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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看到方才张祎的表情没有。哈哈哈哈,你说‘略通皮毛’时他的脸都跟猪肝一样了。”卫恒乐得不行,出风头的虽是江望津但他爽得跟打张祎脸的是自己一般,满脸得意。
江望津摇头,先前对张祎说的那话并非虚言,他的射艺确实算不得百步穿杨,只是在一群玩乐的公子哥之间还算尚可。
卫恒嘿嘿笑:“你别谦虚了,你的射艺比我大哥还厉害。”
听他说起‘大哥’,江望津下意识开始搜寻起江南萧的身影,视线在外围转一圈。终于,他在一棵大树下扫见对方的身影,脚步不由快了些。
江南萧也正望着他这边,见江望津朝自己小跑过来,唇角挑了下。
“哥!”江望津唤一声。
卫恒也跟着过来,他还想再同江望津多说几句,只见后者眸子仿似发着亮,嘴边亦挂着抹笑,和对着他时的笑不同,显得格外……
格外鲜活耀眼。
卫恒看得一愣。
同样怔住的还有靶场入口处的人。
沈倾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江望津,他不是从来都不参加宫宴的吗,刚刚他射箭的模样更是被沈倾野尽收眼底。
江望津的箭术……
是和他一起学的。
因为身体不好,江望津未入官学,但六艺却是一样不落。可也许是他身体条件摆在那里,唯独骑射不精,不过好在有沈倾野这样一个玩伴。
先帝打下江山时,邶創江家倾全族之力,沈家亦为马前卒。故此,沈倾野同江望津从小便相识。
得知江望津骑射不好,沈倾野就多次把人拐到沈家练习,甚至有时候还把人带到军营中去。
还有……
江望津都没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
沈倾野只觉胸腔中涌起一股怒意,他不知怒从何来,很是郁躁。
都这么久了,江望津还没来找过他。
上次香远山一别,沈倾野就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他哪里做得不对才让江望津说出那种话,莫名其妙的,该生气的是他才对。
可前日他转念一想,江二津不是会无缘无故生气的人,沈倾野难得开始反思自己。但他往日里便不拘小节,回忆来回忆去都不记得自己是哪句话哪个动作惹得人心生不快,不理自己了。
沈倾野站在原处凝滞几秒,抬脚便朝人走去。
算了算了。
他们兄弟那么久,谁道歉都一样。
-
想与长兄待在一起的江望津见卫恒终于不围着自己,转而往靶场另一边走去,这才舒口气,道:“哥,你刚才看见了吗?”
江南萧眉尾一抬,明知故问:“看见什么?”
江望津皱皱眉,开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未免有些显摆。
江南萧却是蓦然轻声笑了下,点评:“准头不错。”
“你看见了!”江望津弯着眸子道。
江南萧颔了颔首。
当然看见了,他的眼神就没从他的身上挪开过。
江望津敛下眸,抿唇而笑。
江南萧心情亦有些愉悦。
“好在他们玩得不大,”江望津蹲下.身,衣衫堆叠在绿茵之上,与靠坐树下的江南萧对望,“倘若是三箭齐发射中一个苹果的话,我便要出糗了。”
江南萧听着他说,眸光从他含笑的眼底掠过,问了句,“你试过?”
江望津默了瞬,含糊应,“试…过。”跟沈倾野一起。
他无端有些心虚,怕长兄会在意。
当初府中谣言四起,年幼的他同长兄渐行渐远,并不亲近,反而时常与沈倾野在一块。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江望津刚想到沈倾野,便闻一道清晰硬朗的嗓音传来,“江二津。”
江望津顿了下,回首看去。
只见沈倾野脚下生风般大步朝他走来。
江南萧同样转过脸去,看清来人后他眉梢微扬。
江望津眉头动了下,又默默望向身侧,觉察出他的目光。江南萧和他对视一眼,扬起一边眉毛。
“上次是我不对,擅自去找你,你就别生气了。”沈倾野走过来便直言道,向来桀骜的眉眼耷拉下来,头颅低垂,露出来的半边脖子都染着红。
长这么大,沈倾野就只在江望津这里低过头。
没办法,他若不低头,对方就真不理人了。
江望津撇了眼垂着头的人,高大的身形将身后的热闹人群全然遮挡,他心中颇为复杂。
他还是无法好好面对沈倾野,前世的种种,他割舍不掉也忘不了。
没忘,却也压根不想再回忆。
自重生以来,江望津连自己的死讯传到沈倾野那里对方会如何反应都没设想过。他因何而死,想来沈氏应当再清楚不过。
还是那句话,说他喜怒无常也好,无情无义也罢。现在的他都不想再同那些人、那些事有任何一星半点的瓜葛。
“你没错,我也没生气。”江望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回想当初他被流放一事其中种种与沈家的纠葛,以及与沈倾野的联系,他平静道。
沈倾野抬起头,还当他消气了正准备笑开,却见江望津神色极淡,眼神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江望津没有和前几次一样引起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现在估计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他眼下眸色清润,转过头和江南萧的视线相接,轻声:“哥,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江南萧旁观着两人对话,闻言道:“也可。”
江望津便主动伸手去把人拉起来。
兄弟两旁若无人,沈倾野呆了呆。他来时一心只在江望津身上,现在才舍得分出些许注意力给另一人,看见对方是谁后愕然,“江大公子?”
江南萧声音清冽,不轻不重回以一句:“沈少将军。”
说罢,他同江望津温声开口:“走吧。”
江望津点头,两人正欲离开。
“江望津!”沈倾野面露急色,也顾不上为何这兄弟二人现在关系怎么这般好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江望津一停,他旋身,视线首次同他对上,不闪不避。
“上次的话,我是认真的。”
沈倾野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的话……
什么话?
以后他不必再去找他的话?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又算什么?
殊不知,这样的想法早在上一世就被江望津翻来覆去地想了个遍。他从不知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会那般脆弱,脆弱到……可以算计对方生死。
江望津确实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流放、他的死是否同沈氏有关系,与沈倾野有关系。
然,后者的漠视与不信任却是切切实实、无可辩驳。
犹如刺向他的利刃,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比起生死,江望津更在意的是被背叛,被昔日兄弟不闻不问甚至厌弃的难过。
纵然现在一切都已从头来过,可那早已扎入心头的刀口划开的血肉却从未真正愈合,只待某一时某一刻重新腐烂。
唯有狠心剜开,他才能彻底痊愈,开始重新生长。长出新的嫩芽,沐浴着春日的阳光,开出新的,独一无二的花朵。
而现在……
江望津目光往身旁的人落去。
现在……
长兄应该就是他的那一抹暖阳,他想。
离开靶场后,两人沿着宫道一路往青渠殿行去。江南萧似是怕他不自在,并未询问江望津与沈倾野的事,但江望津却想告诉他。
“哥,”江望津眼睫压低,“我上次说让他不必再来见我。”
“那便不见。”江南萧声音徐徐,没问原因。
他沉而有力的话语如同一管强心剂,江望津口吻忽然轻快了点,“那沈家和江家、”
江南萧十分纵容,“以后也不会往来。”
江望津轻咳了一声,他只是想自己与沈倾野闹翻,两家的交情必然受损,“倒也不必……”
江南萧:“有必要。”
江望津‘哦’了声,不知是因为长兄没有刨根问底,还是因长兄的不问缘由地站在他这边。
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愉悦的心情荡漾开,这样的情绪莫名高涨,让江望津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但说到底……与沈家,同沈倾野彻底了断当真令他有那么高兴吗?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江望津自然有过犹豫不决,所有的纠结难言都只能慢慢的,一点点消化。
江望津还从没想过这一日真正到来时他会是这样的心情。
有些,奇怪……
不过江望津并未想太多,他和江南萧走在一起,一路上被许多也正前往青渠殿的大臣再次投以好奇打量的目光。
即将行至殿前时就见一身材瘦高,颊侧留着长长美髯的中年男子面带笑容走向他们,“江都统。”
那人走近,又问:“手怎么了?”
“卫尚书,”江南萧看去,屈了下指,“不小心伤到了。”
江望津认出这人是卫恒的父亲,卫征。
卫征关怀了两句,眼神转到了江望津身上,他眸中闪过抹精明微光,一语道破江望津的身份,“江世子也来参加宫宴?”他亦是没见过江望津的。
只是除了侯府的那位小世子,卫征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和江家那位大公子走得如此近,且还露出那样近乎是宠溺的神情。
江望津浅施一礼,“卫大人。”
他虽有世子头衔,但到底还未承袭爵位,以卫征的身份本不必回礼,但他还是弯了下腰,“世子客气。”
几人寒暄几句,朝殿内走去。
刚入内,江望津就看到了一人。
蔺琰,他正坐在几位皇子中间,与人谈笑,说话时转头目光正与入殿的三人撞上。
江望津皱眉。
同一时刻,心下陡然生出一股厌恶,稍纵即逝。
江望津若有所感,他侧过头。便见长兄神色如常,细看却能瞧见他眸底覆的一层寒霜,此时他的视线对着的恰是蔺琰的方向。
长兄……讨厌七皇子?
江望津想着,忽地一震,心底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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