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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树清老人接着说:“海涛,你终日魂牵梦绕的都是过去的那些事情。如果你刻意地去压住自己的相思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只能使你暂时忘记了,第二天一睁开眼,那些事情仿佛又出现在你的眼前。也许你会说自己不会再去想了。可不去想真的就能不想了吗?想忘记就真的能够忘记了吗!人的思想是最叛逆的东西,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却忍不住要去想;越是希望自己努力忘记,却偏偏又忘不掉。只要你的心脏跳还在跳动,你就无法忘记她,除非你早已练就‘心如止水‘的功夫了,否则,暂时镇压情绪和抑制思念,只会让下一波情绪再来的时候,心里更加痛苦。海涛,让眼泪尽情地流吧,让悲伤尽情地哀伤吧!让思念和悲伤尽情地爆发吧,直到反应逐渐疲劳,感觉逐渐麻痹了为止。等你想到没什么可想的了,慢慢地,你就会麻木到触景也伤不了情了,见到她本人也伤不了心了。所以听我一句劝吧,海涛,放弃自己想法吧,有可能,下一个女朋友会更好!”汪树清老人说完,抬起头来看了刘兰兰一眼。
看到汪树清老人特意看了自己一眼,刘兰兰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其实,要说汪树清知道刘兰兰的心事,还是老伴陈淑芬告诉他的。陈淑芬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对刘兰兰的工作和生活一直很关注,还不时地询问她工作上的情况。刘兰兰在机车上有什么困难,也很虚心地请教自己的老师傅,再加上刘兰兰特别善于帮助别人,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当许多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或是有些青年人主动追求她而她始终不肯接受时,陈淑芬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便常常在汪树清老人面前吹风,说刘兰兰只喜欢钟海涛。
“海涛,我觉得老汪说得对,不要总是想到一个人的优点和种种好处,要知道,也许其他女孩子比方锐的优点更突出,比方锐对待你更好呢,只是你没留心去看待罢了。”陈淑芬也接过汪树清老人的话题说。
陈淑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让钟海涛和刘兰兰都听出她所指的是谁了。钟海涛看了刘兰兰一眼,发现刘兰兰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人都赶紧低下了头。
朦朦的细雨不密也不疏地散布在空中,让人感到了秋天的凉爽。田野里,棉株仍然勃发着青绿。棉壳被雨水冲洗后,呈现出金黄色,像个小灯笼挂在那里,仿佛向人们昭示着丰收的内涵。
走在回家的路上,钟海涛和刘兰兰两人都不说话了。
“海涛,我觉得老汪叔说得对,你不能整天无精打采的。你整天这样提不起精神,在机车上工作是容易出事的,我为这事都愁死了。”还是刘兰兰打破僵局。
经过汪树清老人的点拨,钟海涛的思想开朗多了:“兰兰,谢谢你。说实话,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操碎了心,真的很感激你哩!”
一种幸福感涌上刘兰兰的心头:“海涛,我很羡慕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能为你做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咱们农场,文化高低都是一样的。我是高中毕业生,在咱们三分场还不是跟其他机务工人一样干活?张有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姚昌盛也才初中毕业,王小齐连初中都没毕业哩,我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在机车上上班?”
“海涛,我认为你说得不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文化知识。即使文化程度不高,家庭却很富有,也要多学习文化知识,今后我们农场的建设没文化知识是不行的。不错,姚昌盛、张有才他们的文化知识都不高,可他们在生产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学到了很多知识。还有,王小齐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的文化不高能在机车上干并且能够担任机车组长,是那个时代的选择。如果他们不继续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的话,我敢说,他们的未来绝对不如你,不信我们都能看得见。”刘兰兰语气很坚定地说。
听完刘兰兰的这番话,钟海涛没想到,平时善解人意、看上去只知道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活的师傅,思想上还有那么多的想法,更没想到她的内心世界竟如此丰富。她的思想就像那条深邃而广阔的塔里木河,如果不去探索,看到的只能是表面的平静,却不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的激越。他又抬头看了刘兰兰一眼,发现她真的很美,微微发黄的头发,高高耸起的鼻梁,即使身穿工作服,也显得高挑的身材,真的让他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又想到作为师傅和组长的她在平时工作中处处那样照顾自己,特别是那次中耕铲苗事件发生后,她坚决不同意别人调整到她的机车组上。后来自己兼职三分场文教,场里要派一位驾驶员帮工,她宁愿自己加班加点地干,哪怕是累病了,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场里派人到她机车组上帮工,此时钟海涛才真真切切地感到师傅一直在爱着自己。只是自己一直真心地爱着方锐,才没在意、更没去多想罢了。
想到这,钟海涛又想起方锐。是的,和方锐相比,刘兰兰是有许多不如她的地方,但刘兰兰身上的优点,方锐身上也有许多是不具备的。比如她的为人善良,她的乐于助人,她的泼辣大胆,她的干事不拖泥带水的风格等等。
“海涛,其实,我一直没有放弃看书学习,可我毕竟才初中毕业,有些书籍我是看不懂的,我在报刊上看到语言文学自修大学招生的消息后,就报名参加函授学习了。虽然也能学点东西,可因为基础差,学起来仍然感到很吃力。海涛,你能帮我一下吗?”说完这话,刘兰兰深情地看了看钟海涛。
“可以,完全可以。”钟海涛不假思索地答应着。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可要经常去找你讨教哦!不许你嫌麻烦哦!”
“讨教我倒是谈不上,只要我会的,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的。何况我们本来就在一个机车组上,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的。”钟海涛也很干脆地答应说。
“虽然在一个机车组上,讨教是方便些,可马上又轮到我晚上接运棉花了,我的学习只能安排在业余时间哦!再说了,平时我们在忙工作时向你讨教,人家还会误认为我想在文化事业上有一番作为呢,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刘兰兰说完,又深情地看了钟海涛一眼。
“那没问题,只要我在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问我的。”钟海涛仍然很干脆地答应说。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刘兰兰高兴地说。
俗话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烦事挂心头,便是一年好时节!秋天确实是最美的时节:棉花正在加紧吐絮,稻谷开始充实,高粱已经饱满,苹果业已涂红,秋天处处体现着一种丰收的美,一种成熟的美。
刘兰兰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天虽然已经晴了,但地里仍有积水,空气湿度也较大,按规定还不能下地拾花,因此开完会后,她就拿着书本来到钟海涛家,向他讨教语言文学自修大学里一首词的意思。
钟海涛接过来一看,是李清照的《醉花阴》一词: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钟海涛给刘兰兰解释说:“这是李清照写给远在他乡的丈夫赵明诚的一首《醉花阴》词,这首词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妻子李清照对丈夫赵明诚的眷恋。”接着,钟海涛就给刘兰兰讲述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爱情故事:
李清照十八岁就与赵明诚结为夫妻了。婚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由于志趣相投,他们之间常常互相切磋诗词文章。在赵明诚编纂《金石录》的时候,李清照给了丈夫全力的支持,凭借自己广博的见识,出众的记忆力,每当丈夫对材料的引用有所遗忘疑惑的时候,李清照总能很快说出出处来。时间长了,夫妻之间就以谁说得准、说得快来决定胜负,并以茶代酒,确定饮茶先后的顺序,有时胜利的一方往往举杯大笑,致使茶水洒在衣衫上,反而喝不上了。在那段日子里,他们相互鼓励,乐在其中。
讲完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爱情故事后,钟海涛接着给刘兰兰讲解《醉花阴》这首词的意思,然后又给她讲了这首词背后的故事:
赵明诚看过这首词后,很是感动,于是也提笔一连和了五十首,连同李清照的那首拿给他的好友陆德夫鉴赏。陆德夫一面看一面吟诵,一面吟诵又一面赞叹,连连说是绝妙好词。赵明诚很是得意,要陆德夫评论一下各首词的高低。陆德夫指着其中的一首词说是最上等作品,尤其是用一个‘瘦’字,把少妇离愁之苦传神地表达出来了。赵明诚一看,原来正是妻子写的那首,只好自愧不如了。
刘兰兰睁大双眼认真地听着,仿佛随着钟海涛的讲解走进那个时代的那种场面。听完后她深情地注视着钟海涛说:“海涛,你知道的真多啊!”
钟海涛并没注意到刘兰兰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还在继续地给她讲述赵明诚和李清照的爱情故事,这时,妹妹钟海玲已经将饭菜端上桌子了,她一边摆放着菜一边说:“我妈说时候不早了,让兰兰姐吃了午饭再走。”
刘兰兰连忙推辞,钟海涛也赶紧说:“对对,兰兰,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你回去了也还是要吃午饭的。”
“兰兰,阿姨家里的条件没你们家里好,你就凑合着吃一点吧!”钟海涛的母亲也赶紧过来劝说着。
刘兰兰知道再推辞反倒冷落了钟海涛一家人的一番好意了,笑着对钟海涛的母亲说:“阿姨,其实我们家吃饭也很简单。我爸爸最爱吃煎饼了,我妈就经常给我爸做煎饼。有一次我妈病了,我又在地里加班干活,我爸又想吃煎饼了,我妈又做不了,就把做煎饼的方法告诉我爸。我爸做一下问一下,问一下又做一下。做好了端上来,一股香气迎面扑过来,把我爸高兴地跳起来,向我妈大声说:‘兰兰他妈,我也会做煎饼了。’然后也顾不上拿筷子了,顺手扯下一块放在嘴里,一尝不对劲,没味道,原来是盐放少了,我爸赶紧到厨房回了火又加了一些盐,一尝还是不对劲,这回盐又放多了,再加上有些糊味,就更难吃了。我爸硬撑着装着很好吃的样子,吃了两口后,实在咽不下去了,就拿一块让我妈尝尝,我妈连忙说:‘去去去,我还能不知道是啥味道唻?你自己都不愿意吃,我能吃得进去吗?我说过了你离不开我,你还嘴硬,这回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吧?’我妈说完,硬撑着起来,给我爸又重新做了煎饼。我爸边吃边说:‘兰兰她妈,我也是这样做的,咋味道就不一样了唻?’”
刘兰兰刚把话说完,钟海涛、钟海玲和母亲都笑了起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钟代明也咧开了嘴巴。钟海玲一边吃一边说:“兰兰姐,你一来,我们全家人都开心了,你天天来我们家来好吗?”说得刘兰兰不好意思起来。钟海涛的母亲一看刘兰兰表情有些不自在,连忙对海玲说:“傻丫头,胡说什么呀?你兰兰姐是咱们三分场领导家的女儿,咋能天天来咱们家?”
“阿姨,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呀,我爸从来就没拿出领导的架子。再说了,领导家的儿女也是要娶要嫁的。”
听了刘兰兰的这句话,钟海涛的母亲慈祥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作为一同生活在三分场的老人,钟海涛的母亲是深知刘兰兰的为人的,她心里默默地说:“我们家能有兰兰这样的人做儿媳,真是烧八辈子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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