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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周稳的目光落在她纤瘦的背影上,觉得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大概台风那几天生的病还没有完全恢复。
“怎么样?”周潮忽然说。
周稳收回目光,“什么怎么样。”
“那姑娘。”周潮下巴一挑,示意沈净晗离开的方向,“岛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漂亮妞?之前没见过,可能是来旅游的。”
他把篮球丢给周稳,抬脚就走:“我去要个电话。”
周稳眼眸微动,还没开口,周潮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那边说了几句,周潮听了声儿都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周稳瞥他一眼。
几秒后周潮开骂:“昨天的事你他妈现在才告诉我?我妈呢?”
挂了电话,周潮附耳跟周稳私语两句,周稳将球扔给其他人,“走。”
周潮步履匆匆,周稳两步后却停下。
脚下的沙滩半掩着一条银白的项链,链子上坠着一块小小的做旧银牌,上面刻了个肉乎乎的猫爪图案。
他弯腰捞起链子,揣进兜里。
周稳他们去了半山腰的茶庄,绕过曲径通幽的庄园小路,在里侧最僻静的茶室里看到了周敬渊和周敬君。
周潮火急火燎地进门:“妈,出这么大事怎么没跟我说?”
周稳在他后面进来,去茶台旁洗了手,盘腿坐在姑姑身边。
周敬君示意他自己倒茶,抬眼看周潮:“你嚷嚷什么?跟你说有什么用,你整天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干什么。”
周潮劈头挨了句骂,颇有不满地在周稳对面坐下,“这话说的,我不是周家人啊。”
周敬君是周敬渊的亲妹妹,虽已人到中年,但精致干练,是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
她在周氏集团担任重要职务,同时也是长兄的得力帮手,一向厉害,唯独头疼这个儿子。
她早年离婚,儿子跟她,姓也随她,只是脾气秉性差太多,在外头嚣张高调,惹事生非,没有一处让人省心。
周潮看了眼旁边慢条斯理烹茶的周敬渊,“不是,出这么大事儿,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着急有用吗。”周敬渊抿了口茶,缓缓开口。
周潮:“陈叔这遭是出不来了,他不会把咱们供出来吧。”
周敬君说他不敢,“就算他不念这些年跟你舅的情分,也要顾及他老婆孩子,他知道轻重。昨晚我已经连夜清了他和云江岛所有的关联,警方查不到我们。这几个月所有动作都要停,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他正在研发的TP6号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茶汤醇和,周敬渊似乎很满意,连续喝了两口,“付北呢。”
“他递来消息,要在外面躲一阵子。”周敬君说,“付北的意思,老陈原本有机会逃脱,但机场有人给警察指了方向。”
周敬渊没讲话,周潮却忍不住,“他妈活腻了,我去查查。”
周敬渊抬手,“先不管,你安静些,这段时间不要惹事。”
周潮纳闷:“邪门儿了,陈叔这次的行程这么保密,连我和我哥都不知道,那些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应该把场子里的人都查一遍。”
他在桌下碰了碰周稳的腿,“你倒是说句话啊。”
周稳没喝茶,一直在用小茶壶浇那只金禅茶宠,“没什么好说的。”
周敬渊看他一眼。
周稳用养壶笔沾了茶汤在金蟾身上涂抹,语气淡淡:“早知道你们干的是这种营生,我才不回国,哪天你们让警察抓了,别带上我。”
周敬君:“阿稳,别说气话。”
周敬渊看他那副懒洋洋又浑不在意的模样就生气。
从去年回国到现在,周稳跑马赛车吃喝玩乐,混账事没少做,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胡闹。唯独在这件事上每回都忍不住冒火。
这儿子丝毫没有事业心。
尤其对他地下那条线相当排斥,左一句“见不得人的勾当”,右一句“早晚让人抄了”。
跟他那个妈一模一样。
周敬渊摔了茶杯盖子,起身出去了。
周敬君轻拍他胳膊一下,“你们两父子什么时候能好好说句话。”
周稳没吭声。
周敬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死还耿耿于怀,但这些年你爸一直在找你们母子,如果他早知道你母亲的病,当年一定不会放她走。”
她在周稳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块中式茶点,上面雕刻了一朵五瓣花的图案,精致漂亮,清香软甜,“你父亲近些年身体不太好,周家的产业迟早要交给你,你要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周潮看了她一眼。
有人给周潮打电话,他去外面接,对方开口喊“周少”,他靠墙点烟,“哪个周少。”
对方顿了一下,“潮哥,那个旧时约的老板不同意交房。”
周潮吐了口烟雾,“加钱呢。”
“我已经加到违约金的三倍了,还是不同意。”
周潮早把周稳的叮嘱抛到脑后,“给脸不要脸,明天多找几个人去喝茶,还用我教吗?”
“明白。”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挂了电话,转头看了眼旧时约里的沈净晗。
他走进去,“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沈净晗低头擦拭玻璃杯,“抱歉,房租合约到期之前,我有权利拒绝。”
寸头男说:“你可想清楚,我们给你的补偿足够你在青城最好的地段开店,这是别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机会。”
沈净晗抬眼看他:“如果景区确有需要,让我挪到沿海其他房子里,或许我可以考虑,但现在岛上没有闲置的商铺,你要我搬出岛,我不同意。就算你们老板来了,我也不同意。”
她态度坚决,男人只能暂时作罢,给同行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走了。
一楼安静下来,沈净晗擦拭杯子的手停下。
晶莹透亮的玻璃杯上映着她那张冷漠的脸。
她转头看向窗外那片平静的大海。
青青有点担心:“他们不会轻易妥协吧,万一他们哪天再来,强制让咱们走怎么办。”
旧时约除了两个保洁阿姨,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如果那些人来硬的,再凶一点,她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沈净晗收回目光,“随便吧,不行就报警。”
猫咪跳上吧台,尾巴不小心扫落了一支签字笔,青青捡起来,顺手把沈净晗擦过的杯子放回架子上,“真是的,岛上这么多房子,怎么就偏偏选中咱们家了……”她话说半截儿,忽然盯着沈净晗的脖子,“净晗姐,你项链呢?”
沈净晗皮肤白皙,脸庞素淡干净,日常不太化妆,也不怎么戴首饰,唯一不离身的就是那条项链。
沈净晗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立刻低头翻找身上,青青也挪开椅子看吧台底下,“是不是掉哪了,那会儿好像还看见了。”
“什么时候?”
“简医生打来电话那会儿,之后你就出去了,是不是丢外面了?”
沈净晗转身跑出去。
那条项链是岳凛送的。
并不值什么钱,只是普通的银链子,但那是他们在一起后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才刚刚在一起没两天,约会时碰到射击气球的摊位,岳凛一手插兜,一手握枪,一个接一个差点把那面墙打秃了,老板补气球都跟不上趟。
他相当享受沈净晗崇拜的眼神,也没管老板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玩到气球都没了才停手。
最后老板把他赢的一堆东西送过来,嘴里念念叨叨,说好几天都白干了。
岳凛在里面翻了翻,只拿了这条链子。
精致的项链,链子上坠了个小小的做旧银牌,上面刻了个猫爪图案。
沈净晗特别喜欢猫。
沈净晗沿着刚刚回来的路线一路找到沙滩篮球场,又转道去了景区办公楼那边,都没有。
项链那么细,颜色也浅,海边到处都是细密的沙子,如果真掉外面了,就算没有被捡走,风一吹也被埋了,找到的机会不大。
她心里烦,不知不觉走到游乐场东边的一处空地,那里往东是大片未开发的区域,往北不远就是海洋馆,平时没什么人经过。
这里她刚刚没有来过,正准备原路折返,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从未开发的无人区那边走出来,手里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
她的视线被其中最鲜艳的那朵吸引。
大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花瓣底部颜色更深一些,显得整朵花异常妖艳诱惑。
沈净晗走过去,掌心撑着膝盖,俯身问她:“小妹妹,这些花是在哪里摘的?”
小女孩往身后指了指,那里是一片连正经路都没有的野花丛。
沈净晗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指着那朵鲜红的花说:“这朵可以送我吗?”
小女孩很大方,将花摘出来递给她。
沈净晗道谢,小女孩笑得很灿烂,“不客气!”
沈净晗怔了证。
这样纯真灿烂的笑容,有多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记不得。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笑着跑开。
沈净晗拿着花往里走,没多久就看到一片花海。
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小草,没有规律地铺在这片土地上,再往里是看不到尽头的丛林。
她在这片花草中又看到几株和手上这株相同品种的花。
她怀疑这是罂粟花。
其实并不确定,她没见过真正的罂粟花,但以前岳凛给她看过罂粟花的照片,她觉得很像。为保稳妥,她打开手机搜索“罂粟花”,出来的图片跟这枝花也很像。
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沈净晗还是决定报警。
“这是虞美人。”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净晗回头的瞬间,手中的花已经被男人抽走。
是周稳。
虽然知道不是岳凛,但猛然看到那张脸,沈净晗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周稳指尖捻着那枝花,盯着白色的花蕊,嗓音温淡:“虞美人的外形跟罂粟花很像,很多人分辨不清。”
连声音都很像。
沈净晗心里那个念头又有点死灰复燃,毕竟岳凛当年在海里出事,没有打捞到遗体。
她叫他的名字:“周稳。”
周稳指尖停下。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忽而笑了:“你还真认识我。”
他看着沈净晗,带着探究的目光:“我们以前见过吗?”
沈净晗望着他的眼睛:“我想问一下,你……有失忆过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告诉我。”
周稳有心逗她:“如果有呢?”
沈净晗像是燃起一丝希望,讲话音量都高了:“真的吗?什么时候?你之前在哪里住,住过多久?”
周稳看着她有点激动又十分认真的脸,唇角微扬,颇为认真地说:“这是什么新的搭讪方式吗?”
臭屁的模样倒是跟岳凛很像。
沈净晗看他两秒,反应过来:“没有吗?”
周稳将那枝花扔进草丛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失忆的人。”
沈净晗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身想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回头看向周稳:“你们景区要收回沿海的一套房子,你知道吗?”
“你不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身份。”
沈净晗说:“听我店员提过你。”
周稳点头,“听说了,怎么?”
沈净晗:“你们要收的是我的店。”
“所以呢?”
“你们没有同等条件的置换方案,房租合约到期之前,我不会同意交房,麻烦你跟你的手下说一声,不要再来找我了。”
周稳看着她,“据我所知,他们开出的补偿方案很划算,足够你在岛外任何一座城市开一家很好的店,这样不好吗?”
“这是我的事。”沈净晗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离开后,周稳把草丛里的花捡出来,又在附近搜寻一圈,将所有一样的花全部拔掉,拍了照片留证,随后原地销毁。
他冷厉的目光盯着丛林深处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半山腰的度假山庄里有几栋独栋别墅,都是周家的产业,周稳住一套,卖了一套,其余暂时空置,偶尔短租给来岛上度假的游客或招待合作伙伴。
傍晚周稳从岛上的原住民老工匠那里借了一台点焊机抱回家,又从地下室里拎出一个工具箱,直接上了二楼卧室,把门反锁,坐在桌前,从兜里掏出白天在沙滩篮球场捡到的项链。
项链断掉了,好在是接口处的小圆环,修复比较简单。
周稳将断掉的圆环从项链上彻底摘离下来,把有点变形的地方捏回去,重新将项链两头挂好,随后利落地将针座接好,钨针穿到小孔里,调整角度。
之后接电源,调试点焊机,测试电流。
桌旁的手机“叮”一声。
他点开屏幕,看到一条信息。
--项链丢了
又来一条。
是个眼泪汪汪的哭哭表情。
周稳盯着那两行字看了一会儿,嘴角弯了弯,指尖戳了戳她的头像,“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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