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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王怎么不是权臣?
卫婵记得小时候,她们一家还没来京城,当地的父母官,不过区区七品知县,出行便前呼后拥,对于路边的百姓而言,这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在整个县城说一不二。
进了公府,跟在大长公主身边,才知道什么叫皇家气派,即便如此,一位堂堂亲王,还是宰相,怎么就不算权臣呢。
“本朝自设内阁后,以三公为尊,宰相渐渐成了虚职,并不涉三省六部以及枢密院等实际工作,就连按印的活儿都不归他管,而是内阁全权负责,内阁九人,三公乃是太师、太傅、太保,其余诸人皆称为辅相,靖江王这个宗室,不过是在朝堂上负责对陛下的政令一唱一和,算是陛下安抚宗室,立了个牌子罢了,这种人,皇室宗亲立也要多少有多少,他算什么权臣。”
谢怀则不仅丝毫不在意,还有点嘲笑的意味。
“可是,广宜郡主不是说,陛下一直无子,前朝请立太子,从宗室中挑人,而靖江王得恩宠,他们家的小世子伶俐,会被陛下皇后收为太子的。”
谢怀则低声笑了起来,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震得卫婵耳朵都在痒,她微微推开他:“您不跟奴婢说就算了,做什么这样笑,是觉得奴婢愚笨吗?”
“你这丫头,宠着你你还矫情起来,如今倒对你家世子发脾气?”谢怀则没恼,捏了捏她的鼻子。
“并非是笑话你,你是内宅女眷,不知这些也正常,我问问你,如今陛下多大?”
“陛下神龙三十五年登基,那时是二十五岁,如今是承和十五年,陛下万寿四十。”
“不说皇室,寻常人家主君四十无子,就要从旁支过继吗?”
卫婵睁大眼睛,结结巴巴:“您,您是说,过继这个事不是陛下愿意的?”
“外头放出来的风声越大,越有可能是假象,靖江王本来低调,只是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赵雪芙逢人便说自己是未来太子的姐姐,怎会不树大招风,而且他笼络的党羽,都是京中五六品的闲官,看着吧,等他从北地回来,他们家要倒大霉了。”
卫婵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谢怀则说的这些,与以前她听到的完全不同,大长公主虽是皇室宗亲,却从不说政事,倒是管家,整治妾室,京城各家后院女眷的八卦说的更多。
谢怀则与她说的这些,就像是掀开了一层面纱,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赵雪芙毕竟有品级,是正式在封的郡主,没办法让你亲手报仇,委屈你了。”谢怀则毕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靖江王没倒之前,赵雪芙这种贵女,要她倒霉,就只能让她踢到更硬的铁板。
卫婵更加诧异,谢怀则居然,在内疚?
只是因为没办法让她亲自报仇,在赵雪芙面前得意一番?
“要不,你也换上一身内宦的衣裳,去打她几个嘴板子?”
卫婵惊疑的察觉到,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十个嘴板子下去,广宜郡主就已经肿的像猪头,说不出话来,三十个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她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完全看不出那张曾经还算是秀丽的脸,被打的整张脸肿胀又丑陋。
卫婵静静的看着,并没有什么波动,原来像郡主这样高高在上的贵人,被罚被打,也会求饶哭泣,也这么狼狈不堪,所谓高门贵女的气度,只是因为地位带来的光环,就像镶着金边的佛像,刮掉那层金,里面也不过是腐朽的木料。
她摇摇头,拒绝了谢怀则的提议。
“我担心这么做,靖江王会报复,到时候仇岂不是越结越大,就成了仇吗。”
谢怀则捏捏她的手:“这道理如此简单,你都明白,赵雪芙却不明白,如今陛下重用寒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谁知道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高中之后,就会被拜相呢,她有此一难,是活该。”
卫婵有些犹豫。
“怎么了,瞧她倒霉不开心?若是觉得不爽快,有一日她落了难,再让你去亲自报复。”
卫婵摇摇头,她哪有那么小心眼,非得要自己亲自报复回来:“您,您是为了奴婢,才做了这些吗?”
她何德何能。
谢怀则忽然怔愣片刻,心里不知为何略过一阵疑惑,勉强笑了笑:“就是带你来看看赵雪芙的笑话,怎么可能是专门为了你,你这丫头,把自己看的忒重了。”
卫婵却松了一口气,谢怀则哪有那个通天本事让妙善娘子故意责罚一番广宜郡主,应该只是得了消息,直到广宜郡主脾气暴,把妙善娘子得罪会吃不了兜着走,才带她来瞧瞧热闹。
若真是单独为了她做这个局,谢怀则便是昏庸商纣王,她岂不成了祸国妖妃,那就太好笑了,她一个小小婢女,生的也平凡,凭什么呢。
这样就很好,谢怀则对她有一点宠爱,能让她在这府里站稳脚跟过得滋润,可过于宠爱,她会遭祸的,大长公主就不会放过她。
卫婵松了一口气,谢怀则不知怎的,也松了一口气。
赏赐完了板子,小太监慢条斯理掏出一条手绢擦擦手,丢到赵雪芙面前,如云已经被打的完全晕了过去,赵雪芙张不开口,眼泪都要流尽了。
“把她抬出去,绕着皇宫根儿走一圈,叫外头人全都瞧瞧。”
这太监心好毒,赵雪芙目眦欲裂,他这是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她笑话,她以后还怎么出门,她死了算了!
赵雪芙被架到没有篷子的轿子上,连着她的侍女、车夫,一起被送了出去。
卫婵心情复杂,广宜郡主被罚了,她确实有种快意,可见到堂堂郡主在皇室身份更高的人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又觉怅然若失。
出神间,那小太监居然停到两人马车前,卫婵吓了一跳,被发现了怎么办,贵人不会也责罚他们吧!
下意识揪住谢怀则的衣裳,紧张的望过去,却发现谢怀则及其冷静。
谢怀则看似没关注她,实际上完全看到她的紧张,对她下意识靠向自己的动作,很是满意,甚至心中有些窃喜。
“娘子叫世子一起去喝个茶,娘子那里有上好的浮瑶仙芝,请您品品。”
双福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得了谢怀则的令,赶车马车跟着车队慢慢往前走。
下了马车,卫婵才发现,居然是一处极僻静却美的仿若桃源仙境的宫殿,卫婵为什么会知道是宫殿,上头宫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呢,名为蒹葭宫。
难道这里,居然是宫里吗?
“此处不是皇家北宫,是后建的璋宫,不必拘谨,跟着我就是了。”
那妙善娘子也并非宫装打扮,一身素衣瞧着不显山不露水,脸上面纱一摘,殿内光华顿生,卫婵看的愕然,在公府,各类漂亮的贵女也都见过了,这些娇养长大的女孩犹如春兰秋菊各有擅场。
可她从未见过,素着脸未涂脂粉,就美成这样的女子,她想到谢怀则教她的洛神赋,里面那样描写洛神的美貌,她总是想象不出来。
可见了这位妙善娘子,卫婵觉得若是洛神当真有样貌,就该是眼前这女子的模样。
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婵有些脸红,急忙行礼:“姑娘您,啊不不,贵人,奴婢给贵人请安。”
妙善娘子挥了挥手:“不必这么多礼,你是思危带来的,在我面前视我为长辈就好。”
这也是可以的吗?卫婵一呆。
这蒹葭宫建的实在精妙,亭台水榭比谢家的园子还漂亮,妙善娘子并没有引他们进内殿,寻了一处临湖而建的亭子,就叫内宦泡茶。
是浮瑶仙芝,这金贵茶叶,在谢怀则那里都不多,卫婵倒是有幸尝过一口。
没想到妙善娘子极为和善,给卫婵也赏了一杯,卫婵喝着,感觉比谢怀则那里的,还要清凛茶香扑鼻,果然是好茶。
卫婵侍立在谢怀则身旁,并不敢入座。
“好孩子,你过来,我看看。”
卫婵看向谢怀则,见他点头,方低眉顺眼的走了过去。
妙善娘子竟直接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蹙了蹙眉,抬起她的刘海。
卫婵那厚重的刘海,是她故意留得,从未被掀开过,她顿时一惊,想要伸手,被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怎么了?”谢怀则有点懵。
卫婵是背对着他的,他自然看不见这两个女人的眉眼官司。
妙善娘子眸色加深,微微挑眉,把卫婵的刘海,放了下来,安抚性的怕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生的不错。”
谢怀则自然觉得不错,但他也明白那些纨绔,更偏爱明艳多姿的女子,他身边这个在普世审美中,显得有些寡淡。
妙善娘子放开卫婵:“我跟思危还有些话要说,好孩子,你自取逛逛园子吧,把糕点拿着吃去。”
卫婵行礼,退出亭台水榭。
等卫婵走远了,妙善娘子打趣:“别看了,走远了,在我这宫里有什么可担心。”
谢怀则收回视线,有点尴尬:“微臣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眼睛都黏在那姑娘身上了,可那姑娘可丝毫没有留恋,都没转头看他一眼。
“你这是定下了,就决定是这丫头了?”
谢怀则拧着眉头回答:“您为什么这么问,这丫头只是个通房奴婢,并非是微臣夫人,如今不过是遇上了您,偶然罢了。”
他虽然对她怜爱,对她有些宠,可他一直都是分得清的。
“正室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个妾,若是宠妾灭妻,岂不招来内宅之祸。”
妙善娘子有些意味深长:“你这话被你的姑娘听见,她怕是要伤心了。”
谢怀则一晒:“她在这我也会这么说,她自己也知道进退,不会对我未来的正室夫人不敬。”
“按照你这么说,我岂不也得跟皇后俯首帖耳,整日伏低做小伺候皇后了?”
“微臣不过一凡夫俗子,微臣后院怎配与皇室相提并论,您更不要妄自菲薄自己,若是惹您伤心,陛下可不会放过微臣。”
妙善敲了敲桌子,戏谑笑道:“你口口声声说那丫鬟不过是个妾,难道今天这一出,给你那姑娘出气,不是特意安排的?”
谢怀则抿了一口茶:“如今前朝为何会忽然重提立嗣子之事,就靖江王府跳的欢,不打这个出头鸟打谁。”
妙善呵呵笑了一声:“靖江王府早晚都要收拾,可今日遇见,给赵雪芙如此大的羞辱,可不在计划之内,你不是为了你那小姑娘?”
谢怀则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哪里全是为了她,靖江王如今心大,居然敢跟皇后联合,如此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自然要给他个警醒。”
这警醒可真是够羞辱的,妙善摇摇头:“他又不是现在才跟后族苟且,他丢了粮草,还查出贪污受贿,跟着靖江王的那个王家,不是已经被抄了吗,这还不够警醒,你分明就是为了你那小姑娘出气。”
谢怀则不敢与妙善娘子戏谑的眼睛对视,低下头,还清了清嗓子:“不是的,她不过一个妾,哪里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微臣岂不太昏聩了。”
妙善娘子乐了,这孩子还知道自己昏聩?他的性情看着古板守礼,其实都是假象,他是个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人。
“好,你嘴硬,我不跟你争辩。”
妙善娘子眼中带着笑意,她瞧着谢怀则是已经泥潭深陷,偏偏还不承认,而那丫头不像懵懂不知,更像是故作不知,不仅没有沉迷,反而还清醒的很呢。
谢怀则少不得将来要吃苦头。
然而妙善娘子只是点到为止,甚至并不打算过多提醒,谢怀则少年傲气,纵然表面恭敬有礼,内心深处实则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手腕心机。
她乐的看这位年轻有为的后辈,吃吃瘪。
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谢怀则还往这边看了几眼,卫婵看着湖中锦鲤,一只只被喂的像猪一样胖,还往她跟前凑,顿时不满意:“这是我的糕点,你们太胖了,得少吃一点。”
她张嘴嗷呜一口,把糕饼一整个吞进口中:“这可是宫里御厨的手艺,才不给你们吃。”
噗嗤一声,转头一看,妙善娘子又笑了:“我是明白,你为什么会喜爱这丫头。”
谢怀则有点恼,怎么她今日就一直打趣他们,清了清嗓子:“说喜爱,忒抬举她,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害羞,却非要装模作样,这样下去,姑娘早晚会跑掉的。
妙善娘子对卫婵招了招手:“好孩子,第一次见,没什么送你的,这串珠链我带在身边多年,佛前曾开过光,就赏给你戴吧,原是我闺中爱物,不值什么钱,莫要嫌弃。”
收外人的赏赐,卫婵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她看向谢怀则,却发现谢怀则满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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