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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的事情也就不难猜了,当竹山知县吴通亲自带着几位亲民官匆匆赶到时,县衙里的弓手们已经把住了案发酒肆周边所有的路口,严禁路人来往。
紧接着,从酒肆内传出几声官员的哽咽,他们的悲痛之声在空气中回荡,难以分辨是为逝去的陈公子而泣,还是为自己的前程而哀。
三朝名臣的爱子,还是一位朝廷命官,昨日还生龙活虎、文采飞扬,今日竟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条腥臭的污水沟中?任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众人正沉浸在悲痛和无助的情绪中,突然又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陈恪的妻子石氏并没有遭遇同样的命运。她昏倒在了距酒肆不远的一处杂草丛中,被几名眼尖的弓手寻见了。
吴知县等人如饮甘霖,立马精神振奋了起来,火速命人对石氏进行诊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不长,却因等待显得格外磨人,石氏很快被救醒了过来,经郎中诊断,除前额受创及浑身十余处擦伤外,并无性命之忧。
众人忙上前询问究竟,石氏一听闻夫君遇害,自然先是掩面痛哭、悲伤欲绝一番,旋即又道出了事情经过。
今日晨起,他夫妇二人便前往城北女娲庙上香祈愿,由于香客实在众多,故而耽误了不少时辰。
石氏只记得祈愿已了,庙中已然人客稀疏,但县治向来是太平之处,女娲庙又是清净之地,却没想过未出庙门,夫妇二人便在僻静处遭了贼人行凶!
陈恪为护妻与贼人搏斗了片刻,到底是身形纤薄力量不极,很快不敌,而夫君被放倒之后,石氏也被贼人狠狠砸中前额,昏倒不知后事......
张辰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夫妇二人竟是在庙里遭了难?”
“三郎是否觉得有可疑之处?”马武发现了张辰的神色,问道。
张辰想了想道:“倒没什么。到底女娲庙里是要见香客的,藏不住人。在庙里出事,二人又在附近的酒肆被发现,不外乎是转移作案现场的常见手法罢了,不足为奇。
只是贼人为何明明欲杀人,却偏偏留了一条活口?何况石氏虽然自称昏了过去,但按她所述,必是见了贼人面目的,实在教人迷惑!”
“确实有些奇怪。”马武嗯了一声,皱眉道:“许是那贼人不想对妇人下手?这个却是不知。”
“呵呵,那石氏运气还真不错!”
“世间贼盗千百类,兴许还真遇上了呢!”
张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道:“既然石氏见过案犯,那县尊老爷询问此一节时,敢问她是如何描述的?”
“石氏当时只道因惊吓所致、记忆模糊,应是一年轻的高大男子,衣履破旧,面有菜色。”
“描述如此笼统,这不是说笑么?还有遭难的时辰呢?哦,马哥前番与我说过,石氏说是吓得忘记了。”
马武苦笑道:“她这一昏一吓,我们就得头疼。不过好在她能说出点东西来,知县老爷发了话,刘押司便领了我等先往女娲庙巡查。
庙里只有两名主事的老者,再有便是一对父子,便是你说的老钟和阿树了!”
张辰心里无语至极:“于是你们便从年轻高大、衣履破旧、面有菜色的特征入手,正好抓了阿树充数?毕竟庙里四人,其余三人皆是长者。”
马武忙摆手道:“我等奉命而为,自是不敢胡乱抓人。但既然符合描述,总要拿来问询不是?而巧就巧在石氏刚见到那阿树,便立马指认是他行的凶!”
“怎可如此草率?”
张辰心中气闷,毫不避讳地冷笑道:“首先,所谓惊吓过度忘了时辰,你信么?就凭那石氏能一眼指认案犯,便可证明遇难之时必然双目可视,他二人出府时天色尚早,应没有打着灯笼罢?
便可说明遇难时必是在天明日落前!这也正好应上了仵作查验出的死者遇害时辰。
而老钟父子乃是黄昏后入的城,若有人佐证,凭此便可推断阿树并非案犯!”
马武忍不住附和道:“有理,有理!不过还需三郎寻来同行的那对夫妇佐证。”
“这是自然。”张辰稍一停顿,继续道:“其二,石氏所言有蹊跷,她对案犯的描述太过笼统模糊,就算是一时惊吓所致,可你不觉得她的说法,用在任何平民身上皆可适用么?
例如我,亦是如此啊!”
马武皱了皱眉,打量了张辰一番,随后神情一变:“三郎莫不是说?”
张辰目光一凛道:“没错,料想石氏出身勋贵,深闺之妇,在她眼里的穷凶极恶之徒,你道是哪一类人?无非是出身穷苦且年轻力壮的暴民罢了!”
马武面色惊奇,豁然大声道:“莫非皆是石氏信口道来?”
“信口道来、凭空捏造倒是好的,就怕她根本没见过案犯!而你们正巧在庙里抓了阿树,她便指阿树!抓了另一个阿牛,她便指阿牛!”
话音一落,马武如同遭了雷击一般,登时愣在原地,口中不停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可她为何要扯谎编造?居心何在?三郎为何又说她或许没见过案犯?这怎么可能......”
马武已然陷入了深深的迷惘,显然张辰这番推论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判断,但张辰却也不想说得太直白了,心里尽管隐隐有了猜测。
但话说到这里才是最恰当的,说到底只不过是想洗刷阿树的罪名罢了。
至于真相如何,张辰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无力插手,因为不管是遇害的陈恪还是幸存的石氏,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如果在继续深究下去,恐会被卷入极大的麻烦之中。
于是张辰轻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马哥,这些不过是我的推论罢了,你且听着便是,我只是想把阿树救出来罢了。
此事涉案之人身份贵重,背后牵扯恐怕繁杂,个中真相并非是我们能够涉足的,到底断案是几位老爷的事,我们还需谨言慎行,否则便不好收场了。”
“真相......什么?”
马武很快从恐慌中稍稍缓了一口气,终是理智地反应过来,赶忙压低声音点头道:“是也是也,我不再想了,只是三郎可吓着我了!”
张辰听罢笑道:“又非心虚,怎就吓着了?”
马武刚想反驳一句,却再一次想起那几枚大钱的事,只敢小声地笑道:“嘿嘿!不心虚,哪来的心虚!”
张辰见火候差不多到了,便进入正题道:“事已至此,马哥,当务之急还是先得寻着那对夫妇来作证,好让阿树尽早放出来才是!
本是良善人,奈何被诬为恶贼,真是世道不公,想来着实令人烦闷!”
马武也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嗨!只不曾想,竟是苦主冤枉了好人!”
张辰琢磨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认真地拱手作揖:“马哥,你我虽是初见,因缘相会却义气相投!舅舅曾说过马哥你心善仗义、嫉恶如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故而三郎有个不情之请!
马哥你是县里的都头,定然武艺高强,底下也多好手,可否召集一些助我寻人,想来必定事半功倍!当然我也不会让众人白受累,否则马哥你也不好做事......”
张辰作势径直将方才刘鸿所赠的钱袋子,“当啷”一声整个放在了书案上。
马武显然被张辰这番诚恳的言语戳中了,霎时也情绪激动起来,忙拱手回礼道:“三郎心怀仁义,处事周正,真是难得一见呐!”
却见他坚决地推开了钱袋子,愤愤然拍着胸脯道:“你我自己人,休要计较这些免得伤了情义!三郎放心!此事便交与我办了!
那阿树小哥儿平白沾了一身脏水,吃了苦头,决不可继续冤枉了他!待我禀明押司后,便即刻带人出发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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