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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业霆的话把我的思绪慢慢拉回到童年。那时他还是个小胖子,大家都叫他三胖。夏天的时候父亲总是怕我拉肚子控制我吃冷饮,每次他去我家玩儿,都会偷偷带着我去买雪糕。印象最深的就是被那个傻子欺负!那个夏天的傍晚,放了学后,我和几个小伙伴拿着空瓶子在路边抓独角仙。一个傻子突然冒出来,抓起土就往我们身上撒,还抢我们的虫子。我气不过,抓起一把土来就朝傻子洒过去。那傻子一生气,把我一下子推倒在地上,还夺过我手里的独角仙给踩死了。我气得坐在地上直哭,那时,正巧碰上放学回来的秦业霆。秦业霆见了,连忙停下来把自行车一丢,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傻子丢过去。傻子的头被砸出了血,哭着想逃走,又被秦业霆按在地上给揍了一顿。他自己脸上也挂了花,为了哄我,还牵着我的手去买雪糕。大人们知道详情后,还调侃,说要是秦业霆脸上落了疤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就让我给他当老婆。
我咯咯笑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侧分及肩发,跟个二次元一样。“你跟小时候,长得一点也不一样,谁能认出来呀!”
秦业霆眯眼笑笑,“我怎么就认出你了呢。”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说,当时你为什么就只给我买雪糕吃呢?”
秦业霆嘴角一撇,笑道:“当时他们都叫我三胖,我很不喜欢。只有你,叫我胖哥儿。”
“哈哈……”我掩面笑起来“你真虚伪。”
秦业霆笑笑,把一份文件递给我,他希望我能帮忙把文件交给周振。在我疑惑之际,他说出了周振是他哥哥的事情。以前就听过周振是月湖医院前任院长私生子,原来他的父亲是现在桦勒医院的秦院长,也就是秦业霆的父亲。秦业霆见我云里雾里的,笑着说道:“听说主动分享自己的秘密,可以拉进彼此的距离。这样,我们是不是又能像小时候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哥哥他们宴席结束,我跟着他们的专派车被送回了家。洗漱后,熄了灯躺在床上,倦意、醉意一起袭上头脑。窗明几净,我侧卧着,鼻子酸酸的,包间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平日里,那些男人不管是身着蓝色手术衣在手术台上,还是穿着板正的衬衫站在投影仪前讲课,他们的身影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他们只是职业是医生,只是在学生面前是老师。他们也是普通人,也是男人,自然也有他们独有的乐趣,和应酬里不由衷的行为。男人好色,女人慕强,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夜场的交易就是最好的证明。那里不讲爱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有的只是逢场作戏,只有消费不起的卡座,送到电梯口的爱情,还有普通人开不起的唐培里侬。荷尔蒙爆发的时候,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越是原始、越是纯粹的欲望越令人刺激。回想起那晚约到周振,自己也是庸人中的一个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又回到了那个傍晚抓独角仙的时候,独角仙越飞越高,我便追着一直跑……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已是中午了。蓬乱的头发散发着隔夜的酒气,麻雀在阳台叽叽喳喳叫得好没意思。打开手机,看看群里发的消息,得知医院为了规培毕业通过率,开始给规培生半天假期。但前提是必须到医院准备的自习室里,每天定时打卡。我坐在桌前喝了一杯牛奶,不经意间瞟到了秦业霆给我的文件。出于好奇,我打开文件看了一下,原来是桦勒医院计划开分院,想让周振去当分院院长。我叹口气,把文件装好,放在了书架上。
来到科室时,主任们已经撤了,管床大夫跟我稍微交了下班,也都陆续离开。寂静的夜班,我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发呆,突然听到护士站的护士长在喊我。我蹑手蹑脚地过去,还以为做错了什么要挨批。走近了,护士长笑嘻嘻地把一罐酸奶塞到我的口袋里:“看你跟个小傻瓜一样坐在那里发呆,给你提提神~”
“哎呀,谢谢护士长~”我立马变得喜笑颜开,心中的一口浊气顿时散开。
护士长还调侃道:“我美吗?”
“美!”我拉着她的手,“简直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哎哟哟,溢美之词!赶紧去忙吧,咱妇科晚上不比产科,没那么多事儿,早点忙完了就去歇着吧哈。”说完护士长交代了护士站的小护士一些注意事项,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此时此刻,我觉得再贵的香槟红酒,也不及这一罐酸奶来的实在,触手可及的温情,不见得就比不上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夜场。
早上大家来到科里,都在议论周振打架被停职的事情。本来规培生都批了半天假,科里还有大夫出去进修,人就更少了。科主任气到不行,一直数落周振,把他刚进医院到现在所有的罪行几乎都扒了一遍。下了夜班本来准备回家,看到值班表是李磊门诊,便改变了主意。
来到门诊,李磊诊室外面的患者已经开始排队。见到我进门,李磊惊讶地说道,“哎呀,这么用功,下夜班还来跟门诊!”
我笑道:“妇科夜班比较轻松,睡了个安稳觉,也没什么事。”
李磊赞许地点点头,继续点着叫号器的患者。每接诊一个患者,我都仔细的做好笔记。李磊认真说教的样子,让我完全忘记了他在夜场的场景。忙完一阵子,诊室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李磊的水杯里装着满满的水,我冲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平静地拿过来都倒干净,放上了我事先带来的茶包。李磊已经习以为常,头也不回地问道,“今天是什么茶呀?”
“紫苏饮子!”我得意地说道。我把烘焙的紫苏叶煮好装在杯子里,接了热水待泡出茶汤来,把柠檬汁挤进去,淡褐色的紫苏水便成了粉红色。再把冰糖放进去,大功告成。李磊任喝了一口,咂咂嘴,说道,“你懂的还不少。”
“都是跟电视上学的!您觉得口感怎么样?”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李磊笑笑,说道,“挺甜!”
我叹口气,抿了下唇继续低头刷题了。男人就是粗俗,对这些玩意儿应该都不怎么感兴趣,要是给桃沙喝的话,她准为它能写出一首诗来。我尝了口,的确挺甜,还挺酸。
李磊用手机发信息,举着食指在屏幕一笔一划地写着。我皱皱眉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用手写,九宫格拼音不快吗?”
李磊挑挑眉毛,说道:“这样可以活跃大脑,预防老年痴呆。而且很多字不会忘记书写。”
我无语地看着他,分明是用不惯,还强词夺理。不过身边很多五十岁以上的前辈不管会不会拼音的都是半屏手写,难道这是他们时代的标志?我的英语从小是我妈手把手教的,从音标到单词,但到现在,我妈也是半屏手写。可是李磊还不到四十呢,就开始步入老年生活了不成?
我的手指在屏幕不停地滑动,错了的题目也懒得深究,盲目地追求数量,划过一道又一道真题。李磊不满地拍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划走,皱着眉心说道:“你怎么老做错?”
我尴尬地笑笑,窘迫地说道:“不会呀~”
“啧!问我呀!”李磊瞥我一眼,“这么个专家在你跟前你不问,呼呼地刷错题!那你跟门诊干嘛,不会利用资源。”说着把我手机挪到他跟前,“错了不纠正,刷再多题也没用。”他翻开课本,翻到了错题相关那一章,说道,“我以前做题,就习惯错了哪,就看那一章的内容。再遇到类似的问题,想错都难。看起来慢一点,但实际上是增加了做题速度,准确率也高呀。”
他这为人师表的样子,真是令我感动。即使是我亲眼见过他在夜场风流,此情此景之下,也当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本性的释放而已。崇拜,可以是盲目的。
李磊讲完这一章内容,又揣着手看着我做下一道题目,是关于排卵期出血的,又做错了。他把桌上东西全都推到一边,露出桌上粘贴的内分泌激素曲线图。他用笔指着曲线走向:“看着图比较好理解一些。整个月经期你就大致把它分为前面的卵泡期,后面的黄体期。卵泡期分泌雌激素,是长内膜的,随着卵泡发育成熟,雌激素水平也逐渐增加,达到阈值,卵泡破裂到腹腔里,就是排卵嘛,破裂的同时,雌激素也有一部分进入腹腔,血液里的雌激素水平就短暂下降。排卵后这时候形成黄体,开始分泌孕激素,孕激素就又把内膜变成分泌期。前面雌激素促使增厚的内膜比较疏松,不结实,就跟建房子的框架一样,容易不稳定出血,后面分泌的孕激素呢,让疏松的内膜腺体,血管,变得丰富,就跟混凝土一样把这个框架浇灌进去,让它变得牢固。在中间排卵这个阶段,雌激素暂时一部分流入腹腔下降,而黄体还来不及分泌足够的孕激素,”他边说边指着两条曲线之间形成的缝隙,“这时候内膜就暂时支撑不住,就出血了。不过排卵期出血跟月经是不一样的,量比较少,出血时间也比较短。”他越讲越起劲,抓着我的手腕问道,“小张,你说排卵期出血,要是患者要求治疗,你会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说道:“咱不都是不处理吗,让他们自己观察就行。”
“啧啧,要是人家患者就想治疗呢?”
我叹口气,说道,“不知道~”
“哎呀,动脑子想想!想想病因,再想治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充满希望与期待的目光,半天说不上来。
“嘿嘿,咱临床大夫最重要的是啥,临床思维。脑子一定得转哈。”他的微翘的中指在桌面敲打着,“你想想,病因是雌激素水平短暂下降,孕激素水平还未上升至维持水平,那就缺啥补啥嘛!补点激素不就行了吗,排卵前提前吃上几天,或者调调周期。”
讲完这一个知识点,我以为他会休息一下,看看病历喝口茶什么的。没想到他把手机推到我面前,摆正了说道:“来,我们继续做下一道题目。”
我感动地望着李磊,说道,“李老师,你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他轻轻抬眼。
我不经意间把手搭在了他的腿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话说完,李磊竟羞涩地收了收腿,戏谑道:“哎哟哟,什么诱人,约你,还欲罢不能。”
我先是一愣,才明白过来他可能误会我在勾引他。我连忙抬起我的手,尴尬地笑道:“意思是,老师善于一步一步的诱导我,用各种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用各种礼节来约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
“哦哦。”李磊一笑,“懂得不少。不过多说无益,来,继续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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