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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烟扔了陆行之的蹴球,也不管陆行之是何反应,她头也不回离开长廊。
她去了慈宁宫。
太后同她提了三日后庆功宴的事,说庆功宴上会有不少的节目,希望苏烟也助助兴,给归来的将士们提一首颂扬词。
谈完庆功宴的事,太后留苏烟用了午膳,又拉着她去腊梅园赏花下棋。
待到苏烟离宫,已是夕阳西下。
皇宫外头,侯府的小厮见苏烟出来,忙不迭凑上前,递上一封书信。
小厮:“奴已等候多时。我家小姐交待了,此信得亲自交到您手上。”
小厮口中的“小姐”指的是陈宝儿,是苏烟亲姑姑的女儿,也就是苏烟的表妹。
信笺上不过寥寥数语,说的是狐狸精的事。
那事能气得苏烟心口疼。
而陈宝儿的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几乎能够想象依着陈宝儿的暴脾气,当时是有多么的义愤填膺、愤怒难当。
苏烟:“麻烦转告宝儿,明日辰时我在西街早市等她。”
*
苏烟回了太傅府。
墨兰苑内,如意命女婢们端上今个的晚膳。
醋溜白菜、红烧豆腐、油炸花生米、红糖甜酒汤圆......清一色的素菜,唯有中间的肉末茄子和小菜蛋花汤,勉勉强强算是荤食。
苏烟:“怎吃的这般清淡?”
如意叹气:“大人走后,苏二婶就以不宽裕为由,说要节衣缩食,只给了往常半个月的银钱。”
府上一直是苏二婶打理后院,墨兰苑每月能分得八两银子。
这于寻常人家已是大半年的伙食。
可苏烟自幼锦衣玉食惯了,几乎不怎么到前厅用膳,日日命小厨房换着花样单独做膳;
加之她每晚需得饮用温牛乳、用珍珠粉敷面、胭脂水粉都是最好的......
八两银子,不过堪堪够用而已。
这个月只有四两银子,才月中呢,就捉襟见肘了。
苏烟从红木色梳妆台上摸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第二层中间锁着的抽屉,拿出一袋银钱,交给如薇。
如薇:“小姐,这不是您留着应急用的么?”
苏烟笑着,“眼下还不急么?绘云阁的手膏先不买了,我这还有些,应该能撑到月底。”
如薇的手烫得很,手心的钱袋子似有千斤重。
她家小姐何时这般憋屈过?但凡太傅大人未离京,府上有给小姐撑腰的人,苏二婶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克扣小姐的伙食。
几个婢女都沉默着,苏烟倒是从容。
“放宽心,一两个月而已,不难捱。书坊的老板还未给我结账,等结账的银子下来了,日子就好过了。”
苏烟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诗词造诣颇有大家风范。
平日里闲得无事的时候,她会将自个的诗词字画放到书坊售卖。
虽然收益受行情影响,浮动颇大,但也不失为一种赚取零花的方式。
宽慰过婢女,苏烟起身往院外走。
如意:“小姐,您去哪?您不用晚膳的么?”
苏烟瞧一眼寡淡的膳食,“不了,你们吃。我去对门蹭顿饭。”
*
定国公府,前厅。
姚夫人逗弄着怀里抱着的白色哈巴狗,吩咐后厨盛一份墨鱼乌鸡汤,给对门的墨兰苑端去。
正好苏烟过来了。
“烟儿,你从宫里回来了?得了,省得后厨来回跑。先歇会儿,等菜上齐了,咱们就吃饭!”
苏烟揉了两把哈巴狗毛茸茸的脑袋,给它喂了颗花生米,抬眸对姚夫人笑。
“您知道我嘴馋,闻着香味儿过来的。”
姚夫人就笑,拉着苏烟坐下,说随时过来,想吃什么提前说,多双筷子而已。
哈巴狗得了苏烟的吃食,殷切得很,伸出前爪扒拉苏烟的腿,嘴里不断“嘤嘤”叫唤,被姚夫人笑着拍开。
“小东西,瞧把你得意的?”
又道,“对了,烟儿,你出宫的时候,可有瞧见行之?他比你先进宫,照说该回来了。”
苏烟声色颇冷,“......没有。”
姚夫人并未注意到苏烟的不悦,自顾自地说话。
“昨个行之回房,愣在院子里,里里外外瞧了好几回,生怕走错屋呢!”
苏烟想起来了。
陆行之的寝卧里堆满了她的东西。
置物架上挂着的大红色披风、床尾放着的古行琵琶、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等,粉粉绿绿的。
乍眼望去,还以为是女儿家的闺房。
苏烟起身:“我去收拾!”
姚夫人:“不用,行之不介意的。哎呀,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做什么?”
苏烟直奔后院。
一路上,奴仆们恭敬地行礼。
待苏烟到了兰宇轩,兰宇轩的女婢们忙送上暖和的皮履和热茶,又掩上雕花窗、烧起地炕。
苏烟把外间挂着的衣裙叠放整齐,塞进衣柜。
衣柜里,整整三个隔间、六个柜子,几乎全放着她的衣物。
什么披肩啦、襦裙啦、纱巾啦、小衣罗袜啦......满满当当的,而陆行之的锦袍仅占了最下方的一小格。
苏烟琢磨着,晚些得让丫鬟们把她的衣物拿回墨兰苑。
正收拾呢,陆行之踩着夕阳的余晖进来了。
他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领口微敞;外衣系在腰间,松松垮垮的。
腰带上挂着个蓝色香囊,随着他的步伐起伏,隐约可见紧实的腰线和腹肌。
那白净的额头淌着汗珠,密密麻麻的。
而他的手中,把玩着一个崭新的蹴球。
深灰色、皮质上乘、纹理清晰,一看就不是苏烟扔进溪水池里的那个。
他挑着眉,瞥见屋内的苏烟,不避也不让,径直朝苏烟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边走边拍着蹴球,步伐随意、动作慵懒。
蹴球落地的声音清脆,响在寂静的兰宇轩,响在苏烟紧蹙的眉间。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蹴球,而是紧盯着苏烟,眸光犀利,挑衅的意味十足。
苏烟:“......”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后背绷得死死的。
他的身形高大魁梧,从门框处走过来的时候,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让原本明亮的屋子刹那间昏暗。
压抑、紧迫、威逼的气势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陡然,他重重地拍下蹴球。
——“砰”!
尘灰飞扬,溅落在她卷翘的长睫。
她稍稍一眨眼,雾蒙蒙的灰便落在脚下的绒花地毯上。
那蹴球却饶了个弯,从他的左手心到他的右手心。
他看着苏烟,依旧一句话不说,转身走向隔间的盥洗室。
不多时,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苏烟:“......”
她站在拔步床旁,手上拿着两双先前放在浅廊上的皮履。
皮履上绣着绕颈的鸳鸯,一双是男子的、蓝色,一双是女子的、粉色。
她回过神,将两双皮履收进柜子里。
*
用晚膳的时候,苏烟和陆行之坐在一处,陆仁忠和姚夫人坐在上座。
陆仁忠看向陆行之:“听说你今日在乾德宫的溪水池捞蹴球,捞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怎的,嫌天气热了,还想下去游水?”
宫里头素来没什么秘密,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能飘进千家万巷,只是某些细节,会被人刻意地抹去。
陆行之埋头扒着碗里的饭,闻言没有抬头,只淡淡一句。
“皇命难为。”
陆行之要是不想说,陆仁忠便是拿着藤条打,也决计无法让儿子吐出半个字。
若仅仅是捞个球,陆仁忠哪会紧张?
他担心的,不过是帝王每一项举措背后的深意。
陆仁忠,“捞起来的蹴球呢?”
陆行之,“扔了。”
陆行之放下茶盏,忽地将筷子伸向苏烟前面放着的糖醋排骨。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平日里从来不吃糖醋排骨的人,居然啃得嘎滋脆。
姚夫人,“你皇兄也真是的。蹴球掉进溪水池,喊个小太监捞起来就是,何必折腾你?”
陆行之扬眉,状似不经意间瞥向苏烟,却是什么也没说。
按照惯例,用过晚膳后,陆行之送苏烟回太傅府。
太傅府守门的家丁打开大门,瞧着苏烟身后跟着的魁梧男儿,忙笑着后退,欲将其迎进来。
陆行之却转了个身,扭头回了定国公府。
家丁:“小姐,陆将军他......”
苏烟的唇向下抿着,久久没有回话。
*
陆行之回到定国公府,姚夫人正在翻看陆行之从边疆带回来的木箱。
木箱子里装着的多是他这些年在马背上的积攒。
立下的赫赫战功勋章、带有图腾的匕首、复杂的边疆地形图......昨日就到了军营,将士们今日整理后才送过来。
姚夫人:“你个没良心的,都没给你娘带点礼物么?”
五六个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眼就看到底,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送给娘的。
唯有个漆黑色的皮箱,做工精致、雕刻繁复,用大红色的绸带裹了四个边角,保管得甚是仔细......
姚夫人刚要打开,被陆行之拦住。
陆行之吩咐家丁,“搬去我的院子”,又指着另一口稍大些的木箱,“娘,送给您的。”
姚夫人原本气着,想说儿子藏着宝贝不给她瞧,可一听说有礼物,当即欣慰地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儿子的心意。
那是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风。
毛色上乘、质地极好,款式又新颖,剪裁流畅,是难得一见的奢品。
姚夫人拿着披风比了又比,直夸儿子眼光好,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块墨黑色的玉佩。
玉佩是稀有的和田黑玉,正面是茫茫大山、滔滔江水,背面刻着“仁忠”二字。
姚夫人将玉佩递给陆仁忠。
“快看,孩子送给你的!”
“有啥好看的?都是小年轻戴的......”
陆仁忠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略带嫌弃地接过,低头就笑,系在腰间。
木箱子的最底下,还有一串彩色的手串。
红玛瑙、黄晶石、绿翡翠......五颜六色的,颗颗不同样,被打磨得光泽细腻,在飘摇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姚夫人:“这是给烟儿的吧?还说你心里头没她?”
陆行之不回话,只是冲着桌子底下的哈巴狗唤。
“旺财,过来。”
姚夫人:“......”
它不叫旺财,它叫乐乐!
旺财......乐乐不管,摇着尾巴凑到陆行之跟前。
陆行之摸摸哈巴狗的头,将五彩手串戴到哈巴狗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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