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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含怒在奚应芷身上扫过,展太后冷冷道:
“是,哀家是没有分寸,若不是关心你哀家何苦特意来跑一趟,简直是自取其辱。你若如此嫌弃,今年你爹祭日不必让哀家来上香。”
屋子里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裴如璋肃杀的脸上浮现了星星点点的危险,眼里像是盛满了所有的黑暗。
奚应芷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抱着被子闭眼翻了一边。
展太后说完这句话不免也有些后悔。
这些年来,裴如璋的父亲裴凡是两人之间不能提及的禁忌,今天她实在是气昏了头,居然口无遮拦说了这些话。
可要她当着奚应芷的面向裴如璋低头,她又实在拉不下脸。
屋子里沉寂片刻,就在展太后绷不住要开口的时候,裴如璋收回眸光,“既然如此,本王不会再去烦扰太后。藏剑,送客。”
冷漠的逐客令将展太后方才软下来的怒火再度点燃,眸光恼恨地在裴如璋和奚应芷之间扫过,怒而离去。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奚应芷才抬头,遮遮掩掩地打量着裴如璋。
这会子她心情有些复杂。
她并非愚蠢无知之人,相反,前世她在裴如璋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方才他急匆匆过来,是专门来替她解围的。
尤其是,她很清楚裴如璋对展太后所拥有的那一份濡慕与渴盼。
前世展太后从宫中送了些什么东西给他,他面上虽然冷淡淡地不在乎,可到了夜里都格外兴奋。
她跟了他几年后,裴如璋还提过几次要带她去宫中拜见展太后,可见他其实是很希望得到展太后的认可的。
可这样的裴如璋,方才却挡在她身前,没让她在展太后面前受一丁点委屈。
隔了两世,她居然又感受到那种在裴如璋面前独有的,既安心又害怕的感觉。
害怕是因为,裴如璋的确是这世上顶顶威严、喜怒不定的男人,连展太后在他面前都要小心翼翼。
而安心则是因为,她自打跟了裴如璋,这个男人便没让她再受过委屈。
重生后她其实是有意疏远这个男人的。
可眼下,裴如璋笔挺而淡漠地坐在她旁边,微敛的眼帘居然让奚应芷觉得这个男人有些脆弱。
应该是错觉吧……
奚应芷心里有些难受,轻咳了一下细声细气道:“王爷今日回府这样早,可是梁术已经找到了?”
她不知道,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春日枝头上最澄澈的一滴露,裴如璋心头的阴郁莫名就散了一些。
侧头来看奚应芷的时候,他不合时宜地想着,难怪景和帝要养个南曲戏班子的戏子做美人,女子的声音果真能让人忧思尽去。
可转念他又想起秦雪莹跋扈的声音和展诗刻意讨好的甜腻的声音,原本展开的眉头不知不觉又拧起来。
想来还是分人吧。
他表情变了再变,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奚应芷一头雾水,“难道这个案子很难办,连王爷都束手无策?”
裴如璋轻咳着回过神,“你猜得不错,梁术的确已经找到了,原是梁府一个外室子,以那外室快要病死的由头唬得梁术跟他逃了。”
奚应芷不禁咋舌。
一个外室子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同样都是人,差距怎就那么大。
电光念闪间,奚应芷眸光一亮,“那个外室子是不是叫梁羽?”
裴如璋眼底略有吃惊,“你怎么认识他?”
奚应芷暗道,前世裴如璋身边最骁勇的将军可不就是梁羽,原来他是这样的身份。
是了,前世四方馆是裴如璋自己的人看守,定然是那梁羽一露头就被拎到裴如璋面前。
他这样的身份手腕,收服这样一个人自是不在话下。
她神色满是深思,连裴如璋的话都没搭理,他的脸不知不觉就黑了,眼底的怒意和戾气比方才被展太后威胁还要更甚。
“那梁羽可是害你爹办事不力的罪魁祸首,若是你想为你爹报仇,本王倒是可以严惩他。”
“这,怕是不必了吧……”
奚应芷下意识道:“他也是一片孝心……”
一抬头,却后知后觉发现裴如璋视线凌厉至极,满脸的风雨欲来。
“毕竟是朝堂大事,臣女不敢随意议论。”
她飞快改了口风。
裴如璋将她打量了会,直盯得她心虚地缩着脖子方才罢休。
“你倒是好心,他可是害你被魏国人挟持的罪魁祸首,对着他你倒心软得紧。”
奚应芷学乖了,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只讪讪地笑。
裴如璋却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本王好心救你,怎的不见你如此通情达理,一片好心都当成驴肝肺。”
奚应芷委屈,却不敢在他气头上和他顶嘴,加上方才受了他的好意,只好忍气吞声地任他挤兑。
好在没挨多久,外头藏剑便进来禀告,“静仪郡主跪了整整两天,方才在院子里晕倒了。”
裴如璋神色不善,“她若不知错就继续跪。”
藏剑面露难色,“静仪郡主性子倔强,素来是个不肯服输的,王爷要她低头,怕是有些难。”
奚应芷心中诧异。
这两天她一直在床上修养,丝毫不知秦雪莹居然被罚跪了,还是整整两天。
不过想起她在宫宴上那刻意为之的威胁,奚应芷又觉得只是跪两天实在是便宜她了。
裴如璋面无表情:“让府医替她诊治,治好了继续跪。”
奚应芷缩了缩脖子,却莫名觉得他这副冷漠的姿态有些熟悉。
印象中他一直如此,这世上很少有他真正关心的人或是,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就显得与众不同。
只是正因为难能可贵,所以奚应芷不敢赌,那份与众不同会持续多久。
藏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外头便又有小厮来传话:
“方才太后娘娘传了凤旨,说静仪郡主虽出言失当,却是为了大燕国威考量,小惩大诫即可,特免了她的罚跪。”
裴如璋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眸子却沉了下来。
他尊重展太后不假,甚至也愿意在一定范围内,放低一些姿态来维系着这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
可前提是,展太后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王爷息怒。”
藏剑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微不可见地冲奚应芷使了个眼色。
奚应芷也乐得借这个话题将方才的事情揭过,便轻声劝道:“王爷已经罚过就算了吧,若一直揪着不放,旁人都要说我得理不饶人了。”
裴如璋眉头一皱。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算了这两个字。
只是对上奚应芷诚恳却温和的眼眸,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扭开头却又有些不自在。
他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不会让奚应芷觉得他很好说话吧?
沉吟片刻,裴如璋移开视线平静道:
“罚跪可免,可她口无遮拦却不能就这么揭过,让她在王府禁足,将《群书治要》抄上百遍,何时学会了谨言慎行,何时再解了禁足。”
哼,这样处置可不算他对一个小小女子言听计从。
奚应芷和藏剑齐齐没有说话。
除了端亲王这个人之外,端亲王府府对奚应芷的伺候称得上无微不至,可再无微不至也没有久留的道理。
尤其是奚应芷待在王府,是因着她受伤不便关押在刑部,这才让端亲王代为看管。
如今梁术的下落一查清,奚松便被毫发无伤地释放,奚应芷若再待着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裴如璋仍是云淡风轻着,可府中众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伺候。
连给他端茶都要埋着头进去,快步着退开。
奚应芷被玉书扶着到了侧门处,藏剑正候在马车旁欲要送她回府。
从早起到现在,都没见到裴如璋的身影。
这也是理所应当,端亲王素日政务繁忙,这等小事他本就抽不开身来应对。
奚应芷觉得自己该安下心来才是,可上了马车那一刻,心头忽然涌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不过她没有放任这失落一直弥漫在心头,也没有去追究这失落到底为何而来。
重活一世后又经历了这许多,甚至还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她早已明白女子可以享受男女之情带来的欢愉和悸动,却千万不能被这种情绪所支配。
譬如前世入了端亲王府后,奚应雪污蔑她和男子勾搭成奸不干不净。
她几乎立刻便被这些谣言吓得惊慌失措心神不宁,更害怕端亲王会因为这些谣言而严惩她。
可如今再回顾当时的场景,摒弃了恐惧的情绪她才想明白。
以裴如璋的冷静明智,怎么会看不出这种小女儿之间抹黑的手段,又怎么会因为这种谣言而惩罚他自己的女人。
他若真那样做了,不就是给自己头上捡绿帽子带?
所以前世,她其实是被自己的恐惧和慌乱给坑死的。
如今重活,她时刻都在告诫自己,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心。
局面再乱,自己的脑子不能乱。
思忖间,奚应芷手指无意识地在作为上摩挲着。
端亲王极重享受,出行的马车上铺的软垫都是上好的金丝绒垫,坐在上头如置身云端。
奚应芷窝在上头,舒服地吁了口气,腰间却忽然膈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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