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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拄着木棍走得慢,其他人便也放缓脚步跟他并列。
他简短地讲了一下自己遇险逃生又被彦卿救下的经历,三人连连夸他命硬。年轻人不太好意思,伸手搓搓鼻子,问道:
“那你们大部队也还好吗?”
突然没人说话了。他们面面相觑,由安东开口说道:“不太好,补给断了之后也没有新的命令下来,我们一部分原地修整,一部分继续勘察工作。”
他垂下眼,面色沉重。“……有些人失踪了。”
“失踪了?!”
“你们去敲钟后不久,我们遭遇了两波黑泥怪物的攻击。第一次大伙还剩点武器可以抵挡,第二次怪物袭击了出去勘察的小队,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没有……”
他双眼发黄,布满血丝,重逢的喜悦散去后只留下满脸疲惫。“戈尔杰耶上尉也牺牲了,现在我是临时队长。”
安东干涩地转动眼珠看向一瘸一拐的尼古拉,听见他焦急地问:“那,那我姐姐呢?”
“卡塔琳娜……她也失踪了。”
话音刚落,木棍哐啷倒在地上。尼古拉嘴唇颤抖着,呆愣在原地。
“科里亚。”
安东叫他的名字,把木棍拾起来塞回他手里,叹息道:“我非常遗憾。”
袭击是无差别进行的,能不能活下去只是运气问题。
而作为当初去敲钟的另外一支分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卡塔琳娜一直没有回来,这足以说明她可能已经遇难了。
而到了营地,安东口中说的不太好,则更是太过轻描淡写。
几间破帐篷里受伤的士兵身下铺着薄薄一层的干草,几条板凳,两个望不见水的木桶,所谓的营地,只有这些。
看见他们回来,余下的人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作为临时队长,安东窘迫着,不知道怎么招待这个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的支援。
“抱歉,我们现在用水暂时有些紧张。”
安东找了半天,才找来一个残了口子的碗,盛些水,递过去。
“不用了,谢谢。”
彦卿一直在留意伤员的情况,才发现安东给他倒了碗水,便抬手推脱。
环顾四周,这里驻留的人不多,大约二十几个人,但都带着伤,有的缠了胳膊,有人包了半个头。
“剩下的人呢?”少年问。
“还有二十人出去勘探了,大概三个小时能回来。”安东说完,期待地问:“请问有什么新命令下达吗,还有我们的补给什么时候……?”
第九连队完全不知道地面上的局势已经僵持恶化。现如今,以璃月对愚人众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可能放任他们再在层岩巨渊活动。
中间没人通知他们撤离吗?
彦卿心里不太舒服。
对保家卫国的他们来说,牺牲在任务途中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反而是一种荣誉。
但第九连队这种情况,无人问津,任他们在恶劣环境里执行已经没意义的任务,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加夫里尔告诉彦卿有支队伍在地下失联……
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无谓的死亡。
“没有补给。”彦卿摇了摇头。
听见他这话,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千岩军可是和咱们签订了合作协议的。”
至冬出技术和人力,璃月出物资。
两方的合作直到补给无缘无故中断前都顺顺利利。安东甚至和千岩军的彦博成了能聊上一聊的朋友,临行前,居住在层岩巨渊附近的矿民都特意夹道欢迎他们。
“璃月方已经和愚人众交恶,协议名存实亡。等勘查队伍回来我们就出发,回地上。”
彦卿拿出徽记,以执行官的等级下达命令。
对第九连队来说这并不是无法相信的消息。
或者说,早在补给中断的时候,留在地下的愚人众就过这方面的猜想。只是没想到如此突然地就中断了合作。
驻留人员开始收拾装备,看着坐在干草堆上,沉默地用绷带包扎好伤口的尼古拉下士,彦卿突然开口道:“你姐姐…有什么特征吗,我可以帮你去找找。”
尼古拉猛地抬头,眼睛亮起希冀。
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卡佳她是雷萤术士,绿头发,个子和我差不多高,面具下面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见彦卿没有说话,尼古拉赶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正常走路了,跑步也行。真的,您看!”
他在逞强。
一路上尼古拉都在强撑着木棍行走,饶是邪眼士兵恢复得再快,也不可能立刻就行走自如。
但卡塔琳娜下落不明,让尼古拉坐以待毙,还不如让他也一起失踪。
他们虽然不是亲姐弟,但自幼一起在壁炉之家被养大。
小时候,尼古拉不如现在活泼外向,体型也矮矮瘦瘦的,经常被其他痞孩子欺负。那些人肆无忌惮地抢他的午饭和水果,把他的琴丢到零下几十度的室外让他去找。
是卡塔琳娜站了出来。
那个绿头发的女孩,个子也不高,看上去纤细又文静。撞见他被欺负了却冲上去扯那些痞孩子的衣服,用她的拳头狠狠揍他们的鼻梁,发疯一样赶跑那些人。
她转过身,龇一口小豁牙,告诉尼古拉,不要怕。
尼古拉不明白为什么卡佳这么勇敢?
直到他摸上女孩伤痕累累的手才发现,其实她一直在强装硬气,明明自己抖得像个筛子,却还是来帮他了。
现在卡塔琳娜一个人消失在层岩巨渊,这里这么黑,这么危险,她一定会害怕的。
就算她可能已经……
尼古拉还是要见到她最后一面才甘心。
他咬着牙,忍痛迈起左腿。金发少年看着这个伤员摇摇晃晃的幅度,叹了口气,伸手拉他一把。
“那走吧。”
然而没想到,两人刚一接触,突然一阵绿光乍现,笼罩住尼古拉。
有种奇异的感觉,活水一样流淌向他的左腿,覆盖在那处骨折的地方,渗透,融入。
他能感觉到错位的骨头,甚至肉里碎裂的骨渣都在迅速复归原位。
尼古拉不知所措地踮脚左右活动了一下,原本那处骨折的地方已不再有任何伤痛传来。
“我,好像真的好了,谢谢您!”
太神奇了。
自这位支援不仅展现出非比寻常的冰元素力后,武艺高强,现在竟然还会治疗之术吗!
怪不得他独身前来。
这样的能力,他一个人也就够了!
然而金发少年却惊愕地看这个恢复如初的青年感激地对他道谢,感谢他的怜悯。
彦卿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
一直走在巡猎命途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能治愈别人,他也从未感觉过药师的的存在或是影响……吗?
不,他有。
少年的心沉到胃里。
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那夜无名的奇迹就已经告诉他了,是彦卿自己选择遗忘。
但现在这奇迹复现在别人身上。
尼古拉感激的目光,周围所有人眼中的渴求仿佛一道声音,温柔在他耳边重复。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
“您怎么了?”
尼古拉疑惑地走近他们可靠无比的小支援。彦卿紧紧盯着他活动自如的伤腿,握住剑鞘的指节用力得泛白。
金色碎发遮住的是双迷茫又带着自我厌恶的眼睛,抬眸间尼古拉被其中一闪而过的浓烈情绪怔住,不过随即他便听到彦卿问他:
“你感觉怎么样?”
“好的不得了!谢谢您的慷慨,我现在浑身都有劲,咱们快出发吧!”
年轻的火铳甚至原地蹦了两下。
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不是吗?
时间紧急,确定卡塔琳娜失踪的地方是任务的另一口钟附近后,两人速度加快,深入这片矿窟。
越往地下走淤泥蔓延的范围越大,快到接近那口钟的地方,连头顶都不时有这种黑色物质滴落,他们小心躲避,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那就是你们发现的钟?”
走到断崖,遥遥能看见高处断裂的建筑中漏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是的,我们发现的是另一处,不过和这一口钟样式类似,都是深渊教团的产物。”
尼古拉回忆道:“我们敲响后,一个念头在心底蔓延:有东西出现了。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彦卿点点头。
深渊教团,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第九连队似乎对此有些研究,不过现在不是好时机,等找到人再问也不迟。
然而,以这口钟为圆心扩大范围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尼古拉说话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已经僵硬得有些扭曲。
“不想笑就别笑了。”彦卿微微皱眉。
“哈哈哈,不是的。”这个壁炉之家的年轻人轻声说:“要笑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这时,悬崖下一个缓慢走向更深处的丘丘人吸引住两人的注意力。
它不是个例,在那后面还有更多丘丘人,它们似乎循着某条路线走着,连淤泥滴落在身上都毫不在意。
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下去跟在后面。
近到足够丘丘人警戒的范围,它们还是彷若不知。对于这些在野外隔着很远便开始驱赶路人的怪物来说,这种情况非常诡异。
“它们在干什么?”
彦卿摇摇头,然而再继续跟下去就要远离营地的范围了。
纵使再诡异,再值得探查一番也不应该在这时候。三天缺少食物和水源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第九连队还有一批伤员等待治疗。
尼古拉怅然地跟在彦卿身后,他早就该猜到的,但是……
这就回去了,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一定回来,找到卡塔琳娜的遗物,还有他自己的背包,里面那把已经修好的巴拉莱卡琴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年轻人恍惚着,突然两脚踩空掉下更深的断崖。
陡峭的角度让他来不及攀住岩壁,只得抱住头尽可能地减小受伤的面积。幸好这处断崖比较浅,结实地撞到崖底后还能爬起来。
彦卿紧随其后,几个身法跟着跳到他身边,然而尼古拉灰头土脸地支起身子后,却直直望向他身后。
远处,有个人影双手抱住膝盖,蜷缩在干草堆上小声唱着歌,身旁一盏明明灭灭的灯。
她穿着雷萤术士的衣服,紫色的帽檐盖住脸,那似乎是……
“卡佳,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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