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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笙去小厨房送回食盒,回来时少见的挂了脸,她向来挂着张处惊不变的脸子,十一头一回见她拧着眉,走路都恨不得一脚一个坑。
"这是怎么了?”十一看着她忿忿的脸色,纳罕地问道。
明笙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别到襟领边,动作里带着情绪,闻言剜了十一一眼,嗔怪道:“还不是你家.….?”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儿,她瞄下垂着帘子的营帐,重又开口道:“有人在背后嚼王妃舌头。”
她从小厨房出来时,见樟树底下三四个太监宫女围作一团,闲着嘴碎。钻进她耳朵的第一句就是 ‘那位主子看上去冷清清的不沾世俗,原来也着急着出来显摆自己,人不可貌相啊。”
这群人仗着主子们不会来小厨房才敢在背后嚼舌根,但也不敢指名道姓。
明笙听着一耳朵心中就有了数,她大半身子掩在营帐边,屏住了呼吸不动声色。
“你们没瞧见昨天的架势,那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这俩人凑一块了,听说她嫁过来之后就不怎么招…”小太监声音压得几不可闻,继续道:“不招那位主子的待见。”
他旁边穿着藕粉宫服的侍女离明笙不过两丈远,是个熟面孔,跟在六皇子身边伺候的,明笙这几日来领食盒常常看见她。
那宫女感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嚼主子的舌根。”明笙听得火大,站出来厉声训斥道:“嫌自己命
长?”
她的语气太严肃,气氛瞬时间僵住了。一个小太监眼尖认出了明笙,当即吓得脸色发青,哆哆嗦嗦的应好道:“姐姐说的是,奴才该打。”
说着响亮的一巴掌扇在白己脸上。
身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有样学样,七嘴八舌地道歉,场面好不滑稽,不知情的还道明笙在欺凌他们。
明笙懒得同他们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这件事憋屈的地方在于,她没法子上去为自家主子反驳,人家又没指名道姓,你要是自己把这盆脏水认下了,算怎么个事儿?
可她心里又着实难受,十一问这句话 “啪”地一声把她心中那罐怒火点着了,两条眉毛拧的打结:“我家小…王妃脾气好没心眼,素日里安安分分从不冒头掐尖儿,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是爱出风头了?”
此事归根到底是因为晋王,她的话意有所指,很难说没有迁怒的意思。
十一平日里话不多,是个老实厚道的性子,现下也憋不出安慰的话,弄巧成拙的接了一句:“无碍,不必管他们,有王爷在,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了。”
“你说得轻巧,名誉受损的可是王妃。”明笙眉毛皱得更紧了,她叹口气:“真是晦气。”
十一放下怀中抱的剑,不明白自己怎么把人劝的越来越生气了,他挠挠头,认真寻思道:“我倒觉得,王妃也未必在意这些虚名吧。”
明笙心中还气愤着,连珠炮式的回嘴道:“王妃是不在乎,那是我们王妃人好,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也不是他们嚼舌头的理由啊!”
她家小姐定然是不在意这种事的,明笙有时都觉得她心性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虽然聪慧机灵,但心宽的要命。
在家里就是这般,被老爷夫人训了从来不恼,嘻嘻哈哈的讨巧卖乖,但打死不改。
初识时,叫人感觉是个最好捏圆搓扁的没脾气,熟识后才知道压根儿不是这样,人家是凡事不挂心。
明笙自然是一句和自家小姐有关的坏话都听不得的。
“那我去杀了他们?”十一话里没犹豫,又提起了手边的剑,示意的眼神看向明笙,只等她报出那群人的名字。
“说什么胡话呢?”明笙吓得后退半步,小声道:“我就是埋怨两句,你当什么人都能杀得?”
十一抬脚便走:“那便偷偷杀是了,我去小厨房那看看。”
他板着一张本分厚道的脸,开口却是令人畏惧心惊的话,明笙一下子明白,自家小姐为何那般害怕晋王殿下了。
明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着急道:“回来。”
十一不欲跟她争,顺着她的力道,被扯得后退两步,明笙刚要松口气 ,十一又执着剑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回来!”明笙知道他真做得出来,又抬手拽住他。
十一回过头,神色认真的问道:“那不管他们了?”
“不管了不管了,随他们嘴碎去。”
“好。”
谁知十一应完这句还要往前走,明笙彻底没了辙,快跑两步展臂挡在他身前,红着脸神色古怪道:“方才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你……”
十一低头看她一眼,表情有些讶异,嘴唇嗡动两下,犹豫着没开口,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是要去拿些吃的,早晨没有用膳……”
明笙羞愧地想以头抢地,这块活木头,早点说明白不行吗?!
他们为了闲人嚼舌根的事儿掰扯了半天,丝毫不知营帐里俩人已经把行装收拾好了。
说是俩人,其实宋谏之的东西十一昨晚就收拾齐整了,只有撄宁一个人在忙活,抱着小木匣一件一件理自己新得的宝贝,这个是贤王妃送的鲜奶羹食谱,回府一定要试试;那个是明笙方才带来的牛乳糖,正好留到路上垫肚子。
宋谏之懒得看她乌龟似的磨蹭,见撄宁抱着木匣子蹭蹭蹭把自己身边小跑过去,他不耐烦掐住少女的腕子:“本王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撄宁冷不防被拉了把,眼看就要倒在晋王身上,余光扫见少年凌冽的眼锋,刀片一样刮在她脸上。
她非常识相的歪了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左手死死护住怀里的木匣子。疼倒是不疼,但宋谏之出手太突然,撄宁反应慢了半拍,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他。
呸呸呸,听听他说的话。‘本王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自己心里没有点数吗?撄宁不满的抬起头,刚要噘嘴,又记起面前这人最爱掐她脸,只能低头把下巴藏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抬眸瞪他,不厌其烦,试图唤醒活阎王那点指甲盖大小的良心。
可惜宋谏之半分良心都没有
反而被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薄唇微翘出一个弧度。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饿了她两顿,这小蠢货不声不响的记着仇呢。
麻烦精,他心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快点,”宋谏之站起身,拎小鸡仔一样拎着少女的后领,把她提起来,阔步往外走去:“再晚你自己靠那两条小短腿往回走吧。”
撄宁只恨自己胆小嘴笨,脸皮也不够厚,做不出那等当面翻旧账的事儿。不过她向来擅长宽慰自己,没办法,她撄小宁就是宽厚大度,有容人之量。
才不像有的人,又小气又幼稚。便是再智谋无双雷厉风行,她也不会生出一点点倾佩之情的。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贤王妃送来的七巧酥装进木匣子里,预备回府路上吃给那个活阎王看,只给他看,不给他吃。
这是贪嘴嗜吃的撄宁,小脑瓜里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法子了。
回京次日是个晴日,天和气清,日头赤朗朗的,这才像是开春的光景,一扫前些日子的阴沉雾霭。
正巧赶上燕京的早集,西直门人来人往密似海潮,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
不过街上再热闹,也不妨碍晋王府的马车前行,路人瞧见恨不得避个十丈远。
撄宁在马车上坐的不安分,一会换一个动作,‘坐立不安’四个字简直刻在了脑门上。
宋谏之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抬手从小几上拾了个雪梨抛过去,正巧抛到撄宁怀里,还‘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撄宁多少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她虽不怨恨,但也没法子说服自己一点都不难受,出嫁前她和阿爹都没说上两句话。况且,回门之后,晋王的冷脸不得叫阿娘更挂心她?要不她干脆把约的事情告诉阿娘?
她愁得要命,这才是她不想回门得原因,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不如做只缩头乌龟。
宋谏之一个梨子扔过来,撄宁还以为自己无形之中把他得罪了,警惕的掀眼看向晋王,看他自始至终合着眼,才安心的拿起梨子啃起来。
她向来是有吃万事足的,眼下啃着梨也顾不上七想八想了,一手撑住马车的坐台,挪动着往后蹭了蹭,想倚在马车壁上。
可这马车是照宋谏之的身量打造的,等她脊背贴到马车壁,双脚已然离地半尺高了。
撄宁不自在的晃晃小腿,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津津有味的啃着梨。
日光透过小窗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小王爷高挺的鼻梁上。
撄宁顺着光线看过去,这人闭着眼睛也是一副冷峻的凶相,看着就不好相与,可生的实在漂亮,长睫在眼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青痕,眼尾划出昳丽的弧度。
撄宁伸出两个指头比了比自己的睫毛,暗叹一声输了。
正在此时,宋谏之睁开了眼,斜对面的少女抱着个半边脸大的梨,一边啃一边瞧向他。
见他睁眼,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左右胡转两下,最后若无其事的落在毯子上,专注的好像地上有金子等着她捡,活脱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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