留了几秒。
不过在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劲前,就已经分开。
陆凭阑和陆白华一道给沈老爷子送寿礼的时候,裴宴就在相隔几米远处,和一些客人打招呼。
她有意在这些生意伙伴面前混个脸熟,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上面,不过偶尔用余光向后看一眼,却总能和陆凭阑对上视线。
她目前管不着沈氏其他产业,不过糕点以后可能会打开零售线。
于是有意和几个做零售相关的客人多聊几句,余光匆匆一瞥,刚才脸色不大好的沈恒似乎也恢复过来,带着一双儿女四处聊天。
沈恒自我洗脑良久,已经差不多调整好心态。
他除去和客人拉近关系,同时眼光也在一些家中有青年才俊,家世跟沈家差不多甚至更高些的客人身上停留。
沈安的婚姻已经定死,但沈宁的却可以大作文章。
他打定主意要让沈宁高嫁,其实陆家是最合适的,奈何陆白华那老狐狸暗地里看不大上他。
好在他这女儿,性格乖巧懂事,长得也好,是个拿得出手的。
沈恒给沈宁使眼色,让她会来事点,多打招呼。
对沈宁的婚姻对象挑挑拣拣,势必要选个最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在场的他都不是特别看得上,不过多几个后备总归没错。
然而沈宁不知为何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甚至以上洗手间为借口,频频往外跑。
众目睽睽之下,沈恒不便发火,只冷冷瞥她一眼。
沈宁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抿了抿嘴,强颜欢笑,跟那些长辈、同辈说话。
裴宴并未多注意这家子的动向。
她余光大多分给陆凭阑,等她招呼打得差不多,发现陆凭阑从会场消失。
想了想,跟沈老爷子和向婉说了句:“我出去醒醒酒。”
她酒量不算太差,但也不算太好,刚才打招呼时候喝了不少红酒,现在脸上有淡淡薄红。
向婉闻言立刻道:“确实,你看你都有点上脸了,赶紧出去吹吹风,喝醉的话不舒服。”
裴宴点头出去,向婉往周围看一圈,陆嘉瑜在跟几个打过照面的小辈说话,陆白华和裴珠却也不见踪影。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寿宴到后半阶段,出去单独谈话、或者醒酒的都不少。
可能是去醒酒或者谈生意了吧。
裴宴拿上手机,踏出会场。
度假山庄是全中式设计,这会场外是条露天回廊,燕京三月的冷风一吹,她一个激灵。
这回才顾得上打开手机,果然,一小时前,陆凭阑给她发了条消息。
很简单的,我回国了。
下一秒,身上落了条带着点淡淡木质香的羊毛绒毯。
陆凭阑略微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从服务员那要的,本是房间内用的——我看你没带外套。”
裴宴并不意外陆凭阑在这。
从前宫中设宴,他总会找借口中途离开,与在外候着的她汇合,只是现在角色互换而已。
只是。
她裹上绒毯,想起从前年节时分,宫外相遇,有次她穿得少了些。古代男女大防,陆凭阑并未解自己的大氅,却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件备用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他的心思如此隐晦,不带多少孟浪。
她不知为何笑起来,眉眼弯弯:“多谢殿下。”
并非是尊称,反倒带着丝亲昵。
陆凭阑冷漠的眉眼,如同春风化雪,是他人从未见过的柔和:“这里不便说话,走吧。”
裴宴这是第一次来这个度假山庄,陆凭阑却因为各种事宜来过几次,比她更加熟悉。
带着她七弯八绕,来到一片寂静的桃花林。
三月桃花盛开,裴宴在桃花香气中,一边走,一边听陆凭阑说话。
陆凭阑说的,自然是她最关心的,她上辈子死后大庸的情况。
确认大庸歌舞升平,海清河晏,她略微松口气,她到底在大庸生活十几年,那是她的第二故乡。
陆凭阑趁着裴宴转开视线的瞬间,紧紧地盯着她,等她转过头,却移开视线。
他说的,大多是美好的事,虽说提到自己将九弟封了皇太弟,却没提到自己是如何早死,至于婚嫁之事,也用一句“顾不上”淡淡代过。转而说起自己这一世的事情。
裴宴是个木头。
他现在没有其他顾忌,可以跟上辈子想的那样,温水煮青蛙。
若是提到那些事,这水温就太烫了。
而裴宴自己说起第一世,也只说小镇,说大学,没说死亡和霍家。
那是她自己的麻烦,她自己的复仇,若非必要,她暂时不想把陆凭阑牵扯进来。
跳过不好提及的话题,裴宴问:“你国外的工作都处理完了?”
陆凭阑摇头:“还留了几个尾巴,明后天我就得飞回国西海岸。”
花瓣飘落,世界静谧。
裴宴忽然意识到,恐怕……陆凭阑这次回来,是为了她。
她刚才喝的酒确实太多了,以至于手心出汗,心脏跳跃的速度都加快。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冲动,动了动唇:“西格说——”
然而,她刚说出一个“西”字,前方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是两个人在说话。
裴宴一怔。
那似乎是,裴珠和陆白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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