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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津也想快点好,可这次病情反复,一连养了三日才好。期间江南萧告假亦未回京,兄弟二人一直待在庄子上。
待他病稍微好些,江望津便催促着江南萧离开,“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府了。”
江南萧打量他,片刻,他抬手覆在后者额前试探体温。
江望津任他动作,近日来长兄担心他身体时刻守在身边,这种不算太过亲密的触碰早已习以为常。
“想回去了?”江南萧问。
江望津润了下唇,轻声应:“嗯。”
江南萧盯着他,没说话。
江望津同他目光相对,还是实话道:“长兄离京多日,应有许多事要处理。”
话落,只闻江南萧开口:“不重要。”
心头如阵阵暖流淌过,热意沿着四肢百骸直捣心尖,江望津眸底盈着微光,“嗯。”
他也扬起手,修长的指节一勾,拽住了江南萧的袖摆一角。
江南萧垂目扫了眼,继而重又撩起眼帘。
只见江望津桃花眸微弯,养了几日的面色红润了些许,透出点薄粉。此刻他眉眼流露着几分别样的神采,淡淡的算不上灼目,却是让人挪不开眼,江南萧定定看他。
江望津朝他勾唇笑了下,缓声说:“我好了,想归家。”
江南萧见状亦扬了扬唇角。
不疾不徐的话音从那张削薄的唇瓣道出。
“嗯。”
“我们归家。”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庄子,兄弟二人分坐两侧。江南萧在处理公务,江望津百无聊赖中探手欲将帘子掀起。
这几日他都乖乖待在庄内没有出来,水榭也未再去,出来踏青结果什么都没顾得上。
他刚撩开一点,江南萧便转向了他,“你还不能吹风。”
江望津指尖微蜷,“我开小些。”
说罢,他只掀起一条缝隙,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仅能窥见几抹绿色飞快划过眸底。
江望津有些遗憾。
上辈子不停奔波也不曾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如今有时间了,却也碍于身体。
江南萧手上握着玉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高挂车顶,落下来的光线照亮上方工整的字迹,他的视线停滞。
良久,江南萧道:“若你喜欢,下次再过来。”
江望津忽然扭头朝他看来,眼神发亮,“真的吗?!”
江南萧轻一颔首。
江望津像是确认般道:“哥带我来?”
江南萧反问:“不然呢?”
江望津笑了声,兀自盯着窗外的绿意出神。
不多会,江南萧便让人把燕来带来。
江望津这才收回思绪,转念也明白过来。
这一路回侯府还要花不少时间,长兄还要处理这几日堆积的事务无暇分.身与自己说话,便想让燕来陪着自己给他解闷。
江望津心底暖意融融,还是道:“这样会不会打扰你?”
江南萧:“无妨。”
燕来很快过来,上来时从车帘外望去天色倏而黑了下来,他进来后就坐着不动了。
车厢很大,但燕来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他向来畏惧大公子,后者气场太过强大,仅仅是端坐一隅就足以让人不敢忽视,故而眼下平日里恨不得睡觉都小嘴叭叭个不停的人像是锯嘴的葫芦般,从进入车厢便如个木墩子一样杵在那里。
江望津看得好笑,兀自欣赏了一会,方道:“燕来。”
陡然被叫名字,燕来一哆嗦,正逢外面骤然响起一声惊雷,他差点从位置上跌下去,“世、世子。”
江望津忍着不笑,转移他注意力道:“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
方才还是天气晴朗,忽地便打起了雷,早知如此他们应该在庄子多留一日再走。
燕来点点头,绷紧的身子放松了点。
江望津见他放松,遂开始同他叙话。他们虽是主仆,但之间的情谊胜似亲人,加之上一世的经历让江望津尤为珍惜眼前人。
几句话过后,燕来也慢慢敞开了话匣子,俨然忘了另一边还有个大公子。
说话间,车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风声呼啸。
江望津问:“燕来,你想过以后吗?”
燕来茫然,他以后?
以后自然也是跟在世子身边。
听到燕来的话,江望津摇头,思及前者尚有些纯稚的心性怕是从未想过那些,他转而又问:“你可有想过要做什么?”
继而补充:“除了跟在我身边。”
燕来心思简单,毫不犹豫就将想法说出来了,“当大官!”
江望津挑了下眉,他们家燕来还挺有志气,不过对方也不似争强好胜的性子,他蓦然有了点好奇,“为什么想当大官?”
燕来嘿嘿傻笑着道:“听赵管事说,当大官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他可想当大官了。
得到答案的江望津沉默。
“燕来。”他突然喊了声。
燕来脸上的傻气未消,抬头望向江望津,“世子。”
“把窗打开。”江望津说。
燕来犹豫不解地‘啊’了声,“世子,这刮风下雨的,为什么要开窗。”话虽如此,他的手却听话地伸出准备往窗沿扒去。
另一侧,江南萧也抬起了视线,眉峰微动。
同时,只听江望津声音淡淡,表情一本正经道:“若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现在就可以。”
燕来:?
江望津指了指窗外,“只需开窗即可。”
燕来表情呆滞,窗外既是风又是雨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举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车厢内倏地响起一声轻笑。
江望津转头,无声做了个口型,“哥。”
江南萧抬了下眉毛。
江望津也跟着他抬了抬眉,小表情格外鲜活,看得江南萧不由失笑。
兄弟二人对视时,坐在角落的燕来恍恍惚惚,只觉梦想离他唯有一窗之隔。
-
车马一路风雨飘摇,待一行人回到侯府已近傍晚,雨势渐歇,路面淌了不少积水。
江望津瞥了眼车外,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江南萧,后者也正望着他。
“哥……”
江南萧不住低笑,“不是要做君子?”
现下马车还在府外,对方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还是不禁逗逗对方。
“你忘了……”江望津幽幽回视。
他早就不是了。
江南萧想起上次水榭一行,他当着卫恒和施无眠的面把人抱回庄子的事。
江望津观他神情便知对方记起来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抬手。
江南萧眼神落在伸向自己的手,那双手指修长如玉,指甲圆润透粉,曾被他捧在掌中一寸一寸细细擦拭,上面没有一丝薄茧。
“哥。”江望津喊了声。
江南萧睨他,同样抬起手,倾身。
江望津莞尔一笑,径直往前倒去。
没有摔倒,他被抱了个满怀。
江南萧抱着人下车往府里走。
今日下过雨,街道上三两行人,见侯府门前停了马车齐齐避让,好事者探头张望远远便瞧见了这一幕,纷纷好奇。
有眼尖之人认出那是侯府的大公子,然对方怀中还抱了一人,并未露脸。
直到府门中走出侯府的管事,对着二人行礼,态度恭敬有加。
一礼后,管事将两人迎入府内。
几日未曾回来,府里好似有了些变化,江望津被江南萧抱在怀里,下巴磕在后者肩头。
他们行过垂花拱门,踩着石子铺就的小径绕过嶙峋假山,踏上抄手游廊往左侧池塘看去,小石台阶上摆了不少东西。
江南萧顺着他的视线亦往那边撇了过去,眸光闪动。
赵仁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流,见两位主子看向那边,乐呵呵道:“明日便是上巳节,府上已经装点过了,厨房也已备好荠菜花,届时煮上几个鸡蛋……那味道……”
说着,他嘬了两下嘴,“我记得小世子爱吃这个。”
江望津只记得百花会已过,他的目的也不知是达成还是没有——他确实错过了上一世与施无眠相识的时间,可也提前见到了对方。
此时,经赵叔提及这才恍然忆起上巳节,若非今日回来,明日怕是都赶不上了。
想着,他仰头望向江南萧。
上巳节圣上都会赐群臣大宴,长兄在朝中任值也当出席,然长兄的回答是……
不重要。
每年这个时候江望津都会以身体为由拒绝不去参宴,上辈子应彼时已经答应要助蔺琰成事,因而他是出席了的。
“哥,明日要入宫。”他说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江南萧也应得随意,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嗯。”
江望津拿他无法,只好问:“若我们今日不回来,你要怎么入宫?”
江南萧低眼看着他笑了一下,回答得理所应当:“自然是骑马入京。”
江望津一时失语,把脸埋进了他肩窝,声音闷闷响起,尾调透着点软和,“哥……”
两辈子,江望津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长兄似乎对他极尽纵容宠溺。
然,上一世的他做了什么……
仅是因为蔺琰那虚无缥缈的承诺,以及那份利益远大于一切的虚假友谊,踏上一条注定充满杀戮与众叛亲离的道路。
他搭上自己的一切,乃至是性命不够。
竟错失了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长兄将对他的偏爱摆到明面上。上一世两人却因幼时那些微不足道的误会渐行渐远,又因选择不同而陌路,到死都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江南萧正抬步走着,忽而只觉一阵心悸传来,他面色微变。
下一瞬,肩头传来一股温热。
江南萧步子顿住,“哭什么?”
江望津不说话。
江南萧径直坐到侧边的长椅上,单手将人环抱住,另一只手伸手试图把埋在自己颈窝之人的脸掰起。
赵仁眼见气氛不对,忙往后退去,顺势又遣走后面随侍着的仆婢们,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下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往上抬起,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江望津眼圈是红的,细密睫毛沾了些晶莹,微微濡湿,他往一旁退去。
担心伤到对方,手上的钳制下意识松开,江南萧眉间紧拧,“为什么哭?”
江望津眼里的难过清晰可见。
心悸感尤为明晰,江南萧胸膛贴着温热的躯体,心头泛着细密的疼,这疼来源于他面前的人。
他的弟弟。
江望津几次想要张口,可他说不出话。
他该说什么?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长兄有何干系,更何况……那些事情只有他一人经历过,他无从说起。
江南萧见他不语,再度询问:“你在忧虑什么?”
江望津眼睛倏尔睁大。
江南萧继续,循循善诱的口吻,语气前所未有的缓和,隐隐透着股独属于他的温柔,“告诉我?”
江望津:“长兄……”
最近这段日子江望津鲜少有这么唤他的时候,除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江望津才会这么叫江南萧。
这似乎是他们共同的认知。
江南萧静静等待。
江望津低下眼。
半晌,他才道:“倘若……我做错了事、”
话音到这里便被打断,“那又如何?”
江望津显出几分茫然看向打断自己的长兄。
江南萧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就是你,无需有什么顾忌。”
“长兄……不会怪我吗?”
江南萧闻言顿了下,而后轻描淡写地一笑,“怪你?不会。”
他只会怪自己。
怪他没把人看好而已。
简单的四个字犹如千斤重锤在心尖重重压下,震得江望津有些飘然。
觉出心头的郁气顷刻散去,江南萧有些好笑,“你是在想这些……”
想到身体都不顾。
后续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怀里猛地被撞进一个带着药香的躯体。
江望津死死将人抱住,像是垂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仿若被架在绞刑架上的囚犯终于得到一声释放的令下。
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心头的郁结倏然散去。
“哥。”江望津声音轻轻的,如同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双手紧搂着对方的脖子,又似乎即使是死也不会松手。
他听到耳边传来同样轻而浅的回应:“嗯。”
紧随而至的,是比他多出许多倍的力道将他牢牢扣住。
那力道,仿佛恨不得把他嵌进身体。
江望津毫无所觉,甚至主动出声。
“可以再抱紧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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