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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商远舟不是出生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季余还是有些对商远舟给他洗澡这件事想象无能。
说出那句话时,他大脑没转过弯了,等商远舟同意了,慌的就是季余了。
季余脸上带着些无措和尴尬:“不了吧,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自己说出的话不好收回,只好用另外一种方式拒绝。
“不麻烦。”商远舟声音沉了沉,“过来。”
他声音不急不躁,语气平静,本应该是让人舒服的说话方式,却总是带着让人不容置喙的感觉。
季余咬咬牙,一颗心一上一下的忐忑跳动着,跟着商远舟走向了卫浴间。
要洗澡,脱衣服这件事在打着石膏吊着绑带的情况下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季余的手不能碰,刚刚受了伤,固定在身前就是为了防止碰撞移动导致的肿胀和感染。
他伤在小臂靠近手肘那里,清理伤口和打石膏的时候都是把衣袖挽上去的,季余看着商远舟盯着他的手臂,“衣服不太好脱,要不还是算了吧。”
商远舟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手里带着一把剪刀回来了。
剪刀冷硬锐利,季余越看越觉得自己刚刚是被鬼上身了才说出让商远舟帮他洗澡这种话。
季余身上还穿着燕尾服,这是个两件套,外面是黑色的外套,里面则是白色礼服衬衣内搭。
商远舟将剪刀先放在了一边,伸手去解季余外套上扣着的几颗扣子。
“我自己来。”
季余窘迫得飞快伸出手来想要自己解开扣子,谁知商远舟的手并没有收回去,他没碰到扣子,先摸到了商远舟的手。
他像是被烫的一样收回手,“抱,抱歉,还是我来吧。”
“别动。”
商远舟半垂着眼眸,两只手动作又轻又缓的解着纽扣,专注的样子不像是在解开扣子——
更像是在小心的拆开一份礼物。
季余猛地摇头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瞎想什么,自己又不是礼物。
要是商远舟收到他这份礼物,怕是会连盒子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季余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意还未浮现又隐没下去,心里有些担心。
因为刚刚碰到的那一下,他发现商远舟的手真的很烫,不是他心慌之下的错觉。
季余偷瞄了一下商远舟的神色,“阿舟你是不是发烧了?”
“刚刚碰到你的手很烫。”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澡今天不洗也没事。”
商远舟眼神落在季余受伤的手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季余却感觉自己被揶揄了。
声音弱了些,补充道:“打车陪你去。”
商远舟:“Alpha身体素质比一般人更强,体温也会更高。”
他顿了顿,又道:“也有可能是易感期要到了。”
季余虽然是beta,但也知道什么是易感期。
这期间Alpha的信息素会躁动,人也会变得暴躁,易怒,若是有Omega的Alpha,会格外渴望Omega的抚慰,并且拒绝任何人靠近自己的Omega,一点点小的气味都不能沾染。
Omega不在身边时,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出现筑巢行为。
季余见过处在易感期的Alpha,与野兽无异。
在小时候看到的场景,如烧红的铁块烙印在季余心里,留下这辈子消磨不了的痕迹。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追问和虚情假意的关心,“这样吗。”
商远舟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怎么?”
季余摇了摇头,自己抓着衣领把外套左边脱了下来。
商远舟按着他肩,薄薄的内衬布料隔在掌心和肩膀之间,烫得季余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你似乎很讨厌Alpha和Omega。”
季余想说没有,可商远舟盯着他,狭长的眼眸里是像能看透一切的平静。
话在嘴边拐了个弯,“不是讨厌。”
“只是觉得Alpha和Omega受信息素支配,明明是人,却控制不了自己。”
发情期、易感期,听上去和动物□□有什么差别。
这话太难听,季余没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季余抿了抿唇,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又说了这些,还是当着一个Alpha的面说。
他语气弱了下来,困窘说道:“我,我没说你的意思。”
肩膀上的手缓慢的握了握,季余身体也跟着一抖,开始真情实意的担心起快要进入易感期的男人控制不住脾气给他一拳。
商远舟身上还穿着睡衣,宽大的布料遮盖着他的身体,但季余是见过那副躯体的,肌肉精炼而不夸张,更别提商远舟站在他面前,身形将他完全覆盖还有余。
季余明明身材也不错,硬是被衬得娇小起来。
他惴惴不安的等着,就听到商远舟低沉磁性的声音:“你说的没错。”
欸?
“但就算没有信息素,人的体内也是有激素存在的。”
商远舟的手落在季余的心口,微微带着力按了按,“你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困扰。”
“可你又怎么知道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有没有激素的影响,冲动,易怒,暴躁,喜悦,快乐,伤心,痛苦等等,这些共同构成一个鲜活的人。”
季余愣了下,怔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愣的憨傻。
商远舟觉得他可爱,有些想捏捏他的脸,“我受信息素影响,但我不会排斥它。”
又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它组成了我的一部分。”
它也永远躁动着,渴望把眼前的人揉进身体里,成为另一部分。
季余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上来说,商远舟是对的。
但...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片段从脑海里甩出去,这才反应过来,商远舟的手还落在他心口的。
有点烫,像在灼心。
“手,”季余迟疑着,脚下往后避了避。
商远舟收回手,表情自然的开口:“别动。”
他拿起剪刀,从半脱落的衣服右肩开始下手。
冰凉的剪刀贴着季余肩膀向下,一路划过带来凉丝丝的触感,这种感觉在夏天并不惹人抵触,相反很舒服。
但若不是知道这是剪刀,总觉得是一条冷血的蛇贴着他手臂缠绕爬行。
一件燕尾服外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报废了,看到飘荡的两条分开的衣袖布料,季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件衣服...”
商远舟:?
季余表情认真:“那些人应该不要我赔吧?”
商远舟笑了,越发觉得季余可爱,“你可以把我推出来。”
“毕竟没人敢叫我赔东西。”
事实上是,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别说是叫季余赔,他们不上赶着赔罪都是生意不想做了。
“欸?欸!等等等等。”
季余一把摁住了已经伸到自己领口的手,慌张失措的说道:“这件就不脱了吧?”
商远舟沉默了下,冷静反问:“不脱怎么洗澡?”
...好问题。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让商远舟帮他洗澡这种话啊!!
鬼上身了吧,一定是鬼上身了。
他发现商远舟只是看上去冷漠,但实际上意外的热心。
不管是冲上来救了他,还是现在答应了要帮忙就容不得季余自己拒绝。
是个很好的人。
眼看着第一颗纽扣被已经被解开了,白皙的锁骨在衬衣下半露半遮,季余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脱口道:“要是脱了,穿衣服该怎么办?”
说出来以后越发觉得有道理:“脱还可以剪开,穿就不行了,而且这是受伤的第一天,最好还是不要动它,所以还是不脱了。”
商远舟想了想,“也是。”
季余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见商远舟转身出去了,他抬脚要跟着出去,又听到一句:“在这等我。”
他站在原地,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商远舟很快回来了,带着一个凳子,没有靠背的那种。
将凳子放下后,半握着季余的肩让他在凳子上坐下,“我给你擦擦。”
季余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洗把脸就好。”
商远舟声音平稳:“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晚上也不好睡,早点弄完你也好早点休息。”
“病号就不要逞强了。”
季余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他提出的事情他自己又扭扭捏捏,浪费的不止是他自己的时间。
商远舟今天应该也很累了,早点结束他也能早点休息。
虽然已经浪费很多了...
这样想着,又有些歉疚。
花洒喷出水珠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卫浴室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在水放热了以后,商远舟把花洒取下来放进了水盆里面,不多时就放好了满满一盆水。
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帕子浸进水里,让它吸满了水分后再拧干。
帕子不大,是个小毛巾,商远舟拿在手里能将它完全包住。
将拧干的帕子抖开,商远舟叠了叠,就要从季余的衣摆下探进去。
衬衣的纽扣没有解开,一只手带着帕子探进去,将薄薄的内搭衬衣撑到紧绷,也把商远舟的手牢牢禁锢在里面。
卫浴室内安静得连水声都没有了,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衣服上突起的轮廓可以清晰的看到衣下的手在怎样动作。
一下一下,或轻或重的揉搓。
季余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买这么小的帕子,它不能完全遮住商远舟的手,手指轻微蹭过皮肤的滚烫酥痒,让他身体忍不住的战栗。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
商远舟很小心,也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许是不习惯摸一个男人,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
但怎么可能完全不碰到,这样的小心带来的结果就是触碰变得若有似无,像某种暧昧的摩挲。
后背在季余的煎熬中擦完了,商远舟从开始就沉默着,拿着帕子放回了水盆里洗净后拧干。
拧帕子的手攥成拳,骨节凸起,手紧绷着,力道大得手背上青筋好似在跳动,一道轻微的断裂声音响起。
商远舟手上一顿,松手把帕子打开,帕子中间裂出了一道口子,这口再大些,本来就小的帕子就要变成更小的两半了。
他将帕子叠起来递给了季余,面上是一贯的平静自然:“前面你来吧,一只手可以吗?”
“可以。”季余连忙点头,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要是前面商远舟也要帮忙擦,他才会觉得奇怪了。
他就说,商远舟估计就是不想摸到一个男人的身体。
等季余擦好后,商远舟又洗了一次帕子,再换了一盆干净水,将帕子重新洗过,将后背又擦了一次。
季余接过第二次递过来的帕子,对商远舟道谢:“今天真的麻烦你了,谢谢。”
商远舟靠在门框上,半低着头,闻言也没抬头,而是道:“你受伤也是因为要配合我去拍摄,不用多想,也没必要觉得愧疚。”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季余不会真的这么想,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商远舟伸手的时候,他将帕子递了过去,又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商远舟不置可否,他做的这些事情全是私心,季余说谢的时候,他有些想笑。
该说幸好没有给他颁好人卡吗。
他转身去洗帕子,随意的搓了两下,就道:“你的帕子,好像被洗坏了。”
“欸?”季余疑惑道:“质量这么不好吗。”
商远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看上去是不太好,我帮你扔了吧。”
季余:“好,麻烦你了。”
“你腿,”商远舟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余急急忙忙打断:“腿就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商远舟嗯了一声,离开卫浴室之前替季余挤好了牙膏。
季余将薄荷味的牙膏含进嘴里的时候,默默给商远舟颁发了一张好人卡。
之前商远舟说找人合作怕事后被纠缠时,季余虽然认可,但他想的是以商远舟的身份地位,身材样貌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但现在他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明明也有可能是什么都不图就图商远舟这个人的,相处起来舒服,遇到危险挡在身前,琐事里细心。
季余啧了一声,想不到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商远舟。
人品上光风霁月,容貌上俊美无双,财富上身价显赫。
他丝毫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完美的人。
季余一只手慢吞吞的收拾好了自己,路过商远舟房间的时候,看到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下没有敲。
再敲门说感谢,就不是道谢而是打扰了。
回到房间,季余先坐在了房间里的椅子上,他裤子还没换,在地上几乎是滚了一圈,自然不能就这样上床。
虽然身上的衣服也没换,但至少是穿在内里的,没多脏。
说是换裤子,但季余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没动。
夜风微凉,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季余慢慢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前感受这样舒服的夜风,还是在灿星谷的草地上,现在却在A城。
季余苦中作乐的想到,好歹不是在季家。
休息了一会儿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分。
时间的确不早了,季余叹了口气,开始一只手解裤子。
燕尾服搭配的是同色系同布料的裤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骑马方便,裤子相比一般的西裤做了改变。
季余越解,眉头越皱,十分钟之后,他确定是哪里卡住了,他把这裤子脱不下来。
在找商远舟帮忙和剪开这两个选项中间,季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记得剪刀是被商远舟拿去了卫浴间,季余推开卫浴间的门,在洗手台上没看到应该在那里的剪刀。
是被商远舟拿走了吗?
季余在客厅又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
书房是商远舟在用,季余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放些重要文件,不会自己踏入。
那份合同上,也写明了严禁他擅自进入商远舟的书房。
对于合同,社畜最擅长的就是遵守。
“咚咚咚——”
“阿舟,你睡了吗?”
季余敲门动作很轻,隔着门说话的声音也小,轻微得稍微不注意就能无视,里面的人若是睡着了,也轻微到不会吵醒里面的人。
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成细线闯进来。
半靠着在床上的人身材高大,坐在那像一团化不开的阴影,一条腿曲起,手快速的动作着。
Alpha的身体素质体现在各个方面,包括听觉。
门后传来的细声细气像猫儿似的声音,让商远舟闷哼了一声。
他抽出几张纸擦干净,在昏暗的环境下将纸团准确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
商远舟没去开门,发泄过后懒洋洋的坐在床上。
身体并没餍足,有些不想再一副好人似的在季余面前装模做样,至少今天不想。
他刚刚想的不是现在的季余,卫浴室内季余的话让他的思绪回到了高中。
那也是个热辣盛夏,他刚转去柏林高中不久。
商远舟是因为有分化成Alpha的可能才被商家接回去的,只是接回,不是认回,他那时候还叫商梵。
.....
学校树林里的假山后面,商远舟的手背血肉模糊,夏日的树林里蝉鸣叫得心烦,他坐在草坪上,低垂着头,任凭浓稠的血液滴落。
一片阴影垂下,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商远舟抬头,又无趣的移开。
来的人是季余,商远舟对他印象不深,不知道站在他面前是想干什么,也不在意。
他起身就要离开,季余却在沉默后开口了:“他们给了我钱,让我来对你落井下石。”
商远舟重新坐了回去:“说完了就滚。”
他分化失败,下次分化也只会成为beta,让班上先分化成beta的季余来嘲笑他,显然是羞辱。
羞辱他连beta都不如,连成为beta都要分化两次。
季余:“我拒绝了。”
班上最缺钱的人,因为他拒绝了估计数额不菲的钱,商远舟抬头看向季余,准备听到对方的同情后打掉季余一颗牙。
但他错了,季余语气并不怜悯,也非同情,而是认认真真的说道:“当beta很好。”
商远舟先是一愣,而后笑开了,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容里带了几分讥讽:“装不装啊。”
“如果有人说能让你变成Alpha,第一次冲上去摇尾巴的狗恐怕就是你。”
季余这个人他不了解,但也知道为了钱几乎什么都做,没什么骨气,也没有坚持。
眼前的少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用一种平静而笃定的语气开口:“我不会。”
商远舟想讥讽,对上他的眼神却沉默了,那瞬间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季余说的是真的。
空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清脆的蝉鸣鸟叫。
季余突然开口道:“Alpha、Omega,就像鸟拥有会闪光的翅膀,很漂亮,但在笼子里,一生都受困于信息素。”
“做能在天空自由飞的灰扑扑的麻雀,很好,”他笑了下,笑容轻浅:“我喜欢自由。”
季余走了,商远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清瘦,干净。
或许从那时起,商远舟就注定会成为Alpha,顶级的狩猎者。
不是被季余安慰到了这种屁话。
那时候他想的是——
季余这么喜欢自由,如果把他关起来,折断他的翅膀,灰扑扑的麻雀是不是也会在瞬间爆发出动人而绝望的悲鸣。
他还不是Alpha,却在那时有了Alpha极致占有欲的天性,对季余一个人的,恶劣极端的想法。
季余今天的话,又让他想起了藏在心里的高中回忆。
在后来高中的日子里,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追随季余,恶念带上了怜惜,理智在摧毁和爱怜之中拉扯,在这两者之间,先学会的是忍耐。
而听到后,他心底涌起的念头依旧没变。
季余站在门口,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想着商远舟应该是睡了,正要离开时,门打开了。
商远舟站在门后,表情平静称得上温和:“怎么了?”
“那个,我裤子打不开了,本来是想直接剪开的,但找不到剪刀了。”
季余惊喜道:“你没睡就太好了,你把剪刀放在哪了呀?”
刚说完,就像是想起来什么,“或者你可以帮我解一下裤子吗?”
季余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能脱,剪坏了可惜。
说这话的时候微仰着头和商远舟对视,脸上有些薄红,是刚刚急出来的热意。
要命。
商远舟用力顶了顶腮帮子,喉结攒动,缓缓说了声好。
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
他几乎要觉得季余是在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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