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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 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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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树的声音很大,但萧融已经睡迷糊了,阿树摇了他两下,发现摇不醒,他便飞快的跑出去搬救兵。

    第一选择自然就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高洵之,高洵之上了年纪,睡得早,浅眠,阿树刚出来他就醒了,让卫兵点了灯笼,走出来以后,听到阿树说萧融发了高热,他淡然的模样瞬间把持不住,推开挡路的卫兵,他赶紧去看萧融怎么样了。

    接下来便是掌灯,寻大夫,号脉,煎药。

    萧融睡得再死,这时候也醒过来了。

    此时没有温度计,也量不出萧融到底烧到了什么地步,但看他红扑扑的脸颊,便知道肯定不轻。

    高洵之正在跟大夫询问病因的时候,萧融困难的睁开眼,还在抱怨:“吵什么……阿树,半夜不睡觉你在这站什么岗啊。”

    阿树忧心忡忡的对他说:“郎主,你发高热了。”

    萧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度,他瞬间瞪大双眼。

    然后猛地坐起来,没坐稳,他也要抓住阿树的袖子:“大王呢?!”

    高洵之转过头,愕然的看着他。

    萧融还在紧张的问阿树:“大王去哪了,他在做什么?!”

    阿树用眼神向高洵之求助,高洵之也走了过来,他掰开萧融用力到发白的手,然后坐在他身边,一脸感慨的说:“大王自然是在他的寝殿中安歇着,阿融,你都这样了,还惦念着大王啊。”

    萧融:“……”

    他木木的看向高洵之。

    能不惦记吗?

    他的身体出了任何毛病,都是屈云灭的错!

    萧融不想解释,只一再的盘问,看屈云灭到底又怎么作死了,但今天屈云灭的行动都很普通,还不如前两天忙呢,晚间和原百福喝了几坛子酒,也早早就睡下了,根本没有出去过。

    萧融有些呆愣,以前他身体一不舒服,他就把锅扣到屈云灭脑袋上,从未想过,还有第二个人能把他害成这样。

    老实说,这还不如是屈云灭在作死呢,毕竟那样的话,他至少知道该怎么办,可如今……

    发热了,身上冷,头也疼,本来挺聪明的人,现在看着也有点转不过弯来了,萧融心里急,可又毫无用武之地,脸色就不如平时好看了。

    然而高洵之看着他,神情越发的感动。

    瞧阿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肯定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大王。

    他担心他病了,没有他的规劝,大王会一意孤行,做出一些错事来。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赤诚之人!

    高洵之当场决定,不回去了,他要留下照顾萧融,等明日一早再让卫兵去告诉大王,让他赶快过来探望萧融。

    高洵之抢了阿树的活,亲自用水沾帕子,然后给萧融擦脸擦手,这要是旁人,早惶恐的退让了,然而萧融正在想别的事,根本没反应过来,更何况,这些日子他生病的时候,别人都是这么照顾他的。

    卫兵们麻木的看着这一幕。

    自从这位萧先生来了,就屡屡打破他们对这些上位者的印象,大王愿意听他献策,简将军为他安排衣食住行,现在连高丞相都亲自喂他喝药。

    他们信了。

    萧融绝对是有大神通的人。

    他一定是给这些人下咒了!

    ……

    高洵之把勺子递到萧融嘴边,萧融条件反射的喝了一口,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先告罪一声,然后赶紧把药碗拿过来,吨吨吨全喝了。

    是,他这病不用喝药,可他要是不喝药,周围的人就全都泫然欲泣的看着他,仿佛他正在作践自己,萧融解释了许多遍,最后发现,还是喝了比较简单。

    萧融仔仔细细的回忆,实在是想不到,这个时候能发生什么对屈云灭不利的事。

    他对屈云灭说佛子最早这个月、最晚下个月就回来,但这不过是个障眼法,其实他知道,佛子是下个月回来的。

    因为他在龟兹碰上了入夏安居,整整三个月不能动身,等他再能动身的时候进入中原,结果在安定城,又碰上了新一年的入夏安居。

    这时候僧侣比以后严格多了,夏日他们不能出门,因为这时候地上有很多小虫子,他们怕踩到,变成杀孽。

    佛子被迫停留在安定城,看着城内的焦土,想起曾经的长安,他天天超度安定城的亡魂,等到入夏安居一结束,他立刻动身,去了南雍。

    在历史当中,安定城的悲剧和屈云灭关联很大,虽说他也是个受害者,可在有心人操纵下,这事变成了他驭下不利、一心复仇,这才引来了鲜卑人的报复。

    佛子信没信这些说法,谁也不知道,但他确实直接就舍弃了屈云灭,根本没考虑过留在镇北王的治下,为镇北王增添一份助力。

    萧融不明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把日子记错了,佛子也不至于再对镇北军失望了吧,安定城如今好好的呢,而且城中居民,对前来搭救他们的屈云灭可有好感了。

    他被人提前接走也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被系统拐来的人。

    ……

    萧融思考的时候,不会关注外界,因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高洵之已经屏退了左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

    萧融:“……”

    他默默后仰了一点,然后才问:“丞相?”

    高洵之笑笑:“阿融,有一事,老夫想问你很久了。”

    萧融眨眨眼睛:“丞相请问。”

    高洵之闻言,先往外看了看,确定这里没别人了,他才凑向萧融:“你体弱多病,动辄发热吐血,莫不是因为你泄露了天机?”

    萧融:“…………”

    他镇定的看着高洵之,心里首先掠过一个想法,屈云灭还算守信,真的没有把他不会占卜的事情说出去。

    然后,他缓缓一垂眼,做出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欺骗好心老年人,这个他做不到,但要是老年人自己误会了什么,那就与他无关了。

    果不其然,高洵之一看他这样,什么都不用说了,他懂了。

    高洵之感动的握住他的手,连连叹道:“阿融,好阿融,你叫老夫如何感谢你啊!”

    萧融抬起眼皮,乖巧回答:“同是为大王效力,丞相何必客气。对了,迁都的事,丞相办得怎么样了?”

    高洵之:“…………”

    还没办呢。

    *

    本来他还很犹豫,可见萧融都这样了,再加上萧融已经承认,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卜卦遭了天谴,那不就说明,他说的都是对的。

    种种加持之下,高洵之决定,不能辜负萧融的期望。

    第二日一早,也不劳卫兵了,他亲自去找屈云灭。

    然而他刚提到迁都两个字,屈云灭就不让他再说了:“我不是说过了,别再提这件事。”

    高洵之急急道:“可是阿融——”

    屈云灭脚步一顿,瞬间转过身来:“是萧融让你来的?”

    高洵之:“额……”

    屈云灭上前一步:“他让你来劝我迁都?”

    高洵之:“这……”

    屈云灭冷笑一声:“怎么,他是爬不起来了吗,想与本王说些什么,还要一次次的劳烦他人,高丞相,你何时也成了他的传令兵了!”

    高洵之:“……”

    他默默的看着屈云灭,也不紧张了,因为他很了解屈云灭,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沉默片刻,高洵之说道:“确实是爬不起来了。”

    屈云灭一愣。

    高洵之又说:“昨夜他发了高热,人都烧晕了,他那仆人叫了他许久都叫不醒,这才急忙出去寻大夫,大夫说,他这几日心绪不宁、又不肯好好休息,是累成这样的。”

    屈云灭:“……”

    他脱口而出:“可他分明每日都待在自己的住处,并未做过什么!”

    高洵之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怜悯了:“大王,萧融是幕僚,他不需要出门去奋勇杀敌,他只需坐在那里,殚精竭虑,便能为大王献计献策,然,人的体力与精力都是有数的,这二者虽殊途但同归,用的多了,最终的结局便是力竭而亡。”

    屈云灭直挺挺的站着,死死盯着他,却一言不发。

    高洵之负手站立。

    自己带的孩子自己知道,屈云灭虽然勇武过人,但他其实有点傻,缺乏对于外人的同理心,很多事他不是不关心,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

    摇了摇头,高洵之转身离开,只是这嘴角,却是微微勾起,然后又快速垂下了。

    ……

    高洵之都走了好久了,屈云灭还没动,卫兵统领庄维之站在他身后,思考了一会儿,他上前提议道:“不如大王去看望看望萧先生?”

    屈云灭绷着脸,吐出两个字,“不去。”

    所以说他讨厌士人。

    讨厌体弱多病的士人。

    讨厌体弱多病、还要逞强、还要跟他对着干的士人。

    言罢,屈云灭走了,庄维之没有跟上去,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萧融住的方向。

    看来大王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叫萧融的人。

    那可太好了。

    …………

    过了一天一夜,萧融的高热居然不减反增,愁得阿树直掉头发,高洵之也愁,可大夫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萧融看似淡定,其实躺在被窝的他比谁都着急。

    谁。

    到底是谁!!!谁又想害老子!!!

    无能狂怒了半天,反倒是把自己精气神消耗干净了,高洵之处理完公事,过来看了看,发现他睡了,便叮嘱阿树小心看顾着,他也回去睡了。

    高洵之毕竟五十多岁了,在这年代都能称一声高老太公,能跟着熬一个夜就不错,再熬一个,可能不等萧融先好起来,他就把自己送走了。

    ……

    晚间,阿树守着萧融,他也没打瞌睡,就是拿着帕子时不时的给萧融擦擦,如今也不算太晚,刚一更天,要是在平阳,这时候街上还有人在急匆匆赶路呢。

    但雁门郡是个军事化管理的城池,天刚黑下来,酉时三刻,宵禁就开始了,比其他地方早一个时辰。

    一更时候,多数人都躺下了,王宫也是这样,因此外面寂静得很。

    阿树默默的坐着,看着萧融,满心都是惆怅。

    要是连郎主都没了,老夫人可怎么活啊……

    萧融要是知道阿树天天都在思考他死以后的事,估计能直接气醒过来。

    就在万籁俱静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阿树一惊,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走了进来。

    阿树好歹也在王宫生活一段时日了,认出这人是镇北王的卫兵统领,他赶紧行礼,庄维之走过来,先看了看床上的萧融,然后问阿树:“就你一个人吗?”

    阿树点点头:“郎主不喜太多人伺候。”

    庄维之笑了一下,“真是个有仁德之风的君子。”

    阿树抬头,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有问题,他刚想问,却见庄维之突然变了脸色,猛地抬手,朝他后颈劈下,阿树喉咙里的求救声,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他倒在地上,接着,庄维之跨过阿树的身体,朝床上正睡着的萧融也来了一下。

    确定他不会醒了,庄维之把阿树拖到一旁,用木箱遮掩上,然后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他告诉跟自己一起过来的卫兵,萧融病得很严重,大王有令,赶紧把他抬出来,送出宫去瞧大夫。

    还让他们小点声,别惊了高先生。

    卫兵本就听他的话,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屈云灭自持武力过人,对王宫的管理十分松弛,连贩夫走卒,要是大胆一些,都能溜进来,那么王宫里的人要是想混出去,那就更容易了。

    在庄维之的催促下,他们快速出宫,庄维之把萧融绑在自己的马上,然后一路往外狂奔,直到发现自己这是出城的方向,卫兵们才起疑了,但军令如山,他们就是有疑惑,也没法在这时候寻求一个答案。

    等到出了城,来到一个接应的地点,庄维之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朝着自己的部下举起兵刃,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悉数取了他们的性命。

    等这边完事了,草丛里才再次走出一个人——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他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庄维之,然后才揪起萧融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脸。

    ……这么好看,真是这个人?

    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庄维之肯定的点头:“就是他,他精通占卜,在平阳城的时候就赫赫有名,他占卜到益州会出事,还提前通风报信,这才破了你们的计划,在王宫,连高洵之对他都礼待有加。”

    李修衡听的满意极了:“甚好,黄太守求贤若渴,这样一个投名状,必能让他满意,哪怕他不愿用他,杀了他,也是功劳一件。不过,你确定屈云灭不重视这个人?”

    李修衡好歹也是镇北军曾经的领袖,高洵之看着屈云灭长大,他也看着屈云灭长大,他知道屈云灭这人爱憎特别分明,像庄维之,他叛逃了,屈云灭会生气,却不一定会立刻追击,但要是高洵之叛逃了,他绝对在发现的下一秒就亲自追出来,而且追不到,绝不回去。

    对此,庄维之更加肯定的点头:“没错,他根本不在乎此人的死活,我观察了几日,他连召集幕僚开会,都不叫这个人,显然是厌恶他的。”

    李修衡彻底满意了,他们各自上马,立刻向着建宁郡奔去。

    庄维之要靠萧融活命,他李修衡也一样。

    鲜卑人现在恨死了他,清风教又把他利用完就丢,如今他唯一的出路就在黄言炅身上,但愿庄维之没说谎,也但愿屈云灭并不在乎庄维之的叛逃,让他们顺利的逃出生天。

    不得不说,李修衡是有点子幸运在身上的,他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但问题是,庄维之情报有误,指望一个武夫会看人脸色,真是太失策了。

    ……

    另一边,王宫中。

    二更天刚过,屈云灭沉默许久,还是来到了萧融的住处。

    他想着,天这么晚了,萧融肯定是睡了,上回见的那个小孩,叫什么阿树的,他就跟他聊聊,问问情况便走。

    站在门口,又酝酿了一会儿,然后,他才推开了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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