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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好快,才闻蹄声,转瞬已达门外,一声长嘶,恰好及门而止,显见那马不但极为神骏,更且训练有素。
随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小二,把马牵去遛遛,要上好的草料。”
稍顷,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钮清、艾华同时转头一看,只见雅座梯口上来了一位十分俊美的少年郎。仔细一看,正是他们曾在都庞岭下遇见过的那位锦衣少年。
那锦衣少年乍见钮清、艾华两人,脸上神色悠变,但随即朗笑道:“哈哈!钮兄、艾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这天地也太小了。”边说边径直往钮清两人的桌前走来。
钮清起身拱手道:“再次相逢,显见有缘,兄台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锦衣少年爽快地说:“如此,打扰了。”大马金刀地在钮清对面坐了下来。
他的举动令得一旁的艾华眉头深皱,嘴唇翕动了好几次,却终于忍住没说出来。
钮清落座,吩咐小二再添杯筷、酒菜,探身为锦衣少年斟满酒,笑道:“再次相逢,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锦衣少年“哈哈”一笑,仰脖将杯中酒喝干,道:“兄弟黎刚,人称‘玉面哪吒’。未遇到两位兄台之前,兄弟也曾为这雅号自我陶醉过。只是……既知这世上尚有钮兄、艾兄这等人间俊彦存在,兄弟何敢再妄称‘玉面’二字?”
钮清边继续替黎刚斟酒,边笑道:“黎兄才貌盖世,‘玉面哪吒’确实当之无愧。”
“玉面哪吒”黎刚苦笑道:“钮兄就别挖苦兄弟了,在两位兄台面前再这么说,岂不令兄弟羞煞、愧煞?唉!往高点说,兄弟也只能哀叹‘既生亮、何生瑜’了。”
钮清笑道:“在下兄弟陋质,岂敢与黎兄并论?黎兄客气了。”稍顿,话锋突转道:“上次都庞岭下相逢,黎兄似对兄弟微名曾有耳闻,不知曾在何处闻及在下贱名?”提及都庞岭之事,自然隐含暗讽“玉面哪吒”黎刚偷施暗袭的不光彩之举。
“玉面哪吒”黎刚顾左右而言他,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狡黠地笑道:“钮兄是贵人多忘事呀!可还曾记得一位姓黎的苦命女子么?”
钮清一愣:“姓黎的女子?”随即疑惑地说:“你说的可是……黎玉——黎姑娘?”
“玉面哪吒”黎刚叹道:“钮兄总算还没有忘记舍妹,也不枉她一番苦苦相思之情了。”
钮清惊喜地说:“原来兄台竟……竟是黎姑娘之兄长?哎呀!这可失敬了,请受在下一礼。”赶紧起身向黎刚躬身抱拳一礼。
“玉面哪吒”黎刚忙起身还礼,连连道:“别,别,别。钮兄如此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两人落座,钮清长叹道:“在下深受黎姑娘救命大恩,时思报答,奈在下久困山洞,欲报无力。不知黎姑娘近况可好?”
“玉面哪吒”黎刚涩涩地苦笑道:“好什么?这丫头自与钮兄分手返家后,即幽居家中、闭门不出。只是……时常以泪洗面,可真是‘想郎想得茶不思,日夜相思人消瘦’呀。”
他刻意将黎玉描绘成一个似曾被玩弄复又遭抛弃的“痴情女子”,则钮清自然有“无行浪子”之嫌了。若果如此,钮清岂能不心中有愧?
钮清尴尬地一笑,道:“黎兄说笑了。在下只是……只是……”他明知“玉面哪吒”黎刚是过于夸大了他与黎玉之间的交往,只是又不好解释,一时更解释不清,只好苦笑不已。
静坐一旁闷声不响的艾华乍闻竟有一位叫“黎玉”的姑娘似对钮清“颇为倾心”,而钮清更似“有愧于对方”,心里陡然泛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遂不阴不阳地怪笑道:“钮兄,这黎姑娘对你一片痴情,你怎可对人家始乱终弃?若如此,连小弟都对你不耻了。”
钮清讷讷地说:“不,不,不。不是,不是。愚兄与黎姑娘也仅一面之缘,黎姑娘似天外仙姬,又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岂敢亵渎?”
“玉面哪吒”黎刚阴阴地说:“如此说来,是舍妹自作多情、作茧自缚了?”
钮清的脸上更是涨得通红,连连道:“不,不。黎兄误会了,误会了。这……这……唉!怎么说呢?”
“玉面哪吒”黎刚眼瞧着钮清的尴尬之状,狡黠地一笑,道:“钮兄不必解释,兄弟相信钮兄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对舍妹也必会有所交代。”
艾华心里似窝着一团无法发泄的怒火,逼得他气苦不堪,若依他的个性,早就发作了。然见钮清一脸茫然、无奈、焦急之状,似又另有隐情;而“玉面哪吒”黎刚则似刻意在拿话步步紧逼,脸上且不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不由满腹狐疑,难道这里面尚有什么诡谋不成?遂强忍郁愤,忿忿地静坐一旁,一双疑惑的眸子不时地在钮清和“玉面哪吒”黎刚二人脸上溜来溜去。
钮清因“玉面哪吒”黎刚以黎玉为词弄得他举止失措、尴尬万分,一时也未注意到艾华神色的变化。
倒是“玉面哪吒”黎刚侧头对艾华笑道:“多谢艾兄仗义执言,在下代舍妹谢了。”
艾华冷“哼”道:“黎兄不用客气,在下个性耿介,不平则鸣。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玩弄心机、自以为高明之徒。”也不知他这“玩弄心机、自以为高明之徒”究竟是指钮清,还是另有所指?
钮清仍处于尴尬状态,一时尚未回过神来;“玉面哪吒”黎刚则毫不以为意,潇洒地一笑,即回头又与钮清畅谈。
由于有了黎玉这层关系,钮清心里与“玉面哪吒”黎刚之间的距离无形中缩短了许多,先前因黎刚“暗袭”所致的不快亦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对其的戒心自然也就大减。
两人杯来酒往,畅谈甚欢。渐渐地,钮清先前的尴尬心理已逐渐消失,他见“玉面哪吒”黎刚谈吐风雅、学识渊博,喝酒也极为豪爽,心中颇为敬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话语投机,不知时间之易逝,不知不觉间,天已过二更,整个饭堂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只有一位尚坐在一旁等着伺候他们却又眼睏得直打旽的店小二了。他们的桌上已堆了十几个空酒壶。
“玉面哪吒”黎刚伸手拿起酒壶替钮清斟酒,却一滴也未倒出,轻轻一晃,酒没了。他大着舌头叫道:“小……小二!”正在上下眼皮直打架的店小二突然惊醒,赶紧趋前道:“客官,有何吩咐?”
“上……上酒!”
小二犹豫地说:“客官,天这么晚了,您看……是否……”
“玉面哪吒”黎刚随手抛出一坨银子,足有十两,沉声道:“去,再打十角酒来,多余的赏你。”
钮清阻止道:“黎兄,兄弟已喝得够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玉面哪吒”黎刚睁着醉眼道:“钮兄说什么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一见如故,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来来来,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钮清此时已有七成醉意,一时豪兴大发,朗笑道:“好,在下与黎兄难得一见,今晚就来个不醉不休。”
那店小二见状,赶紧拾起银子屁颠屁颠地走了。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他们今晚的酒菜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也就是说他至少可得五两银子的赏银,今晚的瞌睡可算没有白耽误了。
稍顷,即已迅快地将酒取来,并替各人斟满。
艾华心情郁闷地坐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他们还要无休无止地喝下去,不由皱眉道:“钮兄,你喝多啦,也该休息了,明天还得赶路哩。”
“玉面哪吒”黎刚看了艾华一眼,对钮清笑道:“钮兄,咱俩只顾自己喝得高兴,无形中竟将艾兄冷落了,实在是罪过。”转对艾华道:“艾兄,对不起,在下敬你一杯。”
艾华冷淡地说:“黎兄海量,在下可奉陪不起。黎兄还是请自便吧。”他说的“自便”不知是暗示黎刚该知趣地走了,还是请他们自顾自喝酒的意思。只是钮清、黎刚均已有七八成醉意,自然也没人去理会他话中的含意。
“玉面哪吒”黎刚认真地说:“艾兄人中龙凤,俊美绝伦,普天之下无出其右。在下两番得遇艾兄,也算有缘,欲厚颜高攀,万望勿辞。这样吧,在下敬艾兄一杯以表心意,艾兄随意,如何?”说罢不待艾华答应,举杯一饮而尽。
艾华看“玉面哪吒”黎刚似颇有诚意,又见钮清满脸希冀、渴望之色,虽心绪不佳,也不忍令他们过于难看,只得举杯浅饮。
“玉面哪吒”黎刚赶紧道谢:“多谢艾兄赏面。”
艾华本想先去休息,只是放心不下钮清,犹豫再三,仍坐在一旁奉陪。
钮清与“玉面哪吒”黎刚两人则仍是你来我往,相互敬酒,海阔天空,高谈阔论。
“玉面哪吒”黎刚忽道:“钮兄武功绝世,不知是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高徒?你我一见如故,有如兄弟,敢问尊大人如何称呼?”
钮清长叹一声,道:“先师早已作古,说出来黎兄也未必知道。先母亦已不在人世,家严则至今尚不知其栖身何处,更不知其生死存亡。兄弟曾立誓,只要家父尚在人世,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回家父,以尽人子之道。”
“玉面哪吒”黎刚愕然道:“难道令尊……”
钮清此时已有九成醉意,思及渺无音信的父亲,不由黯然神伤,凄然道:“家父人称‘须弥剑客’,早在二十年前即已失踪了。”
“失踪已二十年,那钮兄贵庚是……”
钮清苦笑道:“家父失踪之时,兄弟尚未出世,仅从先母的叙述中得知父亲生平。”
“玉面哪吒”黎刚似同情而又理解地点点头,安慰道:“钮兄孝心可感天地,必能早日寻找到伯父,共享天伦之乐。”
钮清感激地说:“多谢黎兄吉言。”
“只是……钮兄既从未见到过令尊之面,恐怕相逢也未必相识吧?”
钮清缓缓地从胸前掏出金锁,戚然道:“这把金锁乃家父母当年的定情之物,先母临终遗言,钥匙保存在家父手中,只要金锁一开,父子就能相认。”他思及慈母遗容及尚未见过面的父亲,陡然心中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因为黎玉的关系,他已将“玉面哪吒”黎刚视为知己,加之酒意上涌,竟毫不设防地将自己的身世之秘和情感显露无遗。
“玉面哪吒”黎刚赶紧道:“兄弟失言,触及钮兄伤感之处,多有得罪,尚请钮兄原谅。”
艾华见钮清悲不能抑,早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钮清的手,惶急地说:“清哥哥,你怎么啦?你没事吧?”边说边狠瞪了黎刚一眼。
“玉面哪吒”黎刚见状,只好苦笑不已。
好在钮清毕竟不同凡人,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拨开艾华的手,对“玉面哪吒”黎刚苦笑道:“兄弟失态,让黎兄见笑了。来,我们喝酒。”举杯向黎刚一邀,仰头一饮而尽,他似欲借喝酒来掩饰适才的窘态。
钮清与“玉面哪吒”黎刚继续喝酒聊天。渐渐地,话题转到了当前的武林态势上来。
“玉面哪吒”黎刚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兄弟这些时在江湖上走动,眼见到处都是‘武林教’的势力,看来整个武林快要一统了。”
钮清叹道:“九大门派先后封山,正义之士或隐或降,道消魔长,邪恶横行,诚为武林大劫呀!”
“玉面哪吒”黎刚笑道:“钮兄悲天悯人,其情可感。然武林一统,似为大势所趋呀。”
钮清朗声道:“黎兄此言差矣。‘武林教’虽气焰嚣张,猖獗一时,然其奴役武林,荼毒生灵,不得人心,终逃不脱灭亡的厄运。”
“玉面哪吒”黎刚点头道:“钮兄之言亦为有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千百年来,由于武林门派繁多、各自为政,以致互相残杀、是非难平。若能使武林一统,合而一家,自然能消除隔阂、仇杀,也未尝不是好事。”
钮清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自有武以来,虽门派不一,颇多摩擦,然互相制约,互相消长,始能维持武林均势,共存于武林。任何人欲以一己之私加著整个武林,以遂其独霸武林、唯我独尊之念,是绝不可能得逞的。纵观武林历史,不知有多少枭雄巨擘曾经尝试过,但又有谁曾成功?”
“玉面哪吒”黎刚鼓掌笑道:“钮兄高论,真可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只可惜你我生不逢时,独木难支呀。”
钮清道:“黎兄何故如此消沉?‘武林教’虽得逞于一时,但武林正气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相信似我等之人必定大有人在,只不过屈于‘武林教’的淫威,暂时不敢出头而已。”
“钮兄既有此志,何不登高一呼,聚师讨伐?”
钮清酒意上涌,激情难抑,朗声道:“兄弟虽然不才,但既为武林中人,当为维护武林正义尽一己之力。”
“玉面哪吒”黎刚“哈哈”一阵狂笑,沉声道:“钮兄好气魄,可惜已经晚了。”
钮清一怔,道:“黎兄此话何意?”
“玉面哪吒”黎刚诡秘地一笑:“钮兄不闻‘武林教’行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
未待钮清答话,一旁的艾华突然一掌劈向黎刚,怒喝道:“好贼子,竟敢暗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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